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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居易《繚綾》翻譯賞析

欄目: 白居易 / 發佈於: / 人氣:3.39W

  繚 綾

白居易《繚綾》翻譯賞析

  白居易

  繚綾繚綾何所似? 不似羅綃與紈綺;

  應似天台山上明月前,四十五尺瀑布泉。

  中有文章又奇絕, 地鋪白煙花簇雪。

  織者何人衣者誰? 越溪寒女漢宮姬。

  去年中使宣口敕, 天上取樣人間織。

  織為雲外秋雁行, 染作江南春水色。

  廣裁衫袖長制裙, 金斗熨波刀剪紋。

  異彩奇文相隱映, 轉側看花花不定。

  昭陽舞人恩正深, 春衣一對直千金。

  汗沾粉污不再着, 曳土踏泥無惜心。

  繚綾織成費功績, 莫比尋常繒與帛。

  絲細繰多女手疼, 扎扎千聲不盈尺。

  昭陽殿裏歌舞人, 若見織時應也惜。

註釋:

⑴繚綾,綾名。一種精緻的絲織品。質地細緻,文彩華麗,產于越地,唐代作為貢品。

⑵羅綃與紈綺:四種精細的絲織品。

⑶天台山:浙江的名山,主峯在今浙江天台縣境內。

⑷文章:錯雜的色彩,這裏指花紋圖案。

⑸漢宮姬:借指唐代宮中的妃嬪。

⑹敕:帝王的詔書、命令。

⑺雲外:指高空。

⑻刀剪紋:用剪刀裁剪衣料。

⑼轉側看花:從不同的角度看花。

⑽昭陽舞人:漢成帝時的趙飛燕,善於歌舞,曾居昭陽殿。

⑾曳:拉,牽引。

⑿繒(zēng)、帛:都是指絲織品。

⒀繰(sāo):同“繅”(sāo),把蠶繭浸在滾水裏抽絲。

⒁盈:足,滿。

⒂昭陽殿:漢代宮殿名,這裏指皇宮。

譯文:

繚綾繚綾,跟什麼相似?既不似羅、綃,也不似紈、綺。該是像那天台山上,明月之前,流下了四十五尺的瀑布清泉。織在上面的圖案美得令人叫絕,底上鋪了一層白煙,花兒攢成一叢白雪。織它的是什麼人?穿它的又是誰?越溪的貧女,宮中的豔姬。去年太監來宣佈皇帝口授的詔令,從宮中取來式樣,命民間照式紡織。織成飛在雲上的一行行秋雁,染上江南一江春色。寬幅裁作衫袖,長幅製成衣裙,用熨斗熨平縐折,用剪刀剪開花紋。奇異的色彩和紋飾相互隱映,正面看,側面看,鮮豔的花色閃爍不定。宮廷舞姬深受皇帝恩寵,賜她一套春衣,價值千金。只要汗、粉沾污,她就不願意再穿,在地上拖來踩去,毫無愛惜之心。要知道繚綾織成費盡了心力,莫把它與尋常的繒帛相比。煮繭抽絲痛煞了織女的雙手,扎扎千聲,繚綾還織不滿一尺。宮廷裏輕歌曼舞的豔姬,如果見到織造的艱辛,應該也會愛惜。

 賞析:

這首詩為《新樂府》五十篇中的第三十一篇。唐代自安史之亂後,越州一帶的絲織業在官府的獎勵下急速發展,繚綾就是其中極精美的一種絲織品。元稹在《陰山道》詩中寫道:“越嘸縠(縐紗,薄而輕)繚綾織一端(唐制以六丈為端),十匹素縑(一種微帶黃色的細絹)工未到。”意思是用織十匹普通素絹的工力,也織不出一端繚綾。可見這種高級新型絲綢紡制的精難程度。因為它適合宮廷貴族的消費需要,辛勤紡織的越溪寒女就不得不日夜勞作,甚至搭上自己的青春。元稹《古題樂府·織婦詞》雲:“繰絲織帛猶努力,變緝(聶,古代計絲的量詞)撩機苦難織。東家頭白雙女兒,為解挑紋(挑成花紋)嫁不得。”可見當時繚綾貢户生活的痛苦。因此當時有不少詩人作詩諷諫,白居易就作下了這首《繚綾》詩。詩歌首句“繚綾繚綾何所似?”以問句的形式提起讀者對繚綾這種絲織品的注意,形成一層懸念,讀者開始產生對繚綾的關切心情。但接下來詩人並未回答前面的發問,而只是説“不似羅綃與紈綺”,羅綃紈綺都是絲織品,它們雖不算最精美高級,但在當時也是相當奢侈的服飾用品了。繚綾既不象羅綃紈綺,則懸念進一步加深,讀者想了解繚綾究為何物的好奇心愈加強烈。在這種情況下,詩中才説它就象在明朗的月光映照下,從天台山上傾瀉而下的瀑布那樣神絕妙。繚綾是越州名品,天台是越州名山,天台山有石樑瀑布,“瀑布懸流,千丈飛瀉,遠望如布”(《太平寰宇記·天台縣》)。用當地名山瀑布形容當地絲綢名品,又用“明月”修飾,就不是一般的泛泛比喻所能比擬了。詩人似乎還不滿足,接下來進一步描繪繚綾的精妙,寫它的圖案花紋是由白色煙霧般的寫底子,襯着白雪一樣的花簇,交映生輝,奇妙無比。讀者自然會問,如此精美奇妙的絲綢是誰又是如何紡織加工的呢?穿着使用它的又是什麼人呢?詩人答説“越溪寒女漢宮姬”,就是説是由越溪一帶的貧寒女子加工,宮廷裏妃嬪們消費的。一方生產,一方消費本無不可,但紡織這種絲織品的越溪女是“寒女”,就很有些令人迷惑不解了。按説這些生產絲綢,進行紡織加工的人們是不應該貧寒的,因為她們生產的東西是如此昂貴。一個“寒”字,足以説明越溪織女的生活極其困苦。很顯然,那些穿着使用繚綾的宮廷妃嬪們,她們的奢侈生活正是建立在辛勤勞作的越溪女的苦難之上的。

進而詩歌描述繚綾的製作過程。依皇帝的口諭,要求按照宮中御用的式樣,織成象藍天白雲、秋雁南飛的圖案,染成江南春水般的碧綠色,再用金屬熨斗熨燙和剪刀裁製出精美的波紋,這樣奇文異彩相映生輝,令人眼花繚亂。用如此高級的絲織品,製成一套舞衣,價值千金毫不足奇。奇怪的是,那些受寵的妃嬪身着如此豪華的服裝,並無半點珍惜之意,稍有污漬便棄之如廢物。然而繚綾的製作過程確是極費工時的,扎扎不停的機杼,千聲之後也未必能織出一尺成品來。寫到這裏,詩人感歎説:“昭陽殿裏歌舞人,若見織時應也惜!”詩人希望那些受寵的妃嬪們,在穿着使用繚綾時,應當想想織女們的辛勞,要有愛惜之心才是。

全詩重點落墨描寫繚綾製作過程的複雜、女工們的辛苦和宮廷貴人們的奢侈無度,通過鮮明對比,委婉而有力地揭露了統治階級的窮奢極欲。全詩結構上前後照應,以“昭陽舞人恩正深”上承“漢宮姬”,最後描述女工的`辛苦勞作,突然點出“昭陽殿裏歌舞人,若見織時應也惜”,極自然巧妙水到渠成地引作品的主題,顯示出詩人深厚的藝術功底。

清人翁方綱曾評價説,白居易的“七古樂府,則獨闢町畦(田埂及田塊),其鈎心鬥角,接筍縫處,殆於無法不備”(《石洲詩話》卷二)。的確《繚綾》一詩在佈局上就體現出了縝密安排,交接轉換自然,對比及呼應巧妙等特點。可以看出,白居易的“樂府詩”——亦即諷諭詩,決不是隨心所欲,信筆所至,語到詩成的,詩人在謀篇佈局上的精心構思,正是產生諷刺深刻而巧妙,對比鮮明而又寓意雋永的藝術效果的一個重要因素。

賞析二:

這首詩,是白居易《新樂府》五十篇中的第三十一篇。主題是“念女工之勞”。作者從繚綾的生產過程、工藝特點以及生產者與消費者的社會關係中提煉出這一主題,在藝術表現上很有獨創性。

繚綾是一種精美的絲織品,用它做成“昭陽舞人”的“舞衣”,價值“千金”。本篇的描寫,都着眼於這種絲織品的出奇的精美,而寫出了它的出奇的精美,則出奇的費工也就不言而喻了。

“繚綾繚綾何所似?”──詩人以突如其來的一問開頭,讓讀者迫切地期待下文的回答。回答用了“比”的手法,又不是簡單的“比”,而是先説“不似……”,後説“應似……”,文意層層逼進,文勢跌宕生姿。羅、綃、紈、綺,這四種絲織品都相當精美;而“不似羅綃與紈綺”一句,卻將這一切全部抹倒,表明繚綾之精美,非其他絲織品所能比擬。那麼,什麼才配與它相比呢?詩人找到了一種天然的東西:“瀑布”。用“瀑布”與絲織品相比,唐人詩中並不罕見,徐凝寫廬山瀑布的“今古長如白練飛,一條界破青山色”,就是一例。但白居易在這裏説“應似天台山上明月前,四十五尺瀑布泉”,仍顯得新穎貼切。新穎之處在於照“瀑布”以“明月”;貼切之處在於既以“四十五尺”兼寫瀑布的下垂與一匹繚綾的長度,又以“天台山”點明繚綾的產地,與下文的“越溪”相照應。繚綾是越地的名產,天台是越地的名山,而“瀑布懸流,千丈飛瀉”(《太平寰宇記·天台縣》),又是天台山的奇景。詩人把越地的名產與越地的名山奇景聯繫起來,説一匹四十五尺的繚綾高懸,就象天台山上的瀑布在明月下飛瀉,不僅寫出了形狀、色彩,而且表現出閃閃寒光,耀人眼目。繚綾如此,已經是巧奪天工了;但還不止如此。瀑布是沒有“文章”(圖案花紋)的,而繚綾呢,卻“中有文章又奇絕”,這又非瀑布所能比擬。寫那“文章”的“奇絕”,又連用兩“比”:“地鋪白煙花簇雪”。“地”是底子,“花”是花紋。在不太高明的詩人筆下,只能寫出繚綾白底白花罷了,而白居易一用“鋪煙”、“簇雪”作比,就不僅寫出了底、花俱白,而且連它們那輕柔的質感、半透明的光感和閃爍不定、令人望而生寒的色調都表現得活靈活現。

詩人用六句詩、一系列比喻寫出了繚綾的精美奇絕,就立刻掉轉筆鋒,先問後答,點明繚綾的生產者與消費者,又從這兩方面進一步描寫繚綾的精美奇絕,突出雙方懸殊的差距,新意層出,波瀾疊起,如入山陰道上,令人目不暇給。

“織者何人衣者誰”?連發兩問,“越溪寒女漢宮姬”,連作兩答。生產者與消費者以及她們之間的對立,均已歷歷在目。“越溪女”既然那麼“寒”,為什麼不給自己織布御“寒”呢?就因為要給“漢宮姬”織造繚綾,不暇自顧。“中使宣口敕”,説明皇帝的命令不可抗拒,“天上取樣”,説明技術要求非常高,因而也就非常費工。“織為雲外秋雁行”,是對上文“花簇雪”的補充描寫。“染作江南春水色”,則是説織好了還得染,而“染”的難度也非常大,因而也相當費工。織好染就,“異彩奇文相隱映,轉則看花花不定”,其工藝水平竟達到如此驚人的程度,那麼,它耗費了“寒女”多少勞力和心血,也就不難想見了。

精美的繚綾要織女付出多麼高昂的代價:“絲細繰多女手疼,扎扎千聲不盈尺。”然而,“昭陽舞女”卻把繚綾製成的價值千金的舞衣看得一文不值:“汗沾粉污不再着,曳土踏泥無惜心。”這種對比,揭露了一個事實:皇帝派中使,傳口敕,發圖樣,逼使“越溪寒女”織造精美絕倫的繚綾,就是為了給他寵愛的“昭陽舞人”做舞衣!就這樣,詩人以繚綾為題材,深刻地反映了封建社會被剝削者與剝削者之間類鋭的矛盾,諷刺的筆鋒,直觸及君臨天下、神聖不可侵犯的皇帝。其精湛的藝術技巧和深刻的思想意義,都值得重視。

這首詩也從側面生動地反映了唐代絲織品所達到的驚人水平。“異采奇文相隱映,轉側看花花不定”,是説從不同的角度去看繚綾,就呈現出不同的異彩奇文。這並非誇張。《資治通鑑》“唐中宗景龍二年”記載:安樂公主“有織成裙,值錢一億。花繪鳥獸,皆如粟粒。正視、旁視,日中、影中,各為一色”,就可與此相參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