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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恨歌修辭賞析

欄目: 長恨歌 / 發佈於: / 人氣:2.92W

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做連理枝“ 就是出自於白居易的《長恨歌》,各位,我們一起看看下面的長恨歌修辭賞析吧!

長恨歌修辭賞析

《長恨歌》意即歌“長恨”,有人説“長恨”是詩歌的主題。“恨”作遺憾解。那麼“遺憾”什麼,為什麼會留下永久的遺憾。詩人不是直接鋪敍、抒寫出來,而是通過他筆下詩化的故事,一層一層地展示給讀者,讓人們自己去揣摸,去回味,去感受。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一千多年來,關於《長恨歌》主題的爭論,從來沒有停止過。

主張“長恨”是詩歌的主題。這個論斷顯然是將主題泛化了,將主體模糊化了。“長恨”一詞是極富概括力的。單就誰“長恨”,“恨”什麼,就有多種註釋。

其一,愛情詩。“長恨”的主體是李楊,“恨”天人永隔的愛情悲劇。為了佐證這一觀點,今人丁毅、方超在《<長恨歌>評價管窺》一文中提出,此詩是白居易借對歷史人物的詠歎,寄託自己的心情之作。文章説,詩人年輕時與出身普通人家的姑娘湘靈相愛,但由於門第觀念和風尚阻礙,沒能正式結婚。分手時,詩人寫了“不得哭,潛別離;不得語,暗相思;兩心之外無人知……彼此甘心無後期”的沉痛詩句。文章指出,《長恨歌》作於作者婚前幾個月,詩人為失去與湘靈相會之可能而痛苦。“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正是詩人借前代帝妃的悲劇,抒發自己的痛苦與深情。李楊愛情其實是詩人自身愛情悲劇的折射。

其二,諷喻詩。“長恨”的主體是飽受離亂之苦的人民,“恨”唐玄宗重色誤國。導演馬嵬坡兵變的陳玄禮就是當時人民的代言人,要求唐玄宗誅殺楊貴妃。“六軍不發無奈何,宛轉蛾眉馬前死。”懲治安史之亂的始作俑者,是當時全國人民共同的心聲。諷喻的意義往往在於借古諷今。之後,任何朝代,只要君王愛江山更愛美人,他的子民就會將《長恨歌》作為諷喻詩來讀。清朝袁枚有詩道:“勸君莫唱長恨歌,人間亦自有天河。石壕村裏夫妻別,淚比長生殿上多!”石壕村出自杜甫的《石壕吏》,有多少老百姓因安史之亂而生離死別,比唐玄宗想念楊貴妃的眼淚不知多多少!袁枚生活的年代就有一個叫吳三桂的將軍,“衝冠一怒為紅顏”,導致清兵入關,諷刺之意不言而喻。

其三,詠史詩。“長恨”的主體是近現代國民,“恨”近代中國衰敗,飽受西方奴役,“恨”百年屈辱史,“恨”盛世不再。中國歷史上最著名的盛世有:漢武盛世,開元盛世,康乾盛世。國人獨獨提到開元盛世唏噓流涕。那是因為“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盛世的毀滅是那樣觸手可摸,可感可觀。有着盛世情結的國民自是將《長恨歌》作為詠史詩來讀,歎恨盛世不再,睡獅難醒。

也可以有中庸提法,對以上幾種觀點全票贊同,美其名曰:多主題。

正因為《長恨歌》主題的多種解讀,她才能夠擁有各種階層的讀者;正因為《長恨歌》主題的爭論不休,才造就了她歷久不衰的文學魅力。

文學作品經過讀者的創造性解讀,有時會超出作者的原意,生髮出新的旨趣。如“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等詩句都被後人賦予嶄新的寓意。我以為上文關於《長恨歌》主題的幾種解讀,都是讀者再創造的成果。那麼作者創作時的原意是什麼呢?這正是本文要探討的。

我主張《長恨歌》既非愛情詩,也不是諷喻詩,而是一首承載着詩人滿腔中興熱望的懷古詠史詩。有以下六點理由可供商榷。

第一,《長恨歌》不是愛情詩。

《長恨歌傳》雲:“元和元年冬十二月,太原白樂天(祖籍太原)自校書郎尉於周至,鴻與琅琊王王質夫家於是邑。暇日相攜遊仙遊寺,話及此事(指唐玄宗與楊貴妃的愛情故事),相與感歎。質夫舉酒於樂天前曰:‘夫稀代之事,非遇出世之才潤色之,則與時消沒,不聞於世。樂天深於詩,多於情者也;試為歌之,如何?’樂天因為《長恨歌》。”

首先,如果《長恨歌》是抒發詩人愛情失意,又何須陳王二人囑咐,那豈不失之真誠。

其次,當時正值永貞內禪、憲宗即位、順宗猝死,宮廷嬗變當是熱門話題。三位青年才俊聚在一起不談政治卻説風月,不合情理;提到唐玄宗不感歎順宗謙和懦弱卻説李楊愛情,亦不合情理。況且,白居易的一生是以元和十年(815)的江州之貶為人生的分水嶺。此前他“志在兼濟”,此後則“獨善其身”。也就是説他當時正是“志在兼濟”。初入仕途,詩人政治理想追求的是大唐帝國的“貞觀之治”、“開元盛世”。但在險惡的政治鬥爭中貴為九五至尊的順宗尚不得免禍,誰又敢用詩文對朝政評頭論足?更何況白居易始罷校書郎,謫周至尉。所以,我們可以大膽的説,《長恨歌傳》的篇末議論是辯白避禍之辭,長恨歌與傳都是託風月之事説政治之實。

再次,白居易自評《長恨歌》曰:“一篇《長恨》有風情”。顯然將之比於《詩經》“國風”,説這篇作品有風人之情,反映百姓風情,而非帝妃愛情。

第二,我認為《長恨歌》不是諷喻詩,僅止於懷古詠史而已。

主張諷喻詩的最重要理由便是詩歌的首句“漢皇重色思傾國”, 譴責李楊荒淫導致安史之亂,以此垂戒後世君王。但白居易創作《長恨歌》時,正處順宗、憲宗權力更迭時期。順宗“永貞革新”失敗後,讓位憲宗。憲宗即位以後,經常閲讀歷朝實錄,每讀到貞觀、開元故事,他就仰慕不已。憲宗以祖上聖明之君為榜樣,認真總結歷史經驗,注重發揮羣臣的作用,敢於任用和倚重宰相,他在延英殿與宰相議事,都是很晚才退朝。可知兩位都是思圖中興之主,並無重色誤國之虞。諷喻無從説起。

再者,白居易在《與元九書》中將他此前的詩歌分為四類:諷諭詩、感傷詩、閒適詩、雜律詩。詩人並沒有把《長恨歌》劃歸“諷諭詩”一類,而是收歸“感傷詩”之中。所謂“感傷”意即傷時感世,感傷盛世不再,中興無期。

第三,中唐詩文懷古詠史常寄託對國家中興的希望。

自“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之後,“中興”便成為中唐的時代最強音,成為唐人解不開的心結。

杜甫於乾元二年(759)兩京克復後作《洗兵馬》,詩云“中興諸將收山東,捷書夜報清晝同。”又有《哀王孫》(長安城頭頭白烏),詩云“哀哉王孫慎勿疏,五陵佳氣無時無。”多可憐呵王孫,你萬萬不要疏忽,五陵之氣葱鬱,大唐中興有望呀!在杜甫的“詩史”中明白地記載着中興的願望,這是人民的心聲。

稍後,中唐詩人元結於上元二年(公元761年)秋八月撰寫《大唐中興頌》,再一次表達了中興的願望。

唐文宗大和二年(828),一個名叫劉蕡的考生為言國家“中興”,遭貶謫而冤死。好友李商隱極為悲痛,作《哭劉司户蕡》,詩云“路有論冤謫,言皆在中興。空聞遷賈誼,不待相孫弘。江闊惟回首,天高但撫膺。去年相送地,春雪滿黃陵。”行路之人都在議論劉蕡遭貶柳州確是冤屈,都説他在賢良對策中的言論全是為着國家的中興。足見“中興”之論深入人心,多少有識之士為國家中興奔走呼告,拋頭顱灑熱血。安史兵亂後,中興成為時代的最強音是毋庸置疑的。

第四,白居易畢生以“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為文學創作理念,詩文必須成為時代喉舌。

“安史之亂”到元和元年白居易創作《長恨歌》,唐歷肅宗、代宗、德宗、順宗、憲宗五朝皇帝。

肅宗是亂世天子,他在位6年致力平叛。代宗面對盛唐殘局,東有藩鎮割據,西有吐蕃侵擾,北有回紇要挾,無能為力,無可奈何。德宗即位之初,頗思勵精圖治,減樂工,損服玩,禁止宦官受賂,罷諸處歲貢,政局為之一新。德宗亦思打擊藩鎮,加強中央集權。但社會、政治條件並不成熟,反而引起一場大亂,爆發了朱滔、李希烈、朱泚等人的叛亂。最後,朝廷雖平定朱泚、李懷光、李希烈等之亂,但對其餘叛鎮只得以姑息讓步換取亂事的結束。

順宗在位不到一年,為後世留下了一次説不盡的革新運動。歷史上稱為“二王八司馬”事件,後來也有人稱之為“永貞革新”。

顯然,肅宗、代宗兩朝窮於應付安史之亂及其善後工作,中興無從談起,僅限於政局穩定無事的奢望。德宗時期,社會、政治條件尚未成熟,急功近利,適得其反。那麼,順宗、憲宗兩朝當是中興的最佳時期。其時,社會穩定,國家富足,但藩鎮割據,宦官專權,制約着政治經濟的新興勢力的`發展。於是這股中興勢力,要求削奪藩鎮與宦官的權力。順宗、憲宗朝這種矛盾日漸尖鋭,中興終於擺上日程。以王叔文為首的政治革新集團就是這股中興勢力的代言人。“二王八司馬”事件將這種矛盾推向高潮。二十八年後的劉蕡事件再次證明這一矛盾的存在。

《長恨歌》作於元和元年(806)冬十二月。其背景是,貞元二十一年(805)八月“永貞革新”失敗;元和元年(806)正月已退位的順宗突然“舊恙愆和”,猝死。帝王的命運竟為宦官近臣操縱,中興遇阻,盛世難期。

白居易平生提倡“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在這樣的大背景和小背景下,白居易作《長恨歌》又何嘗不是為沒有能夠擔當中興之任的鐵腕雄主而喟歎呢?

第五,文者氣之所形,前後一氣,情結中貫。

《長恨歌》是一首長篇敍事詩,從結構上看,全詩可以“驚破霓裳羽衣曲”為界,分為前後兩部分。於是,有人認為前後兩部分表達的感情不一致,前者重在諷喻,後者重在歌頌愛情,是為多主題。蘇轍説“文者氣之所形”。古人在創作和欣賞時,常常講文氣,以文氣反映作者的精神狀態與情感流程。王勃《滕王閣序》寫了南昌歷史人文、滕王閣景觀與宴會,以及自己行蹤際遇,涉及多項內容,這樣大容量的內容很難歸結到某一點上,但全篇洋溢着作者自負才華渴望有所作為的少年意氣。《長恨歌》篇幅長、容量大,前後雖明顯分為兩部分,但仍給人一氣呵成之感。那麼貫穿前後的是一股怎樣的氣脈?

前文極力鋪排渲染絕世佳人楊貴妃的天生麗質、雍容華貴,以及宮廷生活的富贍奢侈、美輪美奐。其實反映的是開元盛世繁榮強盛的時代氣息,《長恨歌》中的楊貴妃形象是開元盛世的象徵。“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我們從絕世獨立的佳人身上看到的是開元盛世不可逾越的歷史高標。“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和流”,是盛世毀滅,迴天無力的悲愴。“行宮見月傷心色,夜雨聞鈴腸斷聲”、“芙蓉如面柳如眉,對此如何不淚垂”、“夕殿螢飛思悄然,孤燈挑盡未成眠”,寫的是對盛世的懷念和天朝式微的悔恨。“排空馭氣奔如電,昇天入地求之遍。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寫的是有識之士渴盼中興所作的種種努力。“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表達的是解不開的中興情結,這就是貫串全篇的感傷氣脈。

第六,美飾多於揭露,欽慕之意不言而喻,《長恨歌》是詩人對聖主明君的呼喚。

全詩對李楊愛情極盡浪漫的演繹。在巧妙取捨李楊故事材料方面,也充分流露了詩人感情的傾向。趙輿時《賓退錄》卷九:“白樂天《長恨歌》書太真本末祥矣,特不為君諱。然太真本壽王妃,白雲‘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何耶?蓋宴暱之私猶可以書,而大惡不容不隱。”作為一代皇帝的唐玄宗李隆基,儘管唐代是風氣開放,禮教約束較寬鬆,但公公奪愛於兒子並不是光彩的事情。白居易對這件事採取了含糊其詞的辦法,用“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天生麗質難棄置,一朝選在君王側”兩句詩帶過,讓人不知不覺。顯然,詩人是將這位曾經勵精圖治、任用賢能、發展經濟、提倡文教從而一手開創了開元盛世的唐玄宗作為中興偶像加以崇拜和追念。

抗戰期間,郭沫若陸續創作了《棠棣之花》《屈原》《虎符》《高漸離》《孔雀膽》《南冠草》等歷史劇,是時代對愛國志士的呼喚;上世紀末,蔣子龍的《喬廠長上任記》、柯雲路的《新星》、二月河的帝王系列等,是時代對改革家的呼喚。其實白居易的《長恨歌》懷古詠史又何嘗不是對中興之主的呼喚。白居易可能也沒有想到當朝剛剛即位的的憲宗就是他千呼萬喚應時事而生的中興之主。後來,憲宗取得元和削藩的巨大成果,重振了中央政府的威望,成就了唐朝的中興氣象,被後代史學家譽為大唐“中興之主”。我們在感歎文學與歷史的默契同時,更要讚歎白居易對“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創作理念的把握和堅持,讚歎這位偉大詩人不愧為時代最優秀的代言人。

綜上六點,我以為白居易創造《長恨歌》是假風月之名,抒發鬱結胸中的中興熱望,渴盼能有一位唐玄宗式的鐵腕雄主扭轉乾坤,再鑄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