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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揚的鄉村味道抒情散文

欄目: 散文 / 發佈於: / 人氣:5.8K

正月裏,難得給心靈一隅自在的天空,老公駕車陪着我去鄉村重拾鄉村的記憶。立春了,季節一改凜冽的壞脾氣,温柔的春日隔着車窗撫慰着我的臉。我打開了全景天窗,便見頭頂上的藍天清澈無垠,幾朵白白的雲彩攆着我們的車子,我的心也隨之飛翔。車子在快速行駛,隨着縷縷春風飄進了陣陣大糞的味道。那味道,從前的我會不經意捂上鼻子,屏住呼吸生怕那味道鑽進了體內。可如今,不知怎麼,突然感覺這味道卻是久違了,是那麼親切、那麼純粹、那麼清新。不知道這比聞着汽車尾氣好上千倍!那味道竟讓我的心温熱,好像有千百隻兔子在鼓譟,我知道這味道意味着行程不遠了。

悠揚的鄉村味道抒情散文

車子戛然而止,到了要去的村莊。可哪裏還有熟悉的小橋流水人家,哪裏還有熟悉的村莊和裊裊的炊煙,哪裏還有鄉人在陽光下,揣着棉襖袖筒,蹲在牆根兒安然地打盹兒,哪裏還有咩咩叫的羊羣,哪裏還有滿街筒子嘻戲的柴狗們,哪裏還有我熟悉的小河,哪裏還有要找尋的女同學——孤獨的牧羊女孩兒張仁惠,哪裏還有我的樑老師和她的女兒蘇乃健……只有一個廢棄了的糞池,依舊在那裏散發着純粹的味道。

眼前一片荒涼,村落的遺蹟尚在。只見一條正在興修的公路有了土路的雛形,野蠻地橫亙在村莊的中央,又無情地把一堤同生的兩顆百年的楊樹,活生生地給拆開遙遙相望了。孤零零的兩顆楊樹上,有兩個大大的喜鵲窩,棲息着成羣的喜鵲,有的攀附在枝頭,發出喳喳的歡叫聲,有的盤旋在半空中,飛過來又飛過去,喳喳叫着纏綿着心中春的喜悦。可它們哪裏知道,這裏不久就會喧囂,就會車流、人流湧動,它們還會這麼悠閒自在地飛翔、嬉戲嗎?一抹淡淡的憂傷爬上心頭,我的眼前模糊了,嘴裏咀嚼着一股鹹鹹的味道。喜鵲們,你們知道鄉人們都去哪裏了嗎?

年少時,三年的鄉村給我的記憶,更多的是苦難、不堪回首。可隨着歲月的流逝,才知道平淡的日子,不會給生命留下印痕,而恰恰是那些苦難,卻給人刻骨銘心,給人揮之不去的記憶。

正如母親所説,你是少年不知愁滋味。鄉下長大的母親深知鄉下意味着什麼,而9歲的我,一個城市長大的女孩子,卻是懷揣着夢想飛到了鄉下。

村裏有一條清清的小河,我和小夥伴們很快熟悉了。她們都很喜歡我,喜歡我的羊角辮上飄逸着的蝴蝶結,喜歡我和她們説城市裏發生的,對她們如童話般的故事。我們邊走邊撲向那都喜歡的小河,河水裏有青蝦遊動,有麥穗魚在吐着泡泡兒,看到我們,那些淘氣的魚兒會故意擺動着尾巴,挑戰似得游來游去炫耀着自己的泳姿。小夥伴們哪經得住頑皮魚兒的戲弄。一個個噗通噗通跳進河裏,河面上一時間飛濺起清澈的浪花,炫目地吸引了我的眼球,我也不含糊噗通跳了進去,可進水那一瞬間後悔了,我是旱鴨子不會游泳啊!咕咚咕咚!一下子灌了個水飽,我急得趕緊雙手雙腳亂刨着,夥伴們見我的樣子明白了三分,張仁惠不由分説,抓住了我露出水面的羊角辮子,緊跟着抱住了我扶了起來。我站起來撲的一聲吐出了水,穩定一下才發現,那河水也就齊腰深。這次經歷讓我對水有了懼怕的記憶,這時夥伴們圍攏過來,噓寒問暖地安慰我。我這才發現我和她們的確不同,她們在大自然裏自由自在,而我是温室裏弱不禁風的苗苗。

這次小河的意外,讓我和張仁惠拉近了距離,成了無話不説的好朋友。張仁惠有一雙會説話的眼睛,有一副天生的好聲音,特有磁性的聲音。她很早死了母親,姐姐出嫁了和父親一起生活。因為沒了母親,父親很疼她,可是,畢竟父親的心思不如母親細膩,她常常和我敍説心中的不快和女孩子特有的莫名傷感。她也是一個很特別的女孩子,她讓父親給她買了幾隻羊來放,那時我放了學就和她一起放羊。

當時我不太明白,她為什麼放羊,可是後來我懂了。正是那些羊羣,那些吃着青草,那些奔跑着、嬉戲着羊何嘗不是她的夥伴,咩咩叫的羊在和她低語,羊才不會讓她孤獨。

坐在田野上,羊羣自在地吃着青草,我們也躺在鬆軟的土地上,呼吸着來自田野泥土的芳香,聊着天南海北不着邊際的話題,聊到開心處會發出咯咯的笑聲,那笑聲在空曠的田野裏迴響着。我想,那時的她一定不會寂寞了,因為她的臉上漩漪着開心的`笑容。

我是個任性的女孩子,突發奇想的跟父親要一隻羊,也和張仁惠一起去放羊。父親真就應了我,果然買來一隻很壯的羊。我高興極了,走近羊跟前,拍拍羊的頭,牽起羊脖子上的繩子就走,可是,誰知那隻羊犯了倔脾氣,説什麼也不跟我走,使勁蹬着腿往後撤勁。正在愁眉不展,張仁惠進了院子,她見我和那隻羊在較勁,樂得前仰後合的。我生氣地説:“你還笑啊!氣死我了,它怎麼就不跟我走呢?”她説:“秋實,你該先喂喂它,先培養感情不是嗎?”經她一説,我笑了。可不是嗎?還真是那麼回事兒。於是我鬆開了羊,把它拴在一棵樹上,然後從前院二奶家裏拿來羊草餵它,還別説,那羊果然温順了許多,再也不是和我較勁的“鬥士”了。不過“鬥士”秉性難改,總作弄我——蹩腳的“牧羊女”,到處亂跑,我只好滿地裏追趕它,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父親聽我睡夢裏還在呻吟,怕我累壞羊被父親賣掉了。

正是那個牧羊的、孤獨的女孩子,曾經為我擋了惡狗的襲擊。那是放學回家,我們去請假的同學家交代老師留的作業。誰知,院子剛打開,一條狗瘋狂地向我撲來,我嚇得扭頭就跑,那惡狗卻越發來勁地追我。我聽後邊有惡狗撲人的撕咬聲,回頭一看,是張仁惠跑在狗的前方擋住了追我的路。惡狗哪能客氣撲到她身上,狠狠的咬了一口,她的小腿霎時流出了殷紅的血水。同學家的大人這才跑出來,使勁打着那狗,那狗慘叫着跑遠了。大人們七手八腳把她抬到炕上,用酒精給她消毒,給她抹了消炎的外用藥。當時我哭着問她:還疼嗎?她笑着説:“不疼了,看你沒出息的,還哭了!沒事兒的!你不是鄉下人,你受不住的……”

如今我還在想:這個牧羊的女孩子怎麼有那勇氣,去為我阻擋惡狗的襲擊?

樑老師是鄉村學校的班主任老師之一,這位老師給我年少的記憶是坎坷的、堅強的生命信息。樑老師的丈夫也是一個教師,因為出身的原因,被劃成了右派。一家人未能倖免被轟到鄉下。丈夫為自己給家人帶來的災難負疚,在一個小樹林裏懸掛着去了那個世界。樑老師沒有哭泣,沒有抱怨,從此拉扯着三個孩子堅強的活着。老師待學生視如己出,鄉人們很欣慰孩子們碰上了貴人——樑老師。老師感動着純撲的鄉人,他們不會歧視她們母女,用自己的方式幫助着她們。所以老師的院子裏,常常有鄉人放的老玉米、紅薯什麼的農產品,因為如果送給她是不會接受的,所以,只能用這種辦法接濟老師。

她的小女兒蘇乃健是我的同桌,也許是同為城市長大的女孩子,我們一見如故,有許多共同的語言。因為她家就住在學校校工宿舍,所以我經常課餘去她家裏玩兒。

樑老師聽乃健説起我家的事情,摸着我的頭眼睛含着淚説:“孩子!沒想到你也是受牽連來這裏的。孩子,苦了你了!”那時的我,已經深深體會了老師所説的苦了。

一個舉目無親的家庭,既沒有勞力,也沒有土地的外鄉人。那份漂泊之苦,只有親身經歷才會有體會。那三年裏,因為家裏沒有土地,所以分到的大多是玉米等粗糧,麪粉很少了。為了讓工作的父親吃好,我和母親只有吃窩窩等粗糧了。一個城市長大的女孩子,一下子一年四季,吃着玉米麪窩窩頭,那粗糙有點苦頭兒的吃食。一次,我再難下嚥粗糙的玉米麪窩窩頭,和母親鬧着要吃饅頭,因為在城裏饅頭是能吃到的。母親只能流着淚説:“丫頭!咱家細糧少,要給你爸吃好才能養活我們呢!”聽着母親的話,我只能含淚下嚥那窩窩頭了。

所以直到後來,我有很長時間不會吃窩窩頭,我想是拒絕咀嚼無助、苦澀的味道吧。

也許是共同的人生境遇,我和老師、蘇乃健有着難以説清的依戀。

樑老師有一副菩薩心腸,如母親般呵護關愛學生。記得是個冰天雪地的冬天,一天我上着課,突然身體一陣發冷,好像是發了高燒。蘇乃健見我發黃的臉色,瑟瑟的打着冷戰,趕緊和老師請假,領着我去了她家。剛剛結束了課程了的老師,正在家裏準備做午飯了,聽説我病了趕緊拿了體温表,讓我躺在温暖的炕上,給我輕輕蓋上被子,蘇乃健給我倒了白開水,然後給我念着課本。不一會兒,老師挑門簾進來,手裏端着碗熱騰騰的雞蛋麪,她把面放在桌上,過來扶我起來:“秋實!起來!趁熱把面吃了,吃了藥就好了!”燒得朦朧的我,產生了幻覺誤以為老師是母親,母親的雞蛋麪最好吃了,可是那時的孩子,只有生病才能吃到。所以竟説了句:“媽!我最愛吃雞蛋麪了!”老師聽了我的話,竟然擁着我哭了,大概是我的話也觸痛了乃健,她也在暗自抹着淚水。

歲月給我們苦難的同時,也給我們許多生命堅強的信息。如果不是那段經歷,也許日後面對人生的不順,也不會淡定坦然面對。

在鄉村的那些日子裏,我這個文靜的城市女孩子,贏得了許多男孩子的好感,可見我心高氣傲的樣子,一個個退卻千里了。可就有一個青澀的少年,一直默默地呵護着我,給了我温情的記憶。

記得有一天,那個男孩子知道我喜歡吃紅薯,早早等在半路上,見我走到跟前,怯生生地拿出烤熟的紅薯,那香氣撲鼻的味道,讓同學們垂涎欲滴。他説:“秋,秋實,給你烤熟的紅薯,很好吃,你,你吃吧!”説完放到我手裏,扭頭跑遠了。同學們望着他跑走的背影,淘氣的男孩子在後邊喊着:“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哈哈!”我和仁惠、小梅衝他們使着鬼臉,大聲呵斥着他們,他們無趣地離開了。我把熱紅薯分成三份給了仁惠、小梅。我們姐妹之間似乎有種默契,不會因此影響我們無邪的心情。

有一天,我因為給班裏辦黑板報,放學時天色已經很晚。仁惠和小梅因為給家裏做飯,要早早回家就沒等我放學。我一個人走在鄉間的路上,偶爾聽到遠處狗狗的叫聲,心裏着實有些害怕,一路小跑排解恐懼心理。就聽身後有人喊我:“秋實!你,你慢點跑,路黑別摔倒了!”我聽着這熟悉的聲音,又是他,那個男生。我停下來,他走近我喘着粗氣抱怨:“嗨!你跑得還挺快的!摔倒怎麼辦啊?傻丫頭!”我不服氣的小聲嘀咕:“誰傻呀?你才傻呢!”他聽了也不生氣,笑呵呵地説:“是呢,男生都這麼説我呢!”經他這麼一説,我們笑得前仰後合的。那笑聲,在我們天真無邪的天空中迴盪着,那笑聲在鄉村上空悠揚着如一首古老的歌謠。

以後的日子,那男生常常在沒有女同學的時候,他便跟隨着我上學、呵護着我。有一次,我好奇地問他:“唉!你幹嘛這麼做?”他調皮地説:“這還用問呢?喜歡你唄!嘻嘻……”我聽了這話心裏緊張呢,沉靜一下趕緊説:“別,別,我不會留在這裏的……”誰知他説:“喜歡你這個城裏妹妹還不行?”他的話倒讓我尷尬了,他的心裏就是把我當妹妹,就喜歡聽我給他講外邊他不知道的世界。

三年後,我和家人依依不捨地離開了這個村落。這個給了我們苦難,給了我們許多温情的村落。

記得那天一大早,仁惠和小梅、樑老師、乃健帶着同學們來送我。老師緊緊和我相擁,給我最後一次母親般的温暖。那個男生走到我跟前,手裏拿着一個籃子,裏邊有很多精心挑選的紅薯,他依舊靦腆地遞給我:“秋實!帶上吧!吃着紅薯會想起我們!”我含着淚點點頭,扭頭上了汽車,那一刻,我覺得不再是温室裏的苗苗了。

車子慢慢開動了,我揮手和同學告別,一個景象讓人眼淚簌簌落下:仁惠、小梅趕着羊羣在後邊跟着,那些羊咩咩地叫着,聽起來就像和我訴説着離愁別緒,悠揚着心語……

……

可如今,我循着村莊的味道,回來看我曾經的村莊,曾經給我苦難的村莊,曾經給我許多温情的村莊,給了我人生的財富——經歷、讓我成長,讓我銘記於心的村莊。可那一次次在夢裏的村莊,卻永遠的消失了,唯有那淳樸的味道還悠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