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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繁星》的審美解讀

欄目: 冰心 / 發佈於: / 人氣:6.33K

《繁星》是冰心的第一部詩集,詩集收入詩人1919年冬至1921年秋所寫小詩164首,最初發於北京的《晨報》。以下是小編幫大家整理的冰心《繁星》的審美解讀,僅供參考,大家一起來看看!

冰心《繁星》的審美解讀

冰心是中國小詩的奠基人,《繁星》是冰心的第一部小詩集,也是中國小詩的奠基作,收入詩人一九一九年冬至一九二一年秋所寫小詩一百六十四首,最初發表於北京的《晨報》,後結集由商務印書館於一九二三年出版。冰心後來出版另一部小詩集《春水》,但《春水》不如《繁星》詩的意味濃,當然也不如《繁星》影響大。所以,《繁星》是冰心小詩的代表作,也是中國小詩的最初之作,更是中國小詩中影響最大、成就最高之作。

《春水》中有和《繁星》一脈相承的詩質,但也有一定程度的不同。《春水》創作於一九二二年,“五四”高潮已過,面對嚴峻的現實,詩人更多表現人生痛苦的哀歌,同時也謳歌了許多的先驅者。所以,現實的色彩比較濃烈。在這一點上,《春水》和冰心的問題小説有着共同之處。但是,《春水》中的現實性沒有更好地融入藝術性,因而它的詩味沒有《繁星》濃。冰心是新文化運動之子,初寫《繁星》時正值“五四”運動高潮。《繁星》中表現的冰心既受時代情緒的感染,又和時代的氛圍不完全相融。説其受時代情緒的感染,包括日本小詩、印度泰戈爾詩對冰心的影響;説其和時代的氛圍不完全相融,是指“五四”時期張揚的是反帝反封建的時代精神,張揚個性解放的精神,追求一種狂飆突進的氣勢,而《繁星》洋溢着一種愛與美、温柔與和諧的氣氛。有意思的是,反封建張揚個性解放的精神在冰心同時期創作的問題小説中有一定的表現。這是個非常值得注意和探討的問題。冰心有意成為小説家,而無意成為詩人。有意成為小説家的冰心自覺和時代的精神合拍,無意成為詩人的冰心記錄自己剎那間的意緒,表現零碎的思想,完全是一種自然而然的行為,然而正是這一自然而然的行為無形中暗合了藝術創作的自然規律。這是一種真的藝術。或許可以這樣説,《繁星》中的意緒更是冰心心靈深處真實的意緒,《繁星》中的冰心更貼近真實的冰心。《繁星》更能體現冰心的藝術個性。

冰心創作《繁星》時受“五四”新文化的影響,但同時也接受中國傳統文化的影響,而且這種影響體現在《繁星》中。與大自然的和諧,意境的營造,短小精悍的形式等都是鮮明的藝術表徵。如果説,問題小説顯現了冰心和文學研究會高揚“為人生而藝術”創作主張的一致性,那麼,《繁星》則顯現了冰心和文學研究會其他作家不同的藝術個性。《繁星》與傳統文化有着割捨不斷的精神聯繫和藝術聯繫。冰心和魯迅、郭沫若、郁達夫等現代作家的創作風格也有很大程度的不同,冰心的創作方法屬於一種“東方古典式的自我型浪漫主義”①。

《繁星》高揚“愛的哲學”,呼喚宇宙的和諧。詩人在“滿藴着温柔,微帶着憂愁”的含蓄中品嚐着回憶的甜蜜,建構如花似畫的詩的世界,帶我們走進五彩繽紛的情感天空,感受和領略另一種生命形式的精彩。誠如冰心譯泰戈爾散文詩《吉檀迦利》中的一段生命體驗:

但死神來叩你門的時候,你將以什麼貢獻他呢?

呵,我要在我客人面前,擺上我滿斟的生命之杯——我決不讓他空手回去。

我一切的秋日和夏夜的豐美的收穫,我匆促的生命中一切獲得和收藏,在我臨終,死神來叩我的門的時候,我都要擺在他的面前。

《繁星》是冰心滿斟的生命之杯,等待着讀者慢慢地、細細地品味。

回憶的甜蜜。冰心的《繁星》充溢着一種絲絲甜甜的滋味,但這種甜不是濃濃的甘甜,而是伴隨着微笑的淚水,些微的痛苦,隱隱的煩惱和淡淡的哀愁。它不是在對現實的直接觀照實現的,而是在回憶中,在與宇宙的對話中實現的。回憶童年,眷戀童貞,已構成《繁星》的基本格調。

回憶中的甜蜜在詩人對童年精緻的敍述中緩緩地從文本中流淌出來。《繁星·二》寫道:“童年呵!/是夢中的真,/是真中的夢,/是回憶時含淚的微笑。”童年是真,是夢,是真與夢的交融,是值得回憶的一切美好:故鄉的海波,飛濺的浪花,從前和現在一滴一滴地敲她心絃的盤石;海波,山影,燦爛的晚霞,悲壯的喇叭,都是她時常想到的但現在擔心疏遠的兒時朋友;月明的園中,藤蘿的葉下,母親的膝下,是永不漫滅的回憶;窗外的桂花,一年一度總能引起她美好的回憶。兒時的情,兒時的景,一切都在甜蜜的回憶中。正如二十年代的批評家評論得那樣:“《繁星》裏的兩個特點,一是用字的清新,一是回憶的甜蜜。”②

然而,童年又是“回憶時含淚的微笑”。也就是説,回憶的甜蜜伴着淡淡的失落的哀愁。童年是一片歡歌笑語,而回憶童年就意味着和童年有了時間的距離,童年已經成為過去式。如果現在還有着童年般的快樂,那就不會感到童年是如此甜蜜。“含淚的微笑”是因為青年成長的煩惱,也是因為成人世界的煩惱。冰心在詩中揮灑着她心靈裏的笑語和淚珠,抒寫着青年人“温柔的煩悶”:“青年人呵!/你要和老年人比起來,/就知道你的煩悶,/是温柔的。”(《繁星·一一〇》)世界在小孩子、青年人和老年人的眼中是不同的世界,留下的是不同的感覺。老年人面對世界流淚、歎息,感到世界的無味,不忍回憶已經過的事情;小孩子面對世界又唱又跳,感到世界多麼有趣;而青年人在世界裏只是感到煩悶,有一種無處排遣的壓抑和憂愁。所以,世界在詩人的心中是矛盾的。《繁星·一三二》寫道:

我的心呵!

你昨天告訴我,

世界是歡樂的,

今天又告訴我,

世界是失望的,

明天的言語,

又是什麼?

教我如何相信你!

昨天是歡樂的童年,今天是煩悶的青年失望的世界。越是在現實世界裏感到深深的失望,越是感到童年的甜蜜和美好。童年世界已成了詩人精神的寄託和靈魂的故鄉。所以,回憶童年既有甜蜜的微笑,又有失落的淚水。冰心非常關注青年人的煩悶,這是一種時代的情緒。如果説,《繁星》裏的這種情緒表達得比較委婉,這種情緒的存在還不是很普遍的話,那麼,到了《春水》那裏,一切都比較明朗化。另外,她曾經寫過一篇散文《青年的煩悶》更直接表達了這種情緒。回憶的甜蜜是因為童年的真,童年的純,是因為成人世界的煩惱。所以,在冰心的內心深處,成人世界與童年世界構成了潛在的對比。

冰心回憶童年的甜蜜,還在於童年的生活已離冰心遠去。距離產生美,如朱光潛先生説:“為了引起人們的審美態度,客體必須多多少少脱離開直接的現實,這樣才不致太快地引出實際利害的打算。一般説來,在時間和空間上已經有一定距離的事物,比那些和我們的激情及活動密切相連的事物更容易形成距離。”③童年的生活和冰心已經有了時空的距離,美就有可能產生。而當冰心對它進行審美觀照時,美感就油然而生。藝術成功的祕密在於距離的微妙調整。布洛説:“在創作和鑑賞中最好的是最大限度地縮短距離,但又始終有距離。”童年生活雖然已經遠去,但它已經根深蒂固地留在詩人的記憶深處,成了詩人無法揮去的眷戀情結。冰心在《童年雜記》中這樣寫道:

一九八零年的後半年,幾乎全在醫院中度過,靜獨時居多。這時,身體休息,思想反而更繁忙,回憶的潮水,一層一層地捲來,又一層一層地退去,在退去的時候,平坦而光滑的沙灘上,就留下了許多海藻和貝殼和海潮的痕跡!這些痕跡裏,最深刻而清晰的就是童年時代的往事。我覺得我的童年生活是快樂的,開朗的,首先是健康的。該得的愛,我都得到了,該愛的人,我也都愛了。

詩人的童年是充滿愛和被愛的幸福童年,童年時代的往事是她回憶中最深刻、最清晰的痕跡。因為有了距離,童年可能成為美;而美好的童年在詩人詩化的敍述中就成為美的存在。

童年是人的生命歷程中最初的記憶,因為生命的不可重複性,童年這最初的記憶就顯得尤為珍貴。所以童年成了許多作家關注的對象。二十世紀的中國作家,魯迅、豐子愷、蕭紅等在他們的散文和小説中都寫了童年生活,而冰心用小詩的形式表現了自己的童年。童心是冰心意識深處的上帝,她和其他作家有很大程度的不同。其他作家雖然也表現童趣,但伴隨着更多的成人的視角和成熟的味道,而冰心更多是以童年的視角表現純潔的童貞。童心在冰心的筆下形成內在和外在的高度統一。

《繁星》是詩人真實情感的流露,雖然是伴隨着其他滋味的甜蜜,但畢竟是一種甜蜜。“回憶時含淚的微笑”別有一番滋味和情趣,它深深地潛在詩人的心底,所以當詩人拿起筆時,這種滋味和情趣就流露筆端。正如詩人自己説:“心裏有什麼,筆下就寫什麼”,“自由奔放,從腦中流到指下,從指下落到筆尖。微笑也好,深愁也好。灑灑落落,自自然然地畫在紙上。”自自然然寫下的這份甜蜜是冰心創作初期的一份抹不掉的記憶。

寫作《繁星》時的冰心是二十歲左右的童心未泯、稚氣未脱的少女,她感受時代的風雨,抒寫自己的性靈。冰心老年這樣概括自己的創作經歷:

我寫文章有四個時期。開始是甜的,因為那時年輕,天真,家庭和學校的環境都比較順利,等到三十年代以後,我就寫了一篇小説《分》,內容就很酸。苦的嘛,我到現在都沒好好寫,比如説反右的時候,十年動亂的時候,我們經過好多事情,我覺得我們好多封建主義並沒有砸爛,個人崇拜也很厲害。辣的我現在開始寫。

冰心晚年把自己創作的第一個階段,即“五四”時期的.創作説成是“甜的”,這不僅是作者的自我的真切感覺,也是作品文本的真實表現。作者的小詩和散文表現這種感覺最具體、鮮明。尤其是《繁星》中這種甜的滋味更與眾不同。有評論家從創作主體心理變化的角度這樣形容冰心,她從一個冰雪聰明的少女到一個幽默達觀堅定的婦女,再到一個循循善誘的教育者,最後成為一個憂國憂民、曠達善感的睿智老人④。一個冰雪聰明的但還沒有徹底長大、還沒有成熟的女孩,她對世界的瞭解還處於非常感性的階段。寫《繁星》時的冰心儘管感受到一些煩悶,但她不會像時代的先驅者們那樣吶喊,也沒有先驅者們特有的孤獨,她只是覺得心理的某些不適應,再加上她一路順暢的童年和和諧的家庭環境,所以,她表現的童年是“回憶時含淚的微笑”。

花之情緣。冰心以童心去表現童心,她同樣以童心去表現自然,表現世界。在冰心的視野裏,自然是一個海的世界,一片花的海洋。冰心愛花,寫花,以花表達自己的心志。在冰心的心靈世界裏,有一個愛海的情結,也有一個愛花的情結。對於海的愛戀,評論的文章較多,這裏我們主要説她和花的情緣。

冰心寫感性世界裏的花,如向日葵、白蓮(《繁星·二四》),軌道旁的花兒(《繁星·五二》),野花(《繁星·九二》),小小的花(《繁星·一〇二》),寒花(《繁星·一二一》)等;她也寫理性世界裏的花,如言論的花兒(《繁星·四五》),成功的花(《繁星·五五》)等。她通過感性世界中的花表達生命的頓悟,通過理性世界裏的花昇華生活的哲理。花成了冰心小詩的一個特別意象,它承載詩人的價值取向和審美理想,具有豐富的審美意義。

冰心不是因為單純的愛花而寫花,花是美的存在,更是有生命的美的存在。花是一種有生命的形式,在這個對象物上,詩人發現了許多有價值的東西。《繁星·二四》寫道:

向日葵對那些未見過白蓮的人,

承認他們是最好的朋友。

白蓮出水了,

向日葵低下頭了:

她亭亭的傲骨

分別了自己。

詩人通過向日葵的感受寫白蓮的傲骨。白蓮出水前和出水後,向日葵有不同的感覺。尤其是寫白蓮出水後,向日葵自慚形穢,被白蓮的傲骨所折服。這一擬人化的描寫分別了兩種不同的人格,由此看出詩人的價值取向。

花是自然中的真實存在,但詩人通過對花的概念化的抽象抒寫理性世界中的哲理,從而使花具有了理性的色彩。《繁星·五五》寫道:

成功的花,

人們只驚慕她現時的明豔!

然而當初她的芽兒,

浸透了奮鬥的淚泉,

灑遍了犧牲的血雨。

抽象的哲理在詩人的筆下變成具象化的存在,詩人用詩化的語言形象地概括出成功和奮鬥、犧牲的關係,用芽到花的自然的洗禮過程説明成功得來不易。冰心小詩的哲理意味就從文本中流露出來了。

冰心不是單純地表現花的感性世界,也不是單純地表現花的理性世界,她經常把感性和理性統一於一個文本當中。從感性的自然花起,以理性的哲理意藴結束,形成了小詩的雙層審美結構。《繁星·十》寫道:

嫩綠的芽兒,

和青年説:

“發展你自己!”

淡白的花兒,

和青年説:

“貢獻你自己!”

深紅的果兒,

和青年説:

“犧牲你自己!”

大自然是一種自然的存在,但在冰心的心靈感受裏,它是能與青年對話的朋友。本來是一個抽象的人生哲理,但在詩人的筆下成了親切自然的兒語,成了花兒對你説的悄悄話。“它們是大自然本來的意義,是人生自自然然的成長過程,是不言自明的道理,是不需要着意雕琢、刻意追求的東西。文字還是那樣的文字,意思還是類似的意思,但味道變了,意藴變了。所有這些已經被人用慣了、用濫了的話語被重新注入了新鮮的生命,白話成了詩句。”⑤詩人用大自然的語言營造的平等與和諧的氣氛使她要表達的深層意藴很容易走進讀者的心靈世界。

在所有的花中,冰心對玫瑰情有獨鍾。冰心的一生和玫瑰結下了不解之緣,在《我和玫瑰花》中,她説,每天早晨家裏都插着“一把一把鮮豔的帶有朝露的玫瑰”。而冰心自己被稱為“中國的白玫瑰”⑥。以下三首詩是寫玫瑰的:

小孩子!

你可以進我的花園,

但不要摘我的花——

看玫瑰的刺兒

刺傷了你的手。

——《繁星·一五》

玫瑰花的刺,

是攀摘的人的嗔恨,

是她自己的慰樂。

——《繁星·三二》

天上的玫瑰,

紅到夢魂裏;

天上的松枝,

青到夢魂裏;

天上的文字,

卻寫不到夢魂裏。

——《繁星·一二三》

玫瑰豔麗,卻不會向人獻媚。它渾身長滿刺兒,引起採花人的嗔恨,但它卻為保持自己的個性而獲得安慰和快樂。玫瑰在百花中確有獨特的個性,顯示了它作為一個個體的與眾不同。冰心喜歡玫瑰的美,更欣賞玫瑰的個性。然而,語言文字的表現力是有限的,所以無法寫出紅到夢魂裏的玫瑰,也無法寫出美到夢魂中的自然。玫瑰成了冰心特別的意象,承載着冰心的價值觀念和審美追求。

《繁星》已流露出冰心對玫瑰的偏愛,冰心後來的人生對玫瑰更傾注了大量的愛。有人問她喜歡什麼樣的玫瑰時,她説,都很喜歡,因為玫瑰不但美麗芬芳,而且獨具風骨,利刺滿身;但她最愛的是白色的玫瑰,因為它純潔、樸素。當她得知白玫瑰幾乎都是外國的品種時,她説,能不能有中國自己的白玫瑰……比如叫做“冰心”。“她説得既隨便,又嚴肅,既逗趣,又認真。我覺得此言真情地表達了老人的品德和追求:做一朵小花,一朵潔白素雅的小花,給人們以愛,給人們以美,給人們以善,給人們以真……。”⑦不負冰心的重望,一九九二年中國終於培育出屬於中國自己的白玫瑰“一片冰心”。冰心和“一片冰心”一樣,潔白、晶瑩、清新。可以説,白玫瑰是冰心人格的寫照。

繪畫之美。《繁星》清新淡雅,詩人通過一系列特別的意象,建構了一幅幅色彩斑斕的美麗畫卷。雖然詩與畫是兩種不同的藝術形式,但二者也有許多共通之處。尤其是中國追求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的古典文化傳統對冰心小詩產生了一定的影響。

繪畫是表現精彩瞬間的空間藝術,冰心在小詩裏抓住的就是一些精彩的瞬間。冰心選擇一些意象組成了一個完整而獨立的詩歌意象系統。在這個意象系統裏,有父親、母親、弟弟和小孩子構成的家庭與人類系列,有大海、鮮花、鳥兒等構成的自然系列,有星星、月亮等構成的宇宙系列,童心把這三個系列中的意象緊緊地統一在一起。《繁星·八》寫道:

殘花綴在枝上;

鳥兒飛去了,

撒得落紅滿地——

生命也是這般的一瞥麼?

鳥兒飛去時使綴在枝上的殘花撒得滿地,殘花、樹枝、鳥兒這些意象的組合有着特殊的意味。詩人從落紅滿地中獲得生命意味的頓悟,詩作為流動的時間藝術於剎那間成為靜止的空間藝術,詩於剎那間獲得永恆的繪畫之美。繪畫抓住宇宙中的一個瞬間,而小詩正是詩人表現瞬間的稍縱即逝的意緒。當詩人找到特殊的具象承載瞬間的意緒時,詩中的具象就轉化為意象,同時具象也成為繪畫中的具象,詩中有畫便產生了特別的意藴。

《繁星》色彩清麗,層次感強,而繪畫非常講究色彩的運用和層次的設計,所以《繁星》的色彩感和層次感容易在讀者的視界裏繪成一幅幅美的圖畫。玫瑰紅、殘花的落紅、芽兒的嫩綠、花兒的淡白、果兒的深紅,再加上落日與斜陽、月兒的朦朧、繁星的光明等,這些色彩已經帶上詩人的感情色彩,成了創作主體的對象化存在。詩人同時講究敍述的層次和構圖的層次,使《繁星》的立體感很強。也就是説,《繁星》是色彩清麗的立體畫卷。《繁星·一四四》寫道:

塔邊,

花底,

微風吹着發兒,

是冷也曾何冷!

這古院——

這黃昏——

這絲絲詩意——

繞住了斜陽和我。

斜陽、塔邊、古院、花底和我構成從高到低的層次,塔邊、古院、花底是靜態的美,斜陽和我是動態的美。冰心喜歡黃昏,她曾經譯過這樣的句子: “Maytherebe enoughclouds in your life to make a beautiful sunset.”——願你的生命中有夠多的雲翳,來造一個美麗的黃昏。黃昏,靜中有動,動中有靜,詩意產生,畫意產生,美就自然而然的產生了。

冰心以童心觀照一切,《繁星》美在清純,美在朦朧,美在含蓄。讀者可以在她童年的回憶中,品味生活的甜蜜;在她描述花一般的自然中,感受生命的意味和詩意的哲理;在她建構的立體的畫卷中,領略藝術之美。《繁星》不是一種奔放之壯美,而是餘味曲包的優美。正像冰心的人格和個性氣質一樣。鍾敬文記錄了冰心在燕京大學讀書時的一件事情。當時距新文學運動不久,也是冰心寫《繁星》的時候,此時她已經是一個有名的作家。“周作人任北大教授,在燕大兼課,教國文。有一天,他給學生髮了一篇作品,冰心定睛一看,正好是她今日在當地日報上發表的文章。她沒有聲張,但心裏實在不禁暗笑。為什麼會有這種巧合呢?原來問題出在文章的署名上。冰心女士在學校用的學名是‘謝婉瑩’,而文章的署名卻是‘冰心’。聰明的老師一時竟沒有料到,他推薦的範文的作者,就是坐在他面前聽講的一個女學生。”⑧冰心激動,但她卻沒有張揚,這是由冰心的個性所決定的。這種個性影響了她的《繁星》創作,形成含蓄美。

《繁星》是冰心“回憶時含淚的微笑”,有快樂中的甜蜜,也有煩悶中的些微痛苦,這種特殊的藝術感覺一直縈繞在《繁星》的文本空間。冰心在晚年是這樣訴説快樂和痛苦的:

快樂是一抹微雲,痛苦是壓城的烏雲,這不同的雲彩在你生命的天邊重疊着,在“夕陽無限好”的時候,就給你造成了一個美麗的黃昏。

冰心《繁星》中的痛苦和快樂給讀者帶來了審美的愉悦,它伴隨着四代讀者漸漸的長大,是詩歌宇宙中的一個美麗的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