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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味道情感美文

欄目: 經典美文 / 發佈於: / 人氣:2.74W

總有很多瞬間,你對着滿桌大餐,食慾卻半點提不起來,然後突然思念起小時候母親隨意給你做的一碗麪疙瘩,一個糯米糰子,一碟小葱豆腐,然後那種叫鄉愁的情緒就會一波波如潮襲來,使得你不得不擠出時間,邁開腳步,朝那個叫“故鄉”的兒時天堂奔去。

母親的味道情感美文

我的故鄉在貝江邊,河套住大半個村子,河對岸是梯田,村子後山都是竹木,村子都是清一色的吊腳木樓,是個侗族聚居地。

因為是少數民族,母親的美食就瀰漫着鄉野的民族的味道,其實母親不會做菜,每餐的菜大多是父親和我們弄的。母親最拿手的應該是小吃。

母親做得最多的是侗語叫“狗貓”的小吃——扁米。

農曆九月的時候,山裏的中稻成熟了,用小小的“禾剪”——狀似彎彎的牛角,鑲嵌着一釐米見方的刀片,可握在手心的專門剪禾線的小巧工具剪下來,成熟飽滿的無疑是嗮幹了脱粒以備蒸糯飯用,還有半生不熟泛青的禾線,就另紮成一把,一塊水田裏收割完畢,總有那麼四五小把是半青不熟的禾把。這些禾把就是扁米的原料。

白天要幹活掙工分,收工了還得做菜園子照顧老人孩子,做扁米一般在晚上母親忙完所有的家務以後接近子夜的時分。

母親一手抓住禾線一手用彎如月牙的鐮刀背把青黃的糯稻穀脱粒了,把這些帶着清香味的稻粒倒入大鐵鍋裏,加入適量的清水,升火煮幹了水,然後用鏟子把稻粒翻炒到水分幹了,發出一種炒米的特有香味兒來,就倒在大簸箕理晾涼了,然後叫上我們,端着大簸箕來到吊腳樓下層的米碓子房,開始舂扁米了。我和弟弟妹妹自然是踩踏米碓子的,母親則用乾淨的竹木片子在碓子坎邊勻稻粒的,好讓它們能均勻得到舂打,等到把穀殼都舂脱落了,母親把這些帶着穀糠的扁米“呼活,呼活”仔細篩簸了,扁米就現出廬山真面目來:它們扁扁的,有的是翠綠色的,有的是綠黃色的,因為經過水煮翻炒的稻粒有一定的柔韌勁,手感是柔軟的,還有一種新稻穀的清香味兒。我們根本等不到母親把它們端上樓去,就在米碓子房一手一把,攥緊然後迫不及待地往嘴裏送,扁米軟軟的`,香香的,嘴巴幸福得很。

炒煮扁米的時間與火候直接關係到穀糠是否能脱粒乾淨,關係到扁米的柔軟度,關係到口感是否清甜,我們是做不來的。而舂扁米的時節是秋季有月光的夜晚,那“哐亢哐亢”的米碓子聲和着清香的扁米味兒,繚繞在月光下,深刻在我們童年的記憶裏。

扁米的發明很浪漫,母親説,那是男女青年行歌坐夜到下半夜的時分,心儀的那一對帥哥美女在房前屋後的水田邊單獨約會然後隨手掐下了禾線來到火塘邊情歌對唱,不知是誰隨意往熱火灰裏掃掃熟了掰着吃當做瓜子,當發現這種清香美味的米粒比瓜子好上百倍,就用鍋子炒做舂製成大批的扁米了。

母親還很善於舂制各種雜糧餈粑,用現在的養生標準絕對是綠色健康食品。

最早成熟的是金黃色的玉米,那種嫩玉米用手指甲輕輕只是一掐,便滲出乳白色的漿來,母親掰來不少個這種玉米棒子,小心地把穀粒掰下,用米碓子舂得細膩,然後和着糯米蒸熟了,再次倒入米碓子裏舂得軟軟的,黏黏的,一下子就成了玉米餈粑,這樣的玉米餈粑又甜又糯又熱,新玉米的味道瀰漫在空氣中,而捏玉米餈粑的是事先炒香舂制好的白芝麻粉或者黃豆粉、玉米粉,包上黃砂糖心兒,裹上芝麻粉的玉米餈粑,咬上一口,你才知道什麼叫美味!

檳榔芋頭餈粑、麥產餈粑、小米餈粑、艾蒿餈粑,只要對季節,母親總要精心地給我們做來品嚐,比起現在街上櫥窗裏油膩的蛋糕,那種母親的味道真可以説是私家祕製,不可複製。

因為生活在河邊,俗話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母親的美食就自然與河流息息相關。

河裏有各種各樣的野生清水魚:鯉魚,錐魚,角魚,黃頭蹲,鯪魚,鰍魚……種類繁多,五彩斑斕,這種魚腥味很少,肉質細嫩,味道鮮美。有撐船撒網捕魚的,那是男人的遊戲,收穫的往往是手掌大的魚,而女人和孩子,也有自己的捕魚方式:用竹篾編織錐形蝦耙,在河道里逆水流倒扣着用河底的石片掩住耙底,然後移動距離耙子口不遠的石塊,慢慢地把藏在石塊下的小魚趕到耙子裏的石塊下,突然抽起耙子,嘩啦一聲,黃的白的小魚就在裏面跳躍了,有拇指大的,有小指大的,煞是可愛!順水裝耙子,用腳扒拉石塊沙子,還會從沙石撈到狀如蜈蚣但是黑色的夾夾蟲,它們有豐富的蛋白質,把它們的鰲給掐了,和小魚們一起撿到綁在身側的小竹簍裏。

母親經常這樣捕魚,收穫還是頗豐的。母親把這些魚啊夾夾蟲啊洗淨,坐鍋用上好的茶籽油煎到金黃,然後炒軟青椒,和着魚,撒上紫蘇和香菜,大火燜一會,給我們盛飯,那個美味,吃得小孩子是美得搖頭晃腦地得意。母親則站在一旁不停地囑咐:別急,小心魚刺呀!

故鄉沿河有很多沙地,芋頭,紅薯、玉米相繼在沙地上蓬蓬勃勃,沙地是洪水堆積起來的,在泥沙夾層裏有河裏夾夾蟲蜕變成的蛹,到了冬季,大人小孩就會用鋤頭在沙地裏挖沙蟲,它們在泥沙層中冬眠,在黑黃的泥沙中白白胖胖耀眼而可愛,撿起來掐掉尾部,把肚子裏的泥沙輕輕甩掉,就只剩下白色的蛋白質了。

洗淨的沙蟲一大盤放在灶頭上,半鍋水在灶上沸騰,母親把沙蟲輕輕倒進去,用竹編的濾瓢不斷攪拌,然後撈出放在竹籃裏晾涼控幹水滴,接着放鹽、少許自制的醬料、少許辣椒粉拌勻,坐鍋放上幾勺茶油,等油熱了,把沙蟲放進去炒到稍微脆口的程度就起鍋了。這種沙蟲蛹有一種特殊的香味,肥而不膩,一兩勺可以送兩大碗米飯。

有一句俗語叫“侗不離酸”,侗族人很喜歡自制的酸味小菜,母親是其中高手。

新鮮的芥菜、頭菜、芋苗杆最茂盛的時候母親摘下來洗淨,在風中晾至七八成乾的時候就切細,用生鹽仔細揉搓好了,然後拌上炒香的糯米,放進罈子裏壓緊。想存放久一點再吃的,就把壇口封嚴實,想盡快吃的,就放上壇旋水。那樣的酸菜沒有市場上賣的水味兒,有一種醪糟味道,炒五花肉、炒春筍,打酸菜湯都是上品,那個美味最下飯了!

而我味蕾最為記憶深刻的是母親醃製的酸魔芋肉。

疏林下的陰涼處生長着這種母親叫“雷公婆”的植物,葉子綠樹形也美,杆子有蛇般的花紋,花朵如紅喇叭。母親説,軒轅黃帝制衣裳,神農皇帝嘗百草,炎皇大帝種食糧,有一天,炎皇大帝和夫人乘着白鶴來到老虎埡,卻看見漫山遍野倒了很多人,他們口吐

白沫,渾身抽搐,於是叫來土地爺一問,才知道是前幾天從西天來一魔鬼撒下新這些麻舌的黑圓果果,這三年饑荒,人們飢不擇食,是中了毒了!炎皇大帝和夫人用火燒死了魔鬼,用其灰煮水熬製魔芋去毒,人們就能吃到這種飽肚、養顏、清腸、防癌、解毒的魔芋肉了。

那魔芋頭碗口般大,母親挖了洗淨去皮,然後用禾草燒灰濾水,接着用竹刀飛快地削魔芋絲到灰水裏,再大火熬製很久,直到魔芋肉變成灰色,起鍋後再放到清水裏反覆漂洗,剩下的就是一塊塊柔軟有韌勁而無毒的魔芋肉了。

魔芋炒酸芋苗,炒西紅柿青椒,炒酸豆,炒酸豬肉都是美味。母親做了很多魔芋豆腐,剩下的就控幹水,炒香了糯米舂成糯米粉加上適量生鹽放進罈子裏醃製成米粉酸魔芋肉。不久從罈子裏挖出來,都不用炒煮,吃起來微酸清香。母親看着我們嘴饞的樣子,總是説:“再好吃,也得炒一下再吃,這樣才衞生而且味道更好哦!”

我的遠房堂姑姑比我大兩歲,她家菜園子有一棵橘子樹,到了成熟的季節,那些橘子密密麻麻,個個朝天倒立,金黃皮薄,酸甜可口。我家只有很多棵棠梨樹,我很羨慕她,可她卻特別嘴饞我家的酸魔芋肉,倆人説好交換來品嚐,我送她一包米粉魔芋肉,她給我幾個橘子,她媽媽也樂意,因為一家子的下飯菜都有了,不亦説乎?

母親的味道還有很多:洋芋粉,野菜鴨湯粥、五色糯米飯、木薯粉魚仔酥……看看現在孩子們吃的都是速成、垃圾食品,香精和廉價調味料充斥空氣中,回味兒時母親的給我們做的美食,實在堪比珍饈,無論面對怎樣的美食大餐,那種獨有的母親的味道無可替代,母親的味道將縈繞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