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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實秋《雅舍談吃》散文集:《麥當勞》

欄目: 梁實秋 / 發佈於: / 人氣:3.34W

引導語:中國著名作家梁實秋先生的品味不似唐魯孫那樣的大家氣派,醬菜、湯包、燒餅、油條,連麥當勞都能寫上一寫,但《雅舍談吃》處處卻顯現着文人食客的淵博與風雅。下文是小編收集《雅舍談吃》散文集中的《麥當勞》原文,歡迎大家閲讀了解。

梁實秋《雅舍談吃》散文集:《麥當勞》

麥當勞乃MacDonald的譯音。麥,有人讀如馬,猶可説也。勞字胡為乎來哉?N與L不分,令人聽起來好彆扭。

牛肉餅夾圓麪包,在美國也有它的一段變遷史。一九二三年我到美國讀書,窮學生一個,真是“盤餐市遠無兼味”,尤其是午飯一頓,總是在校園附近一家小店吃牛肉餅夾麪包,但求果腹,不計其他。所謂牛肉餅,小小的薄薄的一片碎肉,在平底鍋上煎得兩面微焦,取一個圓麪包(所謂bun),橫剖為兩片,抹上牛油,再抹上一層蛋黃醬,把牛肉餅放上去,加兩小片飛薄的酸黃瓜。自己隨意塗上些微酸的芥末醬。這樣的東西,三口兩口便吃掉,很難填飽中國人的胃,不過價錢便宜,只要一角錢。名字叫做“漢堡格爾”(Hamburger),尚無什麼所謂“麥克唐諾”。説食無兼味,似嫌誇張,因為一個漢堡吃不飽,通常要至少找補一個三文治,三文治的花樣就多了,可以有火腿、肝腸、雞蛋等等之分,價錢也是一角。再加上一杯咖啡,每餐至少要兩角五,總算可以餬口了。

我不能忘記那個小店的老闆娘,她獨自應接顧客,老闆司廚,她很俏麗潑辣,但不幸有個名副其實的獅子鼻。客人叫一份漢堡,她就高喊一聲“Oneburger!”叫一份熱狗,她就高喊一聲“Onedog!”

三十年後我再去美國,那個獅子鼻早已不見了,漢堡依然是流行的快餐,而且以麥克唐納為其巨擘,自西徂東,無遠弗屆。門前一個大M字樣,那就是他的招牌,他的廣告語是“迄今已賣出幾億幾千萬個漢堡”。特大號的漢堡定名為BigMac(大麥克),內容特別豐富,有和麪包直徑一樣大的肉餅,而且是兩片,夾在三片面包之中,裏面加上生菜、番茄、德國酸菜(Sauerkraut)、牛油蛋黃醬、酸黃瓜,堆起來高高厚厚,櫻桃小口很難一口咬將下去,這樣的豪華漢堡當年是難以想象的,現在價在三元左右。

久住在美國的人都非萬不得已不肯去吃麥克唐納。我卻對它頗有好感,因為它清潔、價廉、現做現賣。新鮮滾熱,而且簡便可口。我住在西雅圖,有時家裏只剩我和我的外孫在家吃午餐,自己懶得做飯,就由外孫騎腳踏車到附近一家“海爾飛”(Herfy)買三個大型肉餅麪包(Hefty),外孫年輕力壯要吃兩個。再加上兩分炸番薯條,開一個“坎白爾湯”罐頭,一頓午餐十分完美。不一定要“麥當勞”。

在美國平民化的食物到台灣會造成轟動,勢有必至理有固然。我們的燒餅油條豆漿,永遠吃不厭,但是看看街邊炸油條打燒餅的師傅,他的裝束,他的渾身上下,他的一切設備,誰敢去光顧!我附近有一家新開的以北方面食為號召的小食店,白案子照例設在門外,我親眼看見一位師傅打着赤膊一面和麪一面擤鼻涕。

在台北本來早有人制賣漢堡,我也嘗試過,我的評語是略為形似,具體而微。如今真的“麥當勞”來了,焉得不轟動。我們無需侈言東西文化之異同,就此小事一端,可以窺見優勝劣敗的道理。

從梁實秋《雅舍談吃》談吾之所吃

梁實秋先生的《雅舍談吃》也算是一部另闢蹊徑的奇書了,全書洋洋灑灑幾十萬字,全都圍繞“談吃”這一主題展開,真可謂是將中華五千年美食文化中的精華展現得淋漓盡致。梁實秋是大户人家子弟,從小便可稱得上是遍嚐了珍饈美饌,所以才會寫出“海蔘不是什麼珍貴的東西”這類讀來令我們平頭百姓汗顏的'句子。但也正因如此,他才會比他人更有資格去寫這麼一部專門談論食物的散文集。

我的人生閲歷畢竟還是有限,品嚐過的美食到底還是不能同梁實秋先生相比。但我這些年來走南闖北遊山玩水,也算是吃過了不少佳餚。雖有班門弄斧之嫌,不過趁此良機,也正好拿出來分享一下。若鄙人之愚見能得到他人的認可,自然是一件快意不過的事情。

蘇南一帶的人似乎都擅長料理鴨子,南京的鴨血粉絲,高郵的鹹鴨蛋都稱得上是天下一絕。我算是半個南京人,多次去過南京,但印象中自己倒真未有過品嚐鴨血粉絲湯的經歷,倒是南京的烤鴨年年都能夠品嚐到。南京烤鴨,不同於北京的烤鴨,是不需要麪餅或是大葱的。從烤爐裏抬出來,用力旋成大大小小几十塊,再加上一包祕製的滷料,這就算是大功告成了。烤鴨油大,直接吃來沒吃幾塊就會頓感膩不可言,老北京想到用醬和大葱掩住油膩味,南京人則把鴨肉放進了滷子裏。就着又甜又香的滷子一蘸,鴨油味沒了,鴨肉也顯得愈發脆嫩可口。放入口中一咬,箇中滋味更是妙不可言。鴨肉吃完後,滷子往往還剩下,我喜歡將其拌飯就着其它菜吃,不僅大開了胃口,鴨肉的香嫩也一直纏繞在飯粒之間,讓人久久不能忘懷。南京烤鴨與北京烤鴨做法、吃法皆迥然不同,沒有什麼可比性,不過名字相近罷了。令人遺憾的是北京烤鴨成了一道“國菜”,南京烤鴨的名氣卻遠不如這般響亮,以致天下無數食客無緣享受這道口福。其實在我看來,北京烤鴨也未嘗就有那麼好吃,名氣大了做的自然也就雜了起來。那全聚德的烤鴨簡直不能入口,徒有個名聲罷了。

青島是個濱海城市,海鮮自然是當地菜譜上最為亮麗的一道風景。海鮮正如同荔枝與椰子,是非要吃當天的新鮮貨不可的。青島人口味相較於合肥這邊淡得多,食材自身的鮮美也就愈發顯得重要。在青島待了五天,天天晚上都去吃大排檔,也算是將當地比較有名的海鮮吃了個遍。現在回想起來,最難忘卻的還是鮁魚水餃。鮁魚是什麼魚,我也不大清楚,似乎是一種海魚。我做食客,往往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鮁魚肉鮮而不腥,放在嘴裏富有彈性,來回咀嚼幾口便化成一團魚糜。吃鮁魚水餃就像是着了魔,吃完一個便還想再吃一個,肚子裏彷彿有着一個無底洞。及至整盤掃淨,杯盤狼藉,大呼不過癮,還想再點一盤。吃鮁魚水餃切忌不可蘸醋,要品的就是這股魚肉鮮。若是連着陳醋一起下了肚,倒成了尋常百姓家隨處可見的普通餃子了。

在日本的酒店裏,早晨提供的早餐有兩項必不可少的保留項目:鯖魚和鮭魚。鯖魚肉白,鮭魚肉紅,二者一般擺在同一個台子上方便食客挑選。日本人料理鯖魚和鮭魚的方法簡單粗暴,魚切成塊後放入鍋中一燒便成,至多撒些鹽巴,不佐任何香料。鯖魚肉比鮭魚嫩,吃起來有些近於鱘魚,但不如鱘魚肉質那般入口即化。好的鯖魚肉,咬下去一口便順着紋理成了一塊塊狀似橙粒般的肉塊。鮭魚肉嚼勁一般,味道比鯖魚鹹,若是拿來當下酒菜想必更佳。中國現在吃三文魚的也多了起來,但多數人分不清鮭魚和三文魚,常常把兩者混為一談,甚至還鬧出了“張冠李戴”的烏龍來。我在日本吃過十幾種魚,北海道大沼一家鄉間飯館裏吃過的蒲燒鰻魚滋味當屬一絕。蒲燒鰻魚並沒有放在蒲草上燒,所謂“蒲燒”大概是古人的做法。蒲燒鰻魚好就好在醬汁上,烤魚時刷上一層黑乎乎的醬,出鍋時隔着一層樓都能聞見香味。醬汁蓋住了魚腥味,吃起來滿口瀰漫着香甜的醬香,十分開胃。唯一遺憾之處在於蒲燒鰻魚不可多吃,因為醬汁吃多便覺得齁,原本菜中的精華之物反而成了敗筆,豈不痛哉?

日本有道名吃,叫做“親子蓋飯”。光聽名字,能讓人想起其樂融融的場景,顯得含情脈脈,充滿温馨。然而親子蓋飯卻是將雞肉飯上打上雞蛋,母子共處一碗,故美名其曰“親子蓋飯”,不禁令人唏噓不已。親子蓋飯我沒吃過,但玉子燒我是的的確確吃過的。玉子,蛋也,玉子燒也就是雞蛋糊。奇怪的是日本人吃蒸蛋不放銀魚,不放乾貝,偏偏要往裏面放糖。本來金黃燦燦的雞蛋糊,看着讓人倍覺胃口大開,躍躍欲試。及至放入嘴中卻完全成了另一番滋味。似稀不稀,似稠非稠,而且還甜膩齁口,我實在是不忍心再下箸。至於味噌湯,我倒並非覺得它難喝,只是感覺味道有些怪異,鹹中還帶有一絲清涼,不及中國的酸辣湯或泰國的冬陰功湯,也就詫異於日本人為何如此鍾情於此湯。看來品食乃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自己的口味只有自己心裏最清楚,萬萬不可人云亦云。

梁實秋的飲食散文中我們還能體會到藴育其中的那種充滿樂趣的生活情懷。在《雅舍談吃・自序》中,他用不多的文字就直截了當地陳述了自己的意向。“人吃,是為了活着;人活着,不是為了吃。所以孟子説:‘飲食之人,則人賤之矣,為其養小從失大也。’專恣口腹之慾,因而失大,所以被人輕視。但是賢者識其大,不賢者識其小,這個‘小’不是絕對不可以談的,只是不要僅僅成為‘飲食之人’就好”。在這裏,梁實秋道破了他56篇“談吃”散文的旨,談吃只不過是一種表象,而在輕鬆、幽默之中滲透着自己率真、温厚之底藴,從吃中透露思鄉之情,作品作者的人格和精神追求,在飲食中品味人生三味,才是“談吃”文字的旨歸。

梁實秋在雅舍裏談“吃”,書中無論吃過的、沒吃過的、家常的、昂貴的,閲讀時,都是珍稀美味,令人有垂涎欲滴之感。就是這樣一部飲食文化方面的優秀讀物,作者在談美味的過程中,又時時寄託了他思故土、懷故人的真摯情感。在當今東西方兩大文化體系的空前碰撞和交匯中,梁實秋的恬淡、詼諧的情懷,無疑是對中國傳統文化與外來文化的一種審視和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