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溪黃稻熟,一夜夢中香。”故鄉的味道是一缸陳年的老酒,滿溢着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舒適和温暖。
一個人無論行到哪裏,總不如住在故鄉,因為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也找不到故鄉那種根植在地的安全感。當你自由自在地走在故鄉長長短短的村路上,天是你的,樹是你的,房舍和土地都是你的。活在沾滿草屑和泥巴的乳名裏,四平八穩地踏實着,又怎麼會慌張起來。
一輩子都沒有離開過故鄉的人是幸福的,沒有獨在異鄉為異客的孤獨感,沒有寄人籬下的自卑感,可以不必為了春運時的一票難求而涕淚橫流,也不會因為思念父母親人而徹夜不寐。“牀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從來沒有離開過故鄉的人,永遠不需要讀懂李白的鄉愁,更不會對着南飛的雁陣仰天長歎。遠離了故鄉的人,漂泊得越久,月光下的影子越會被自己的思念拉得纖長。
我的故鄉在北方,年末歲尾常常會下一尺厚的大雪,父親帶着我們把潔淨的白雪撮到大鐵鍋裏,母親在灶下點燃高粱稈,通紅的火燒熱鐵鍋,慢慢融化冰冷的雪,熱氣蒸騰瀰漫一屋子最原始的柔情。我偷偷跑到院子裏玩雪的時候,就會看見清澈而湛藍的天空,母親燒出來的那一縷炊煙正悠悠地飄散在那裏。煙燻的糯香在乾淨的空氣裏擁擠着,分明是長年累月積攢下來的柴草的味道。
下大雪的日子,我們可以不去上課,父親温和地教我們功課,或者把我們的毛線帽子戴在頭上,跳舞逗我們樂,我們和母親經常一起前仰後合地笑倒在灶前的柴堆裏。大雪來了,年也近了。父親快樂地收拾出他的筆墨硯台,開始給左鄰右舍寫喜氣洋洋的春聯。一個村子就是一個幸福的大家庭,一副副鮮紅的春聯如鮮豔的花朵,盛放在鄉親們的.眼裏心裏,整個村子的氣氛親切而熱烈,濃得化不開的親情悄悄蔓延扯疼了一顆顆遠歸的遊子心。
年來了,綿長的思念牽着在外的遊子的腳步急急踏上故鄉的熱土,踩着實實在在回家的路,裹一身煙燻的糯香,在此起彼伏的鞭炮聲裏,融進這無限温暖的懷抱中,踏踏實實地找回原本就屬於自己的那份從容和輕鬆。
故鄉很小,小得可以裝進每個人的心裏;故鄉很大,大到可以裝下整個世界。
所以,人在故鄉不慌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