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我在清理雜物時，無意間瞥見了這本《浙江省商品交易市場進場交易證》，捧着這本交易證，我浮想聯翩。在別人眼中，敢去商海衝浪的人，都是精明、膽大、胸懷大志的人，然而我不是。十幾年前我走進商海，純粹是為了生計。因為待崗在家，每月只能拿到少得可憐的生活費，為了餬口養活自己，我東挪西借地湊了點錢，在杭州食品市場租了個門面，做起了副食品批發與零售的生意。不過，營業執照上經營户户名掛的是我父親的名字，因為當時我是離崗的在職職工，申辦營業執照國家政策不允許。
“老闆，鑑湖酒一瓶！”
“老闆，買五包榨菜，三根紅腸！……”
每天站在櫃枱前，最開心的事莫過於向顧客遞食品收錢。因為只有東西賣出去了，錢袋才會鼓起來，我的老闆身份才得以顯現。
經營副食品，是件累人的活，別看都是瓶瓶罐罐、大袋小袋的小包裝食品，但合成一箱，份量可不輕。就拿瓶裝酒來説，十二瓶的五年陳加飯酒，我搬動起來，也會“吭哧吭哧”地喘個不停。記得有回在搬動一箱啤酒時，我的腰險些被壓彎，一連好幾天，腰疼痛得都無法再搬運貨物，連拉捲簾門都很吃力。
那一年中，我幾乎沒有睡過一個懶覺，每天都是起早貪黑地在忙碌。理貨、賣貨、盤點營業額、計算淨利潤，這是我每天都要乾的事，剛開張頭幾天，因為業務生疏，在找錢時常出錯，有一天竟然多找給顧客幾十塊錢，但在盤點營業額時，就是想不起來哪個環節上出了錯，只能嗚呼倒黴。我對自己説，就當是交學費吧，做任何事都有個熟能生巧的過程，找錢也一樣。找錢看似簡單，其實心算能力要強，買幾包海寧斜橋牌的榨菜，幾根雙匯牌紅腸，雖説合並在一起不過是二十多塊錢的東西，但人家遞給你五十或一百元大額鈔票時，你的心算能力差的話，就會手忙腳亂，如果此時顧客多幾個，更會讓你焦頭爛額、無所適從。這樣的事，我在找錢時常遇到，更讓我難堪的是，好幾次還沒等我計算清楚找錢，心算能力強的顧客，已經報出了找錢的數額。為了這事，母親還提醒過我，讓我使用計算器，但我一直沒有聽從她的勸告，怕人笑我是笨蛋：“瞧這人，幾包榨菜、幾包味精也要使用計算器。”為了顧及臉面，我是寧願蝕本，也不願意被人瞧不起。再説，顧客多時，也來不及摁計算器，只能心算。不然，心急的顧客就會跑到別的攤位去採購商品了，誰會乖乖地等待。除非你有獨家經營的貨物，才能讓顧客對你的商鋪情有獨鍾。因為初入商海，沒有經驗，所以我經營的商品很繁雜，毫無特色可言，另外，因為店鋪位置偏僻，所以平常生意不是太景氣。
一年中生意最旺的時候是臨近春節那個時段，那個時段我確實在雙匯牌紅腸、紹興鑑湖老酒與袋裝花生上賺了些錢，那些袋裝花生是父親從紹興某批發市場搞來的，花生顆粒飽滿，味道鹹淡適宜，據顧客反映口感不錯，所以回頭客較多，有些回頭客估計是別人託他們買的，買起來都是二袋、三袋的，那些日子我成天忙得四腳朝天，幾乎連喝水、上廁所的時間也擠不出來，父親看到此般情景，笑得都合不攏嘴了，而我也累得心甘情願、毫無怨言。“做生意圖得不就是賺錢嗎？有錢賺，累點算啥啊！”每次看到生意紅火的場面，我的腦海便會飄蕩起這番話，這些話是我的一個做生意的.朋友説的，他這樣的觀念在生意人的頭腦中已經根深蒂固了，因而也潛移默化地感染到了我這個初出茅廬的人。
在我做生意的這件事上，父親是最支持我的一個人，他説：“嘗試一下也好，看自己是不是這塊料。”而我也確實想嘗試一下做生意的滋味，體驗一下當老闆的感受。為了我能賺到錢，父親也出了不少的力，不光幫我搞來袋裝花生，還幫我聯繫到了紹興鑑湖酒廠，儘管那家酒廠的酒在我的店鋪不是太暢銷，但在酒上我多少也賺了點錢，嚐到了甜頭。為了這事，我對父親充滿感激。當時如果得不到他的支持，我可能會放棄做生意的想法，因為前夫的母親反對得很激烈，説我人太老實不適合做生意的，另外不希望我借錢去做生意，説這樣風險太大，擔心我虧本還不起債務。當時因為家中的房子剛裝修過，我倆的存款已花個精光。
做生意，説好聽點叫做，説難聽點是搶。有些攤主為了搶客源使盡了損人利己的手段，説某攤位進的貨物是假冒的，説自己的商品如何的優質，總之不擇手段地拉客源。有些攤主，為了牟取暴利，從地下工廠進劣質食品，然後以次充好地向顧客兜售，變相地向顧客騙錢。就拿袋裝榨菜來説吧，我從海寧斜橋進來的榨菜，刨去路費，幾乎賺不到幾個錢了，但有的攤主從蕭山私人加工廠進貨，外包裝上掛的卻是海寧斜橋某廠的牌子，這樣一來，我的榨菜生意就難做了，因為打着同樣牌子的榨菜，我比別人的售價要高出許多，因為成本就比他們高得多。不明真相的顧客貪圖便宜，就不來買我的榨菜了，而我雖然對這些攤主恨得咬牙切齒，但卻沒有公開去戳穿他們的醜陋行徑，而是選擇了忍氣吞聲。我怕那樣的話會激起他們的反感，然後他們聯合起來報復我，讓我的店鋪無法經營下去，到最後遭殃的還是我這個老實人。因為我只有一張嘴，而他們聯合起來就是十幾張嘴。據説，有的經營户背後還有工商部門的後台替他們在撐腰，所以他們敢這樣膽大妄為、心安理得地賺昧心錢。難怪有人説：“奸商、奸商，無奸不商。厚道本份的人是賺不到大錢的。”雖然這話有些絕對，但老實巴交的人做生意，憑誠信、憑吃苦耐勞的韌勁儘管也能賺些蠅頭小利，但要發橫財那是天方夜譚了，他們的資本積累往往靠滾雪球似地積少成多，越滾越大。
“做生意光靠辛苦是賺不到大錢的，還要會吹、會磨，這樣才能把顧客袋中的錢摳出來，揣進自己的腰包。”這是我一年的老闆經歷得出的經驗。凡是生意好的店鋪，主人都有張巧舌如簧的嘴和死纏硬拽的磨功。不然，顧客哪能主動掏錢給你。除非你的商品是壟斷經營，顧客才會主動找上門去。
那一年中，在進貨與銷售期間遇到的煩心事與難對付的人是數不勝數，那些烙印着甜酸苦辣的記憶，至今依然歷歷在目，讓我百感交集。
文萃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