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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音的味道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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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蟬聲

鄉音的味道散文

蟬聲,這土腔土調的高亢,來自我的故鄉。整整一個夏天,它不知疲倦地響在我的耳邊。

蟬聲,是祖先青銅的面容,是故鄉的喉嚨。響在耳邊的蟬聲,是母親的一句句叮嚀,是一些些粗壯的樹翠綠的風。我的耳邊,已搖曳着萬種風景。

羣蟬歌處是故鄉。在清晨,只能被枕邊的蟬聲喚醒。父親的草帽早早升起在田野之上,麥秸的光芒深入每一棵莊稼的思想。摘下掛在天上的那把鐮刀,趕在豬咴牛哞之前,我從田邊割回了一筐新鮮。中午,是無數鳴蟬歌唱着的時間,蟬聲,比天氣更熱情比炊煙更高遠。

故鄉的夏天,只流行一種音樂,它是土生土長的,底氣十足,音域寬廣。比汗珠更閃亮比綠葉更茂盛,那是大地的歌聲。

蟬聲,響在少年的耳邊,是一股股熱浪。也許是離鄉太久太久的緣故吧,在鋼筋混凝土的城市裏聽蟬,卻是一陣一陣的清涼。

城市的空調很走紅,城市的流行樂很火爆,但沒有一個人像我這樣,延頸探耳,凝神屏息,只為了撿起點點滴滴的蟬聲。

城市的高樓很多,城市的陽台很多,但沒有一處地方能讓蟬聲生動。這稀稀落落的蟬聲,是故鄉的炊煙嗎?它從老屋的屋頂啟程,趕到這兒,已是瘦瘦的一絲半縷,卻瀰漫在我的耳邊,經久不去。

聽蟬!回故鄉去聽蟬!蟬聲,洶湧在耳邊,血液才會大河般湧動;蟬聲,洶湧在耳邊,腳步才會呼呼生風。

故鄉的道路,是不是已經眼睛只望着蒼天,不再理會我可憐的腳步;故鄉的樹木,是不是已經把臉扭向一邊,再也不想做我的保護傘。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只為了我的耳邊更加豐富飽滿。

既然我在城市裏迷了路,就索性閉上眼睛,只讓蟬聲牽着我的耳朵;既然故鄉離我太遠太遠,就乾脆把蟬聲當作一條回鄉的通途。

蟬聲啊,請響在我的耳邊,這樣,我的雙耳才永不失聰。蟬聲啊,請一直響在我的耳邊,這樣,在你最熱烈的地方,睜開眼睛,我會看到世上最美麗的風景。

二、貨郎鼓

貨郎鼓,是民間最優秀的器樂。空蕩蕩的鄉村,有一面貨郎鼓敲着,就不落寞。數一數,它輕快的敲打拴着多少稚嫩的耳朵。

一根扁擔,一頭挑着新鮮,一頭挑着破爛。一臉慈祥的貨郎,這流落民間的演奏家,搖響了一段明媚的時光。貨郎鼓敲起來,彷彿舞台上的幕布徐徐拉開,向我們走來了一個神奇的世界:泥老虎吱吱地叫,吹個氣球滿天跑,吃一口糖豆,從頭甜到了腳。所以,在那些扯作業紙為風箏的歲月裏,我那沉悶的鄉村,最需要這種輕鬆而歡快的敲擊。

就這麼一面小鼓,兩頭繫上兩個小槌,就這麼來回地搖着,就搖走了我童年的飢餓搖來了我少年的歡歌。院裏的破薄膜,牆角的舊鞋底,還有村頭上一個孤零零的油紙袋,它們都到哪裏去了?一不留神,懷裏的泥娃娃笑着説破了這小小的祕密。貨郎挑着擔子走了,挑走了鄉村的一些陳年舊事,鄉村開始變得輕鬆而又幹淨,熟睡的泥娃娃,偶而冒出一句夢話,也如密集的鼓點,鮮活了鄉村的夜晚。

那是兒時最奢侈的一段時光。在鼓聲中清洗着自己的耳朵,在新奇中明澈着自己的眼睛。貨郎鼓拙樸的音響以及玩具們豔俗的色彩,與窄窄的.衚衕、汪汪的犬吠最為親和。一羣童真圍上來,眼睛都長出了釣魚鈎。羞答答的玩具,只露出一隻腳,卻探入許多眸子深處,耳邊的鼓聲變成咚咚的心跳。小小貨郎鼓,一個大大的吸盤,吸住了多少視線。貨郎鼓敲起來,多少拐角里弄,都被它從容穿過;貨郎鼓搖起來,多少苦惱煩憂,都被它搖到腦後。

我喜歡貨郎鼓,喜歡聽它輕快的腳步。當許多年以後,父兄們的雙腳敲響土地這面大鼓時,隔着城市的高樓,我依然聽到了渾實厚重的鼓聲,那是一種生命的律動,恢弘成一曲民間的絕響。

三、麻雀

我和一隻麻雀,在陌生的城市街頭邂逅。它一下子就喊出了我的乳名。這該是最鄉最鄉的鄉音吧。儘管只是一句招呼,在這座城市,我卻感覺自己不再孤單,並且全身温暖。

麻雀,我故鄉的麻雀,它又一次把我灰色的目光引向了高遠的蔚藍。麻雀還是那麼歡快地歌着,像我無憂無慮的少年。一身粗布衣服的麻雀,醜陋而又瘦小,長得像土坷拉,是故鄉最卑微的鳥兒。它總愛嘰嘰喳喳,活象村裏的二娃向我喋喋不休地訴説着快活。

故鄉,是麻雀的天然舞台。它迅捷地奔跑,是曠野碧綠的心跳。停在一枝翠綠上,它是故鄉結出的一枚樸質而生動的果實,濃郁掩不住它喜悦的光芒;跳躍在打麥場上,它是鄉親們晾曬着的麥粒,靈動的鳥影註釋着金黃的夢境。它是一粒鮮活的音符,潤上了我視線的琴絃;它是一個醒目的標題,閃亮在我故園的上面。

我和麻雀一樣,熱愛着老屋的屋檐。然而,當我羽毛豐滿,卻飛出了故鄉的視線。所以,這些年,我不敢膚淺地表達鄉情,這些年,在無根的小城,我裹着衣領,和灰色的心情一路同行。麻雀明亮的眼睛,揀回了我丟在故鄉的夢。

在上學路上,它輕靈地跳躍,讓我的腳步平添了幾分輕鬆;琅琅書聲中,它的發音最純正,並且裹着一股清新的風。它有多少次飛翔,我的少年就有多少個夢想;它有幾滴哀鳴,我的一生就有幾多愧疚。

我用石子擊打過麻雀,就像那次我對二娃拳腳相加。那一次,麻雀在樹上唱着民歌,我的耳朵容不下它的俗氣。一塊小小的石子,擊碎了樹葉的傾聽,這是多年之後的一記重拳,砸向我的前胸。

小時候,我跟麻雀學着起飛,可飛過老屋的屋頂,我迷上了更遠的風景。麻雀,只是從田間飛回屋檐,從屋檐飛向田間。在光禿禿的冬天,這卑微的生命,骨頭依然很硬,是寒冷裏醒着的種子,是沉寂中躍動的精靈。民族唱法的麻雀,依然是鄉村最優秀的歌者。

今天,站在陌生的城市街頭,説一口鄉音的麻雀,樸實得像我的農民兄弟。回老家看看吧!回老家看看吧!我豁然明白:我這隻棲息在城市枝頭的鳥,只有飛回故鄉,才能找到自己的暖巢。

四、教女認牛

現在城裏的孩子已經很少見到牛了,工業城市的發達與牛的距離越來越遠,説不定哪天,牛真的成了外星動物。女兒,我要花上一整天的時間,帶你到鄉下的老家看看,從村東到村西,從牛棚到坡裏。

説來我總是幸運。我的童年和牛一起度過,嫩草上的朝露最為牲口所欣賞。那一溝肥草,年年為我的牛生長,葉片寬闊,莖杆粗壯,握住牛繩,彷彿握住一年豐收的光景。女兒,握着你胖乎乎的小手,我又看見了那片肥嫩鮮美的青草。

遠遠的,刺鼻的,是牛糞的氣息。女兒,請不要捂起你的鼻子,在氤氲着這種氣息的村莊裏呼吸,你會像草木一樣綻放清香。這牛糞味兒,聞久了沁透心肺。它,是一隻手,對有些人是一種阻擋,對尋根的人,則是暖暖的牽引。真正有價值的東西大抵這樣。

女兒,村東場院裏曬太陽的那頭老牛你必須認識,論起來應該是咱的一門親戚。它曾是你姑姑家的整壯勞力,幫咱耕過二畝地運過四圈糞拉過六車麥子。現在,它老了,老成村莊的一部分,眼裏滿是慈祥的光芒。也許有一天,我也會拎個蒲團,挨着它坐下,在飄忽而緩慢的時光裏,靜靜地反芻過去的歲月。女兒,這是一個令人眼窩發熱的情節,呆久了,我會一臉一臉的淚水。

牛的眼睛特別大。鄉親們形容一個人的眼大,不説虎目圓睜,也不説眼如燈籠,就説他長着一雙大牛眼。有人説,眼大無神。牛又生性木訥不善表達,行動遲緩,跟不上時代節奏。於是,便有人覺得牛軟弱可欺任意東西。深水無聲。女兒,當今社會,世風流轉,光聽其言只看其面,往往真假不分良莠難辨。一旦韁繩落入他人之手,拉着不走拽着倒退,人,永遠都要有一點牛的脾氣。

女兒,你聽見牛哞了嗎?一聲牛哞,將遠遠近近的農家凝成一團連成一片。牛沉默寡言,偶爾一喊眾聲啞然。為什麼古代出了那麼多優秀詩人那麼多錦繡詩章?牛的做法,死啃硬吃,不是沒有道理。胃消化不了的,交給歲月。女兒,唐詩宋詞,永遠是藝術的極品,背過了,總有一天會在體內發酵在血液裏洶湧。你要學會安於寂寞,有一種牛的堅忍與執着,萬不可做花枝招展狀。三年不鳴一鳴驚人,這是許多名人成功的路徑。

牛,不是狗,只會搖尾乞憐;牛,也不是貓,善於擺尾做秀。較之全牛,牛尾是小氣了點,卻是既靈活又實用的部位。趕走不必要的煩擾,保持內心的純淨,這就是牛的尾巴。牛尾巴拽不得的。一拽,躲閃不及,會遭牛踢,稍不留神,牛尾甩在臉上,幾道紅紅的血印。牛也好,人也好,最忌別人拽他的尾巴。女兒,牽牛,要抓牛的鼻子,這一點非常關鍵。

女兒,從村東走到村西,從牛棚來到坡裏,你看見我們的腳印了嗎?那段土路上依稀有幾個,一陣風就能把它們帶走。然而,這深刻在大地上的梅花狀的足跡,就是牛的蹄印。路面再硬,也會留下生命的擦痕,因為牛的內心充實,因為牛習慣了腳踏實地,因為牛負載着常人不能承受的重量。

女兒,到鄉下走走,看看耕牛聞聞牛糞聽聽牛哞。這對於認識生命理解生命,花一個白天是值得的,花上整整一年時間也是值得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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