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冷風襲來，有些微涼。時光深處，珍藏着棉絮一樣柔軟的温暖。如母親的懷抱，如母親的惦念，温潤，安暖。是無法替代的妥帖，亦是無法抹去的傷痛。
穿越故鄉乾枯的原野，穿過初春蕭索的季風。懷着滿心的歡喜，帶着滿箱的想念。還有瘦弱的母親，我們又一次來到大連。看望久別的妹妹。
每一次步入熙熙攘攘的候車室，人羣像煮開的餃子一樣沸騰。母親像個孩子般默不作聲緊緊地跟在我身後。而仍舊稚嫩的女兒，亭亭玉立的少年，已然一米七的高挑身材，卻像個大人般在前面穿梭帶路。我怕孩子走丟，亦怕母親走丟。我盯着女兒，又回頭看着母親。母親彎曲的腰身，在擁擠的人羣之中顯得更加矮小。母親佈滿皺紋的臉龐，在朝氣蓬勃的人羣中顯得更加蒼老。我的心緊緊揪着。
列車轟隆匆匆地行駛在黑暗裏，母親恐又是側夜未眠吧。清晨快要到了下車時間，母親已然默不作聲，早早地坐在了那裏等候。滿臉的疲憊，似乎又多了些許皺紋。我的心一寸一寸反覆疼痛着。瘦弱的母親又在不安之中度過了這段旅行時光。
放下沉重的行囊，卸下旅途的疲憊，來到妹妹家裏。我們開始享用這短暫而喜悦的相聚時光。母親盡力為妹妹儲備食品。一一親手做好，又一一放置在冰箱。直到裏面已經滿滿當當。好像從進入妹妹家門第一天開始，每一件事情都是為了不久後的分別而準備。似乎也在內心默認，分別就是註定不變的結果。每日母親很早起來，為妹妹收拾，大多時候是在做一些能夠儲存的食品。因為妹不會做飯，平日吃不到家鄉的飯菜。更吃不到母親的味道。所以母親默不作聲地在廚房準備着。忙碌着。而妹，則每日購買了大連的特產，一一放於行李箱，日日累積漸多，亦是滿滿當當。
風和日麗，帶着母親出去看海。每一次面對着茫茫大海，母親依然是默不作聲。她心裏的傷痛也許像大海一樣深沉。海風拂過，海潮湧來，又退去。在我眼裏，遼闊、博大、美麗的大海，頓時讓我內心充滿了歉意。對不起！親愛的母親，我欠你一個温暖的擁抱，也欠你一句貼心的安慰，我總是怪怨你過度的節儉，也總是不理解你，為什麼這樣活着。讓我揪心，讓我心痛。初春的海邊，風，依然有些微涼。母親揹着手臂，慢慢隨我們在海邊漫步。我突然想起張雨生的一首歌曲“如果大海能夠帶走我的哀愁，就像帶走每條河流，所有受過的傷，所有流過的淚，請全部帶走……”我也請求，大海能夠帶走母親所有的哀愁。也帶走我所有的哀愁。
妹又帶着母親去看一部剛剛上映的3D電影。我們依次坐在影院的座位上。精彩的影片對面，我們都戴着大大的3D眼鏡觀看。沒有一會的功夫，我覺得有點發困。輕輕轉過頭看母親，坐在我旁邊的母親，已經發出輕微的鼾聲。我穿過鏡框看到母親微閉的眼睛，母親確實是睡着了。可是她仍然帶着3D眼鏡繼續坐在座位上“陪”我們看電影。妹妹專注地盯着熒幕，精彩的鏡頭在光影的交錯中忽明忽暗。我不忍心叫醒母親，也不能讓妹妹知道母親已經睡着。母親仍舊默不作聲，陪伴她一年只能夠見到一次的二女兒。而妹則希望帶着母親看看各種各樣新鮮的事物。
相聚的時光總是那麼短暫。彷彿昨日才風塵僕僕地走在出站口，看見了遠遠張望的妹妹前來接站。今日又要在同一個地點告別。妹沒有送我們上火車，我知道她不想面對這樣的分別。不想眼睜睜地等侯載着母親的列車絕塵遠去。進站後母親依然跟在我身後慢慢隨着人羣走出站台。在火車上坐定後，妹發來信息：你們回去了，家裏一下子好安靜，空空蕩蕩。我看着手機的屏幕，沒有忍住，眼淚婆娑地流淌。母親也偷偷不住地抹着眼淚。距離讓想念變得更加綿長，剛剛分別，而我們又開始期待下一次的相聚。距離遠了，只剩下一幕幕記憶暖着你。
上天創造悲歡離合，要我們承擔這樣的結果。
春節後，我帶着女兒回到母親家裏。大姨獨自生活了好多年。母親每日早上起來，都打電話給大姨。讓她過來和我們一起吃飯。有一日，突然下了好大的雪，厚厚的'積雪，把春節變成紅白相間的世界，茫茫一片。晚上吃過晚飯後，母親説要去送大姨回家，我陪母親。走出家門，風雪迎面吹過來，冷颼颼的。母親又將大姨的帽子認真地戴好，大姨為母親把領口繫緊。母親和大姨手牽着手，蹣跚地走在前面，我跟在後面。在昏黃的路燈下面，兩個彎着脊背的影子，慢慢向前，向前，這段路程走得好遙遠。似乎走了好久還未走回大姨家。母親提醒大姨腳下注意，不要滑倒。老姐妹倆互相攙扶，互相説着話。我跟隨在後面，看着眼前的一幕，內心充滿了感動和温暖。這個寒冷的風雪夜，卻讓我感覺到潤濕的暖意，悄悄蔓延於內心，一寸一寸佔據我整個身體。
母親節。我照例給母親打電話問候。母親身體依然不見好轉。我的心揪着又揪着。慢性胃病折磨了母親好多年，我帶着母親看過了好多醫院，都未見效果。母親痛苦着，我亦難過着。放下電話，我心依舊重之又重。
午飯時間到了，不見補課的女兒回家。我正在忙碌着午飯，門開了。女兒喊着：媽媽、媽媽。我聞聲走到門口，與女兒抱着的一束鮮花撞個滿懷。比我高出許多的女兒，亭亭玉立在我眼前捧一束鮮花送給我，看着眼前的鮮花和如花一樣的女兒，我內心一下就漲潮，湧向喉嚨。我踮起腳尖抱着女兒，親親她綿柔的小臉蛋。“女兒長大了，好親呀!媽媽好愛你！”女兒有心，將自己的零用錢拿來為我買了鮮花。我感動地差點掉出眼淚。
幸好，我喜歡了文字。把我稚嫩的情感一一記錄，把我點點的感動一一描述。我藉助文字的力量，將每一寸細碎的時光妥善珍藏。幸好，有你。我不孤單。
文萃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