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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東南飛(並序)(粵教版高一必修) 教案教學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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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學目標:

1、 知識與能力:瞭解《玉台新詠》的文學價值,認識本詩的思想內容及其藝術價值。

2、 情感態度與價值觀:瞭解封建禮教和封建家長制對青年男女的婚姻自由的迫害的罪惡。

3、 過程與方法:朗讀法、問題探討法。

教學重、難點:

本詩的思想內容。

教學過程:

一、整體把握

《孔雀東南飛》是我國古代最長的一首敍事詩,最早見於南朝陳徐陵(507-583)編的《玉台新詠》。詩前小序交代了故事發生的時間、地點、人物及成詩經過,一般認為這些説法是可靠的。這首詩在思想和藝術上取得的成就很高,歷來備受人們稱讚。教學時,可以抓住以下幾個方面:

1.故事情節

全詩按故事情節發展可分為五部分。第一部分(開頭到“會不相從許”)寫蘭芝向仲卿傾訴,揭開她與婆婆間的尖鋭矛盾,並表示自己無法忍受下去,願意被遣送回孃家。仲卿向母親求情,被母親堅決回絕,蘭芝離開焦家成定局。

第二部分(從“府吏默無聲”到“二情同依依”)寫蘭芝辭別焦家,仲卿送她回去,分別時兩人立下盟誓。

第三部分(從“入門上家堂”到“鬱郁登郡門”)寫蘭芝回到孃家後,縣令、太守先後派人來提親,在哥哥的干預下,蘭芝被迫應承了太守家的婚事,太守大事做迎娶的準備。

第四部分(從“阿母謂阿女”到“自掛東南枝”)寫成親的那一天,傍晚時,仲卿趕來,蘭芝、仲卿訣別,兩人相約以死抗爭。夜裏,蘭芝投水而死,仲卿上吊自殺。

第五部分(最後一段)寫焦、劉兩家將蘭芝、仲卿合葬在一起,兩人化為鴛鴦。

2.人物形象

女主人公劉蘭芝美麗、聰明、勤勞,知書達禮。詩的一開頭,“十三能織素,十四學裁衣,十五彈箜篌,十六誦詩書……”的鋪排,立即令讀者對她產生這種印象。隨着故事的展開,這種印象不斷得到充實和加強。如“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纖纖作細步,精妙世無雙。”表現了她出眾的美麗,下文裏寫縣令、太守紛紛派人到她家求親也從側面表現了她的美貌遠近皆知。又如“雞鳴入機織,夜夜不得息”“三日斷五匹”“朝成繡夾裙,晚成單羅衫”等,表現了她的勤勞、能幹。她向焦母辭行時,雖然對焦母不無怨言,可最後還是説“今日還家去,念母勞家裏”,與小姑子告別時,則説“勤心養公姥,好自相扶將”,温柔的話語裏,見出她的善良、懂禮。

蘭芝忠於愛情,不為榮華所動。仲卿送她回家,兩人告別時,她自比“紉如絲”的“蒲葦”,將仲卿比作“無轉移”的磐石,以此表白她忠於愛情的心意,後來她確實做到了。回到孃家後,縣令、太守兩家先後來求親,都不能令她動心。最後在拒婚不成的情況下,以死捍衞了她與仲卿的愛情。

同時,蘭芝身上還有很可貴的一點,就是不卑不亢,頭腦清醒,行動堅決。詩前小序裏説她“為仲卿母所遣”,而詩歌的一開頭寫她主動提出離開焦家。當然,她不會無緣無故地讓焦母將她“遣”回孃家,很可能是焦母長期的百般挑剔,讓她認識到焦母根本不喜歡自己,自己無論怎樣努力都不會博得她的歡心,甚或是焦母近來脾氣愈加壞,已經向蘭芝暗示或明説她不願再讓她做兒媳婦。可是,從詩歌一開頭蘭芝向焦仲卿提出請求的話語看來,完全是她不堪忍受焦母的無理指責而主動要求回孃家的口吻。這是長期忍讓、順從後的爆發,她的話裏有委屈、不滿,又堅決有力,毫無偽飾。後來焦母也對仲卿説“此婦無禮節,舉動自專由”,雖然焦母對蘭芝的評價不免是偏頗之詞,但也透露出蘭芝確實不是低眉順眼、任人擺佈的小媳婦。蘭芝向焦母作別時説,“昔作女兒時,生小出野裏。本自無教訓,兼愧貴家子”,同樣讓讀者隱隱體會到蘭芝不是一個標準的封建時代兒媳婦的形象。後來面對兄長的逼嫁,蘭芝更進一步表現出清醒、堅決而不露聲色的性格特徵。從這個角度看,在中國古代文學作品的女性人物形象長廊裏,劉蘭芝形象是獨特的“這一個”。

和蘭芝相比,男主人公焦仲卿的性格展現得不是那麼豐富,忠於愛情、敢於為愛情獻身是他性格中最突出的方面。對於母親的威逼、誘哄,他堅決地迴應道:“今若遣此婦,終老不復取!”他迫於焦母的壓力將蘭芝送回孃家,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情,按照當時的社會風習,他只能這樣做。今天的讀者難以責怪他軟弱。自縊前他“徘徊庭樹下”的舉動,符合他特殊的處境──他是家裏的獨子,贍養母親的責任無人可交付。因此,也不能據此認為他性格軟弱,優柔寡斷。

焦母是一個突出的反面形象。她是一個極端蠻橫無理的女性,對於蘭芝的美德,仲卿夫婦的愛情,毫無認識和同情。對仲卿,她一會兒惡語威脅:“吾意久懷忿,汝豈得自由!”“小子無所畏,何敢助婦語!”一會兒又是好言誘哄:“東家有賢女,自名秦羅敷,可憐體無比,阿母為汝求。”軟硬兼施,目的是要仲卿遣走蘭芝,除卻眼中釘。

另一個反面形象劉兄性情粗暴,趨炎附勢。他對蘭芝説:“作計何不量!先嫁得府吏,後嫁得郎君,否泰如天地,足以榮汝身。不嫁義郎體,其往欲何雲?”“作計何不量!”粗暴訓斥,語氣凌人。“先嫁得府吏……足以榮汝身。”沈德潛評論這幾句詩道:“小人但慕富貴,不顧禮義,實有此口吻。”

3.故事的意義。一對彼此深愛着的年青夫婦,在封建家長的阻撓和高壓下,被活活拆開,最終為了捍衞愛情而雙雙付出生命。這個故事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中國古代的四大民間愛情神話和傳説:牛郎和織女、七仙女與董永、白蛇和許仙、梁山伯與祝英台。這些故事中的男女主人公情投意合,滿心指望能在一起過着幸福的生活,可是外在的強大的破壞力不會輕易放過他們,這些破壞力眼裏有所謂的“法”“理”,卻看不到“情”。《孔雀東南飛》中的焦母更不可理喻,因為看不慣兒媳婦就處心積慮地要把她趕走,兒子的懇求絲毫不能打動她。在她身上,封建家長違反人性的一面暴露無遺。今天讀這首詩,劉蘭芝、焦仲卿忠於愛情,勇敢捍衞純潔愛情的言行仍令人震撼。

4.民歌風味。

第一,這首詩以孔雀失偶起興,以鴛鴦雙飛作結,這種以美禽比擬夫婦的手法,是民歌裏常用的。

第二,多處運用鋪陳手法。詩歌開頭蘭芝自陳:“十三能織素,十四學裁衣。十五彈箜篌,十六誦詩書,十七為君婦……”這是一種縱的鋪陳,簡練而有層次,意在強調蘭芝從小聰明能幹、多才多藝,很有教養,暗示了焦母逐走媳婦的無理。蘭芝離開焦家時也有一段細緻的鋪陳:“著我繡夾裙,事事四五通。足下躡絲履,頭上玳瑁光。……纖纖作細步,精妙世無雙。”這裏着意寫蘭芝的衣履佩飾,姿態容顏,這是一種橫向的鋪陳,既有助於表現蘭芝剛強鎮定而又留戀不捨的豐富的內心活動,又流露出這首詩的創作者對蘭芝的由衷同情與讚美。後面寫太守家迎親的隊伍:“青雀白鵠舫,四角龍子幡,婀娜隨風轉。……從人四五百,鬱郁登郡門。”此處的鋪陳渲染出太守家煊赫的財勢,也從反面暗示了蘭芝不貪圖榮華富貴、忠於愛情的高潔品格。

第三,善用比喻。“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移。”這一席話和上文的“誓天不相負”,和下文的“二情同依依”一致而連貫,可以説是臨別的誓言。這話出自蘭芝的口,表示感情深厚,永不變心。但在事情急轉直下的時候,由於誤會,仲卿重提蘭芝的誓言,卻把它改成:“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葦一時紉,便作旦夕間。”兩個比喻原來的共通點變成分歧點,這對於情節的發展和人物性格的刻畫,有很大的作用。

二、問題探究

1.蘭芝離開焦家時為什麼精心打扮一番?她為什麼不在焦母面前掉眼淚,而在小姑子面前才“淚落連珠子”?

蘭芝一大早就起來開始梳粧打扮,揣摩其中原因,一方面她是要把自己最美好的形象展現給仲卿,讓他記住自己,如同他們婚姻生活的一個紀念,一方面她不願意向焦母示弱,精心打扮自己,似乎在向焦母表明她始終不認為自己有什麼過錯。詩裏寫她打扮時“事事四五通”,多少透露了她內心的雜亂情緒。

蘭芝向焦母辭別時沒有流眼淚,而是不卑不亢地説了一番合乎事實且略帶不滿的話,面對小姑子才淚流漣漣,這表現出她的堅強與理智。

2.這首詩的許多地方注意了前後照應,使得故事情節的發展顯得真實自然,整首詩的結構也顯得非常緊湊。哪些地方是前後照應的?

故事一開頭蘭芝向仲卿自陳時説:“十三能織素,十四學裁衣,……十七為君婦……”,她被遣回孃家,劉母大感震驚,説道:“……十三教汝織,十四能裁衣……十七遣汝嫁……”這樣不避重複地再次用一串鋪排句,既與前面相呼應,表明此前蘭芝所言非虛,也再次強調了蘭芝的無辜與委屈。後來寫蘭芝做嫁衣時,這樣寫道:“左手執刀尺,右手執綾羅。朝成繡夾裙,晚成單羅衫。”這幾句突出了她心靈手巧,照應了“十四學裁衣”一句。

故事開頭仲卿向焦母求情時,焦母説:“……東家有賢女,自名秦羅敷,可憐體無比,阿母為汝求。”結尾處仲卿自盡前拜別焦母時,焦母説:“……東家有賢女,窈窕豔城郭,阿母為汝求,便覆在旦夕。”

蘭芝離開焦家時,詩裏不厭其煩且用充滿讚歎的口氣描繪她的裝扮、容顏、體態,這為下文蘭芝回到孃家後,官宦人家紛紛來求親做了鋪墊。

仲卿送蘭芝回家,兩人作別時,蘭芝説:“君當作磐石,……磐石無轉移。”後來仲卿誤以為蘭芝攀高枝時重提誓言,説:“磐石方且厚,……便作旦夕間。”

三、有關資料

<一>、詩句解釋

1.媒人去數日,尋遣丞請還,説有蘭家女,承籍有宦官。

課本註釋可供參考。

還有一種解釋,即認為“説有蘭家女,承籍有宦官”以後的幾句話都是縣丞來到劉蘭芝家,對劉蘭芝的母親説的。“説有蘭家女,承籍有宦官”,是縣丞説他在太守面前已經説了她女兒劉蘭芝的好話,誇耀蘭芝出身於名門。這是討好人的口氣。緊跟着的幾句話是縣丞向劉蘭芝的母親説明求婚的緣起,這些話都是符合媒人口吻的。幾句話的前面分別冠以“説”“雲”“直説”,是作者為避免重複而用了不同的字眼,它們的主語都是縣丞。

此外,“蘭家女”應指劉蘭芝。聞人俠《古詩箋》雲:“蘭字或是劉字之訛”,這個猜測有道理。

2.“奄奄黃昏後,寂寂人定初”和古代紀時法。

一晝夜為一日。我國很早就有把一晝夜分為若干段來紀時的記載。如殷武丁時候把晝夜分為八段,祖甲時候分為十段,周代分為十二段,每段都有名稱。從名稱來看,分段是以天色和日常活動為根據的,如日出時叫旦、早、朝、晨,日入時叫夕、暮、昏、晚;太陽正中時叫中日或日中,將近日中時叫隅中,太陽西斜叫昃,等等。古人一日兩餐,朝食在日出之後,隅中之前,這段時間叫食時或蚤食;夕食在日昃之後,日入之前,這段時間叫晡(餔)時。日入之後是黃昏,黃昏以後是人定;人定以後是夜半,夜半以後是雞鳴和昧旦(又稱昧爽或平旦或平明)。我們瞭解了這些,對古書中的“女曰雞鳴,士曰昧旦”(《詩經鄭風女曰雞鳴》),“寂寂人定初”(古詩《孔雀東南飛》)等就會明白了。

漢太初以後,古人有了等分一晝夜時辰的辦法,是用十二辰(子、醜、寅、卯等)作為十二時辰的名稱。這種分法一直沿用到清初。清初引用西法,把一晝夜十二時辰分為24小時(即一辰等於兩小時),並把每一時辰細分為初和正,如23點為子初,夜半24點為子正,晨一點為醜初,兩點為醜正,等等。

有個問題連帶説一下,就是日始為何時。最早當以日出為日始,如夏以平旦為日始,殷以雞鳴為日始。到周代改以夜半為日始。此後就一直以夜半為日始,沿用至今。

<二>、《孔雀東南飛》賞析(節選)

1、《孔雀東南飛》是一篇民間詩歌,作者的姓名已經無從查考。在現存書籍中,這首詩最早見於南朝徐陵編的《玉台新詠》,題目是《古詩為焦仲卿妻作》,後來宋朝郭茂倩輯《樂府詩集》、元朝左克明輯《古樂府》、明朝馮惟訥輯《古詩記》,以及其他由明清人編纂的許多古代詩集裏,也多予以收錄。各本文字稍有出入,最常見的為三百五十三句,計一千七百六十五字。所以王世貞《藝苑卮言》稱它為“長詩之聖”,清朝沈德潛也説是“古今第一首長詩”。它確是古代敍事詩裏最長的一首。

《玉台新詠》編者在詩前加上一段這樣的小序:

漢末建安中,廬江府小吏焦仲卿妻劉氏,為仲卿母所遣,自誓不嫁。其家逼之,乃投水而死。仲卿聞之,亦自縊於庭樹。時人傷之,為詩云爾。

這段小序很是重要。它不但告訴我們故事的梗概,發生的年代、地點,主角的姓名、身份,並且也記錄了這首詩的來源,説明是仲卿夫婦死後,當時人為了哀悼他們而作的。歷來文人都依據這個説法,肯定《孔雀東南飛》是建安時代的作品。只有宋朝劉克莊的《後村詩話》指為六朝人所作,但他沒有舉出任何具體的理由來。

2、中國詩有六義:風、雅、頌、賦、比、興,代代相因,歷來談詩都以此為根據。《孔雀東南飛》起句雲:“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這就叫“興”。意思是看到相似的事物,引起感慨,從這點入手,來歌唱自己所要歌唱的對象。古人用雙鳥起興以喻夫婦的詩歌很多,只是這兩句涉及孔雀的含義過於簡單,遂使許多人覺得似乎與本文無關,不大容易解釋。

《孔雀東南飛》的作者為什麼要用這個起興呢?我們從焦仲卿本事裏可以得到解答。漢獻帝建安中葉,廬江府小吏焦仲卿,和他的妻子劉蘭芝感情很好。蘭芝是一個美麗聰敏的女子,從小學習女紅,既懂詩書,又善吹彈。嫁到焦家以後,仲卿出門作吏,她在家天天織布,三天織成五匹。可是仲卿的母親十分頑固,門閥觀念很重,故意嫌她工作慢,説她自作主張,沒有禮節,要仲卿休掉她,另謀婚娶。仲卿苦苦哀求,他的母親便拍桌打凳,厲聲斥罵。當時仲卿正急於返任,勸妻子暫回孃家,再圖後會。蘭芝知道事情已無法挽回,留下繡花短襖、紅羅復斗帳和一些梳粧用具,別了婆婆和小姑,在丈夫出門後不久,也登車回寧。仲卿在大道口等着她,下馬向妻子告別,自誓決不相負。蘭芝以磐石和蒲葦作比喻,説他們的愛情要像磐石一樣堅,蒲葦一樣韌!夫妻倆就這樣依依不捨的分別了。

古時女子回寧,一定要由孃家派人相接,倘使不迎而回,這就是已被驅逐、不再要了的意思。蘭芝回到家裏,雖然得到母親的諒解,但她的哥哥性情暴躁,大不為然。過了十幾天,回家的消息傳開了,縣令派人為他的第三個兒子來做媒,蘭芝通過母親的口婉言拒絕了。幾天以後,太守又遣丞為其第五個兒子説婚,母親還想推卻,她的哥哥貪圖榮華,便對蘭芝發話道:“真是不識抬舉!現在這個比過去那個地位高得多,應該説求之不得,你不嫁,往後的日子怎麼辦?”蘭芝沒有父親,回家後依靠哥哥度日,一聽這話,便在口頭上應允。媒人回去後,太守擇日迎娶,劉家也逼着蘭芝準備嫁粧。

仲卿得知這個變故,趕回來看蘭芝,當時蘭芝做完一天嫁衣,抑不住心頭哀怨,獨自到門外啼哭。她一聽見熟悉的馬叫聲,便迎上前去相見。仲卿對蘭芝説:“我特地來向你道喜,從今後你高升富貴,我獨向黃泉。磐石千年猶堅,想不到蒲葦只是一時之韌!”蘭芝叫仲卿不要説這種話,同是受壓迫的人,事實將證明彼此的命運是一致的。仲卿回到家裏,他的母親雖百般勸説,他還是坐在空房中歎息,打定了以身殉情的主意。

嫁期到了,蘭芝等到黃昏人靜之後,投入清池自盡。仲卿聽到這個消息,在庭樹下徘徊了一些時候,也吊死在靠東南的樹枝上。兩家便把他們合葬在華山的旁邊。墓地上雜植鬆、柏、梧桐,枝葉交叉,夜夜有兩隻飛鳥在密葉叢裏鳴叫,這就是他們精靈所化的“鴛鴦”鳥。

作者由孔雀而想起焦仲卿夫婦,從焦仲卿夫婦又回到雙雙鳴叫的“鴛鴦”鳥,人禽之辨,在這種場合並不十分嚴格。中國人民對自己熱愛的故事往往喜歡加上一些想像,他們嚮往於自由幸福的生活,抱着崇敬的心情讚揚了為獲致這種生活而作的種種努力,“鴛鴦”鳥便是他們壓倒封建勢力的樂觀主義的結論。在他們的心眼裏,生和死從來就不是一個可怕的界限,死,並不意味失敗,它標誌着最初的犧牲和最後的勝利。

3、《孔雀東南飛》出現於一千七百年前,直到被收入《玉台新詠》為止,可能經過這一時期文人的刪改和脩潤,但是,作為一篇故事詩,它還相當豐厚地保留着民間文學優良的特徵。這不是説,它所歌詠的故事完全來源於民間,而是因為,作者通過平易近人的文學語言,採取白描的手法,根據人民羣眾的理解和判斷,以明確的思想立場對待自己提出的問題,表現了深刻的人民性與現實主義的精神。

這種思想立場之所以顯得非常突出,首先是由於對封建門閥制度表示反抗的主題思想的正確和鮮明。

作者通過焦仲卿劉蘭芝夫婦的婚變,深刻而又細緻地描寫了蘭芝和焦母之間的矛盾,描寫了蘭芝和她哥哥之間的矛盾,從而揭示出封建禮教和門閥觀念壓迫下一個普通女子的地位,進一步對宗法社會傳統倫理展開了有力的攻擊。在詩篇裏,焦母和劉兄是雙方家庭的統治者,掌握着整個家庭的經濟權,她和他都是封建制度的物質力量與精神力量的不同的化身,是作者憎惡並且攻擊的傳統倫理觀念的不同的化身。

焦母是整個悲劇的直接製造者。她不喜歡蘭芝,因為蘭芝不能滿足她專橫的統治欲:“此婦無禮節,舉動自專由。”因為蘭芝出身微薄,不足以和她的門閥匹對:“汝是大家子,……貴賤情何薄?”她時時流露出由宗法社會獨夫政治培育而成的那種橫蠻褊狹的面目,她的無理取鬧更具體地表現在不顧是非:“三日斷五匹,大人故嫌遲。”表現在有己無人:“吾意久懷忿,汝豈得自由!”表現在惱羞成怒後的一意孤行:“小子無所畏,何敢助婦語!吾已失恩義,會不相從許!”她又時刻不忘地賣弄自己的世家地位,一再提起“東家有賢女,阿母為汝求”,表示像她那樣人家娶個媳婦就像買頭牲口一樣容易。作者以神化了的白描手法,不事華飾地加以勾勒,畫出了這個一舉一動、一言一語都符合於自己身份的惡姑的形象。

針對焦母指責蘭芝的“無禮節”、“自專由”,以及後者自述的出生“野裏”,詩篇通過對具體行動的描寫,渲染了蘭芝的聰敏、能幹、美麗、善良、愛勞動、進退有節等等美好的品德,給予這個普通女子以最高的歌頌,使所有加於蘭芝的責備在讀者的眼前落了空,從而襯托焦母的頑固、專斷和虛偽。同時,作者又以生動的對話,刻畫了蘭芝和仲卿之間堅貞不渝的愛情,説明悲劇的關鍵究竟在哪裏,從而坐實了通過焦母所釀成的封建禮教和門閥制度的吃人的罪惡。

劉兄,作為傳統倫理觀念的又一化身,由於等級身份的不同,他和焦母是有區別的。他是一個熱衷富貴、時刻希望往上爬的自私自利的人物。蘭芝和她哥哥之間的矛盾,還包含着封建宗法制度下另一個社會問題──女子的經濟地位問題。蘭芝和仲卿分別的時候説:“我有親父兄,性行暴如雷,恐不任我意,逆以煎我懷。”“父兄”在這裏是偏義複詞,蘭芝實際上有兄無父,她回家後依靠哥哥度日。縣令遣媒被拒絕了,太守又差人説婚,這位哥哥便顯出了庸俗的攀高迎上的心理,他説:“作計何不量!先嫁得府吏,後嫁得郎君,否泰如天地,足以榮汝身。不嫁義郎體,其往欲何雲?”蘭芝便口頭上應允。明朝陸時雍在《詩境總論》裏對這點大肆攻擊,認為蘭芝既然誓死不嫁,為什麼對她哥哥不據理力爭?這位陸先生不知道蘭芝和她哥哥之間的矛盾,主要是因為前者沒有獨立的經濟地位,只能依靠哥哥生活,“不嫁義郎體,其往欲何雲?”他問到往後的日子怎麼辦,明明帶着逐客的口吻,這是很傷了蘭芝的心的。所以她才“仰頭”回答:“謝家事夫婿,中道還兄門,處分適兄意,那得自任專?”聽任擺佈,正是痛心無地的表示。蘭芝有能力自謀生活,然而社會剝奪了她的經濟地位,使她失去獨立生存的可能。在夫家是棄婦,在孃家是寄生蟲,她被安放在這樣的位置上,終於不得不以生命來實踐自己的誓言。明知無益,即便不爭,而不爭正是最高的爭。她對封建宗法制度所加於她身上的命運提出最後的抗議。

門閥制度並不是一個孤立的問題,它是當時階級矛盾日益尖鋭化的結果。《孔雀東南飛》的主題思想之所以如此鮮明,還因為詩篇通過焦仲卿劉蘭芝夫婦的婚姻問題,進一步啟示了由門閥制度而體現出來的當時社會的更為廣泛、更為深刻的矛盾。

矛盾的突出還由於作者同時又使它體現在人物的性格上。

因為是敍事詩,不但有人物,《孔雀東南飛》的作者還以白描的手法極其生動地刻畫了人物的性格。從現有的內容看來,這首長詩在它出世以後似乎經過一個時期的傳唱,人物的性格正是在傳唱過程中逐漸地豐富起來的,因而每一個人物身上都滲透着勞動人民的感情。這種感情不僅表現為愛憎分明,而且顯示了銖式稱。作者否定了一切應該否定的東西,也肯定了一切應該肯定的東西,然而無論是否定或者肯定,都不是遵循一個簡單的公式,而是通過複雜的和具體的描寫,暗示人物的社會地位和個性特點,給予他(她)們以恰如其分的評價。從作者所把握的生活深度而論,不能不説,這是現實主義藝術創造在我國古典文學中一個傑出的範例。

試以焦仲卿劉蘭芝兩人為例。仲卿出身於官宦人家,自己又在太守府裏作吏,雖然職階卑微,但在嚴格的門閥社會裏已經具有被“品”的資格,所以他母親説:“汝是大家子,仕宦於台閣”,將來還要憑藉靠山飛黃騰達。很顯然,他是籠子里長大的金絲鳥,養成了拘謹懦弱的個性,一個比較善良的白面書生。作者基本上肯定他的鬥爭,但描寫時卻又緊緊地扣住了他的特點──人物經歷和性格上的特點。仲卿是深愛妻子的,當他知道母親要驅逐蘭芝的時候,先是婉“啟”,繼是“跪告”,等到母親“捶牀便大怒”,他就“默無聲”的退了出來,回到自己房裏,對着蘭芝“哽咽不能語”,説什麼“我自不驅卿,逼迫有阿母”。一面勸蘭芝低聲下氣,暫回孃家,約定將來再去接她,但他其實只有一點幻想的期待,並無什麼實際的辦法。蘭芝被逼將嫁,他聲言要獨個兒自殺,甚至還把這個計劃去告訴自己的母親;蘭芝死後,以他愛蘭芝之深,終於以身殉情,作者寫他在“庭樹下”“徘徊”了一陣,然後上吊,活活地畫出了這個怯弱書生的面貌。

蘭芝便和他不同。儘管詩篇以古典作品特別是民間文學裏慣用的誇張筆法,描寫了她的知詩識禮,描寫了她的粧奩和打扮,但在門閥社會裏,“生小出野裏”就説明她的家世還不入“九品中正”之眼。她是一個在小康人家成長起來的有主見的女子,美麗、聰敏、能幹,雖然作者也極力寫她的善良和温順,但在善良和温順中別有一種掩蓋不住的具有反抗意味的剛性──人民想像中的被壓迫者自覺意識的一種原始形態。這種剛性不一定要從焦母所説的“此婦無禮節,舉動自專由”上去理解,而是更廣泛地散佈在蘭芝的全部行動細節裏。當她明白了焦母的意圖以後,不等對方開口,便自請:“妾不堪驅使,徒留無所施。便可白公姥,及時相遣歸。”仲卿對着她泣不成聲,一籌莫展,她便説:“勿復重紛紜!”勸她暫回孃家,再圖後會,她便説:“何言復來還?”她看清問題,明白自己的處境,表現了一個普通人的人格尊嚴。不過作者也不是簡單地片面地處理這一點。蘭芝瞭解仲卿的性格,然而她愛仲卿,也知道仲卿愛她。兒女深情使她對冷酷的現實仍然不得不抱着一點幻想,仲卿和她告別,她這樣叮嚀:“君既若見錄,不久望君來。”這是在具體條件下必然會產生的她的惟一的希望。縣令差人做媒,她這樣婉拒:“自可斷來信,徐徐更謂之。”最後她哥哥説出了“不嫁義郎體,其往欲何雲?”剛性又立刻佔據了蘭芝的靈魂,被壓迫者凜然不可犯的尊嚴在她心底昇華,她決定以生命來表示最後的抗議,所以很快就應允了。

離開焦家的時候,拜母別姑,她的態度是十分從容的;再嫁期定的時候,裁衣作裳,她的態度是十分從容的;乃至最後“攬裙脱絲履,舉身赴清池”,也不表示一點遲疑和猶豫。她從來沒有向環境低頭。很難考證有多少人在傳唱過程中豐富了劉蘭芝的性格,然而這的確是被壓迫者光輝人格在當時歷史條件下最美的表現。環境的殘酷和轉變提高了人物的精神。作者以樸素的描寫,將細節一絲一縷地扣入行動,使作品在真實的基礎上產生了追魂攝魄的感染力──詩的感染力。

作為古代民間文學偉大的詩篇之一,《孔雀東南飛》以現實主義的表現方法,不僅暴露了封建門閥統治的罪惡,而且遠為深廣地紀錄了一千七百年前人民的真實的感情。──它是藝苑的奇葩,也是歷史的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