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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賀詠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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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賀是唐代中期一位傑出的詩人。他是皇室的後裔,但到他這一輩,家道已經衰落,除了一個空虛的族望之外,實際上他只是一個出身布衣的寒士。

李賀詠馬

他聰敏早慧,七歲即能為辭章。大文豪韓愈和皇甫涅聽了,未予置信,親自到他家裏考核。李賀援筆立就,竟如宿構。二人為之心折。自是名聞遐邇。

他每天騎着一匹贏弱的小馬外出。後面跟着一個小書僮,揹着古錦囊。路上偶然得佳句,隨即寫出放人囊中。到了晚上回家,再整理出來。累累成篇。他的母親發現錦囊中竟有那麼多的詩句,心疼地説:“是兒要嘔出心乃已耳!”《新唐書》本傳中評他的詩文:“辭尚奇詭,所得皆警邁,絕去翰墨畦徑,當時無能效者。”

他抱着滿腔熱情,渴望一展所長,替國家盡一份力量,但遭逢不偶。他的父親名晉肅,曾在四川做過一任小官,而且已經早死。可是,與他爭名者卻以此毀之:“賀父名晉肅,賀不舉進士為是”。韓愈認為其説無理,專門寫了一篇《諱辯》,為之作有理有據的辯解,然而,最終還是沒有就試。結果,終生困頓不得志,只做過一個時期的奉禮郎的卑微小官,等於後代普通人家婚喪時候的一個贊禮,情懷抑鬱難舒,二十七歲就死去了。

在李賀的詩作中,詠馬的特多,徑題馬詩及句中談到馬的竟達八十三首,佔全部作品的三分之一左右。特別是《馬詩二十三首》,尤具特色。

李賀原非詠物詩人,也不是養馬、識馬的專家。他名為詠馬,實是寫懷,借馬為言,以馬自況,表達他對於識才、用才的見解。對這一點,後人看得十分清楚。明代評論家曾益説過:“賀諸馬詩,大都感慨不遇以自吟也。”他往往通過馬的內心活動去表現它的際遇和周圍環境。長歌當哭,為千古懷才不遇之士,灑一掬同情之淚。清人王琦注云:“馬詩二十三首俱是借題抒意。或美,或譏,或悲,或惜,大抵於當時所聞見之中各有所比。言馬也,而意初不在馬矣。又每首之中皆有不經人道語。人皆以賀詩為怪,獨朱子(熹)以賀詩為巧,讀此數章,知朱子論詩真有卓見。”

李賀抱負不凡,自視甚高,但遭逢不偶,懷才未遇,頗堪浩歎。《馬詩》第四首,極寫馬之素質良好,但際遇不佳,景況淒涼。這是用擬物的手法寫人,實際是寫他自己,是一種借題發揮的婉曲寫法。尤其可貴的是,詩人通過詠馬,創造出物我兩契的深遠意境。

此馬非凡馬,房星本是星。

向前敲瘦骨,猶自帶銅聲。

清代姚文燮評論這首詩説:“上應天駟,

則骨氣自爾不凡。瘦骨寒峭,敲之猶帶銅聲,總以自形其剛堅耳。”那麼,這樣的天馬、神駿,得到的待遇又如何呢?且看《馬詩》第一首:

龍脊貼連錢,銀蹄白踏煙。

無人織錦糖(音串,一作韉),誰為鑄

金鞭?

開頭兩句還是形容神駿的貴質奇材。説這匹龍馬脊上長着狀如連錢的彩色斑點:四蹄雪白,跑起來似飛行雲煙之中。接着寫道:可惜的是,這樣的良材駿驥卻無人賞識,織錦�(垂覆馬腹左右以遮擋泥土的布)無人,鑄金鞭無人,結果,偃蹇、落拓,與凡馬無異。這都是在慨歎賢能之士(首先是他自己)的懷才不遇。惟其天賦奇材異質,在受到不公正的摧折時,其內心的矛盾痛苦也就格外深沉。

再看第十八首:

伯樂向前看,旋毛在腹間。

祗今掊白草,何日驀青山!

過去認為,馬有旋毛在腹,乃千里馬之特徵。但一般人並沒有注意,往往以常馬視之,伯樂一眼就看出來了,從而發現了它的異秉。但是,相馬者有人,市駿者無主。甚至連白草都要遭到剋扣。結果,因為飼料粗糙,芻秣不足,每食難飽,精力有限,哪還有希望越邁山巒,馳驅萬里呢!這裏也含藴着李賀個人的佗傺失意的境遇:他不是沒有遇到伯樂,韓愈首先發現了他的才能。但由於韓愈並非高據要津的達官顯宦,除了寫一篇《諱辨》為他伸張正義之外,也沒有更大的能力去汲引他。

為了理解這首詩,我們還可以把劉禹錫的雜文《説驥》引來參照着讀。文章説,一位堂兄送給他一匹良馬,但他不識貨,只用普通的方法餵養。不久,因為生病等着錢用,便把這匹馬賣給了一個姓裴的人。在一位朋友的指點下,裴某得知這並非一匹常馬,只是因為口齒尚嫩,鋭氣深藏,又兼過去飼養失當,所以一般人看不出它的異質。經過新主人一段時間的精心照料,後來這匹馬果然長成一匹名馬。這和韓愈《雜説四》一文講的是同一道理:“馬之千里者,一食或盡粟一石,食馬者不知其能千里而食也。是馬也,雖有千里之能,食不飽,力不足,才美不外見,且欲與常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里也!”上述詩文,都是借馬喻才,闡明識才、育才、用才的道理。

一句話,並非世無良才,關鍵在於當政者是否採取了科學的方法與正確的態度。

上文講了一些良馬雖具奇材異質,且有千里之志,但因無人識拔而遭致摧挫的情況。《馬詩》第六首就着這個題目作文章,着意刻畫了千里馬骨立毛殘、鬣焦發斷的衰憊之態:

飢卧骨查牙,粗毛刺破花。

鬣焦硃色落,發斷鋸長麻。

首句寫馬飢餓困頓、瘦骨突露、錯亂不齊的狀態;次句寫馬瘦毛長、粗毛支起;第三句寫馬頸部的毛灰敗如焦;末句寫麻繩勒着馬頭,額上的發毛都被磨斷了。寫馬的憔悴可憐,意在説明坎坷不遇的才智之士正復如此。

如果説,這一首詩寫的是駿馬的落拓之態,那麼第九首則是進一步揭示落拓的原因:

通首是説,深識龍性的�叔已經距離現在很久遠了,如今再沒有掌握養龍術的人了。你看,夜深時節嚴霜壓棧,駿骨被寒風吹得困痛欲折。這裏的龍馬、駿骨都是講的賢才,也是李賀自喻。而颶叔則是識才、愛才的伯樂之喻。伯樂死後,駿馬因無人賞識而憔悴不堪,這正和俊逸之材不獲知遇而困頓風霜是一樣的。

與此形成鮮明的對照,那種凡馬卻得時逢春,氣派得很。且看《馬詩》第十四首:

香鏷赭羅新,盤龍蹙鐙鱗。

回看南陌上,誰道不逢春?

前兩句説,赤羅新帕覆蓋在凡馬錦鞍上,龍麟精細地雕在銅鐙上:後兩旬寫凡馬的驕矜得意,昂首四顧,在它看來,世間是不會有困頓失意之事的。這是借刻畫凡馬躊躇滿志、自鳴得意來反襯賢才的風塵憔悴、遭際不偶。兩相對映,頗富感染力。同時,藉以諷刺那班僥倖得志的勢利小人。《劇談錄》載,元稹明經擢第後,曾欣然拜訪李賀。李賀素來看不起他的夤緣趨附、得意忘形,因而拒不接見。有評論家認為,此詩正是諷刺這一類人物的。

李賀自傷不遇。而且鄙視那些僥倖乘時的勢利小人。但就他的本意來看,還是盼望能夠有機會一展所長、酬其夙願的。

《馬詩》第七首借馬自喻,充分反映了這種心情:

西母酒將闌,東王飯已幹。

君王若燕去,誰為拽車轅?

大意是説,西王母、東王公那裏即將酒闌宴罷了。君王倘要效仿穆天子那樣及時赴宴,

那就非得有日行三萬裏的八駿替代拽車轅不可。李賀在這裏以神駿自喻,説明當今君主要想治理天下,就應設法找到並起用八駿那樣的治國賢才。

《馬詩》第十二首表達了那種鋭身自任、希冀一展所長的願望:

批竹初攢耳。桃花未上身。

他時須攪陣,牽去借將軍。

詩人描繪出一匹幼稚可愛的良駒形象:批竹般的雙耳剛剛攢聚在額上,毛色初成也還不夠鮮明。可是。望去已經知道這是一匹稀世的駿馬。將來衝鋒攪陣,一定能夠幫助將軍建功立業的。詩人以良駒比喻自己的.年少新進、初露頭角,説明人們還沒能看到他的真正本事;但後生可畏,將來一旦有機會致身朝廷、輔佐君相,其前程正未可限量哩。

詩人高自期許,踔厲風發。這種精神狀態正同他在另外兩篇詩作中講的“更容一夜抽千尺”、“少年心事當拿雲”是相互一致的。《馬詩》第十五首寫道:

不從桓公獵,何能伏虎威?

一朝溝隴出,看取拂雲飛。

這裏借用《管子》一書中“桓公乘馬,虎望見之而伏”的典故,説明賢才伏處草野之中,不遇識者;即使智勇絕倫、雄略蓋世,也無從得以施展。而一朝得遇明主識拔,出乎溝隴之間,則可以建功立業。大展奇才,像拂雲掠電的神駿一般,令人刮目相看。在《馬詩》第五首中,詩人這樣描寫千里馬的心態: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鈎。

何當金絡腦,快步踏清秋!

詩人説,如果得獲知遇,我將在那自沙似雪的安邊朔漠之間,在那燕然山一鈎新月之下,戴着金線編成的絡頭,趁着氣爽天高的清秋,在疆場上縱橫馳騁一番。這裏充滿着翹盼知遇、以期一展所長的壯志豪情。

李賀作為一個壯懷激烈的青年,儘管被排斥壓抑在一個“臣妾氣態間,惟欲奉箕帚”的無聊職位上,但開始時還是抱着用世的希望的。後來眼看着種種叫人氣憤、憂慮的世事,他逐漸感到灰心失望了。這種心情也充分反映在他的《馬詩》裏。且看第十一首:

內馬賜宮人,銀韉刺麒麟。

午時鹽阪上,蹭蹬溘風塵。

上下兩聯恰恰形成鮮明的對比:賞賜官人的內馬,則銀鞍墊上刺着麒麟,極盡裝飾之美;而負重致遠的千里馬,則風塵蹭蹬,白汗交流,根本無人憐恤。這正像孟嘗君所説的“後宮蹈綺觳,而士不得短褐;僕妾餘粱肉,而士不厭糟糠”。世事的不公平,竟至如此!這種重女色而輕視人才的腐敗現象,反映在詩人的筆下,正自有無限的悲慨。

《馬詩》第十七首寫了另外一種不合理的現象:

白鐵�青禾,砧間落細莎。

世人憐小頸,金埒畏長牙。

王孫公子玩賞於豪華的馬廄(金埒)之間,取其觀美而已,餵給它的是切成細莎般的青禾,十分精細考究;而牙長齒利的駿驥、良馬,卻因為怕它踢齧,都不願加以畜養,更無人去悉心憐愛它。這是借馬比喻朝廷只喜歡重用阿諛取容的小人,而對於那些有作為有見地的良材,則因為擔心他們不肯趨附而不予錄用。其結果,不問可知,必然是“廄中皆肉馬”了。《馬詩》的最後一首是:

武帝愛神仙,燒金得紫煙。

廄中皆肉馬,不解上青天。

這首詩以借喻手法,説明仕於朝者都是肉馬、庸材;而一些奇材穎異之士,則沉埋於草野之中,無從嶄露頭角。一面慨歎朝廷無人,一面悲歎自己懷才不遇。但他不便直言,只能繞個大圈子説:漢武帝癖好神仙之術,而招募的方士專事行騙,煉丹燒金無數,所得不過一縷紫煙。武帝還曾宣稱“得天馬於渥窪水中”,實際上廄中豢養的無非是些痴肥呆長、不解登天的凡馬,哪能借以昇仙呢!言外之意,是人君雖然意在求治,但不諳用人之道。結果一切只能陷於空談而已。

李賀《馬詩二十三首》從各方面寫馬,寫了不少的馬,其實大別之無非兩種:駿馬和駑馬。他寫馬不滿足於從旁觀的角度描寫馬的神駿,讚美馬的品格,而是融進個人懷才不遇的淒涼身世之感,因而更加悽慘動人。

詩的主旨是駿馬與人才的失路之悲。筆鋒所至,時而隱喻微諷,時而鬱怒嘶鳴,時而昂揚憤激,長歌當哭,讀之令人熱耳酸心,感染力是很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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