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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乾麪,米酒湯圓,酸辣粉散文

欄目: 散文 / 發佈於: / 人氣:1.03W

搬家之後,門口有條小巷子,在巷子與主街交接的路口,有幾個經營早點的小攤位,其中以賣熱乾麪、米酒湯圓、酸辣粉的三家幾乎是天天照見,都是小推車,配幾張摺疊桌和幾個塑料凳,因地制宜地做着營生。

熱乾麪,米酒湯圓,酸辣粉散文

最早光顧的是賣熱乾麪的小攤。我不喜熱乾麪,哪怕它是我們湖北武漢的特色麪食,我也極少去吃它,原因很簡單,一切幹拌的鹼麪條到我嘴裏怎麼都無法下嚥。光顧它,只是因為閃羊羊喜歡吃,他偏又不喜歡門口那家專營各種面和粉條的麪館裏的東西,非點明要路口小推車的。

負責下面的是一位四十幾歲的女人,微微發福,細長眼,腫眼皮,厚嘴脣,臉色儘管跟她面前碼成堆的濕鹼面一樣,圓臉上卻還是一直堆着笑。如若是有人朝她的小攤走來,只要是有那麼一點趨勢,她臉上的笑就堆得碼不下了,有些誇張地用嘶啞粗糙的聲音招呼着:“婆婆,今兒吃麼事?”“美女,來噠?”“寶寶,還是老樣不要辣椒和花椒?”“大爺,在這兒吃還是打包?”……要是眼看着到攤前的客人最終又折回旁邊的幾家早點攤,女人臉上的笑便有些凝了,甚至有些惱怒地死盯着客人到的那家攤子的主人,嘴裏罵罵咧咧着一些混話。她的這聲音、口氣還有氣勢,總讓我想起大學裏同班的漢川和公安的幾位女同學,看着不彪悍,甚至有些柔弱,但一張口,聲音便糙得嚇人,氣勢更是有如老虎。

聲音、氣勢雖嚇人,幹起活來卻是有着湖北人的精明利落。説話的空兒,她已是一手拿起竹笊籬,另一手麻利地從面碼上抓起一把麪條塞到竹笊籬裏,再掀開大鋁鍋蓋子,把竹笊籬伸進滾開的水裏來回晃盪。又轉過頭來吩咐打下手的男人,快點準備方便碗、筷一應物什。相比較而言,男人倒顯得木訥,沒有女人活泛。

幾分鐘後,麪條燙得差不多了,女人提起竹笊籬,在鍋沿上抖幾下水,然後往推車上的一個大鋁瓢裏一倒,淋上香油、香醋什麼的,再舀上一調羹芝麻醬,撒上香菜末、幹煎黃豆、碎蘿蔔乾等一干佐料和配料,拿上筷子忽啦啦地幾攪,最後往碗裏一翻,色澤油亮黃潤的熱乾麪就成了,透着芝麻醬特有的香。

而面對男人半天找不出零錢,女人分明急得不行,一邊給下一個客人燙麪條,一邊回過頭大聲告訴男人該找多少錢,順帶着斥責男人榆木腦袋。想來,這家該是女人作主的,也只能是她作主。不知,外人常説湖北女人強勢,是不是由此來的論斷。

也曾嘗過一點閃羊羊吃剩下的熱乾麪,味道還行,但怎麼都無法與武漢人津津樂道的“蔡林記”熱乾麪掛起鈎來,更不能與吃熱乾麪吃的.不僅僅是面、而是一種武漢情懷聯繫起來。

有段時間,閃羊羊又膩了熱乾麪,吵着要吃米酒湯圓。

賣米酒湯圓的攤位在賣熱乾麪的對面,攤主是一個四十不到的女人。個子矮小且瘦弱,臉卻圓潤,皮色極白,佈滿星星點點的小雀斑,杏眼不時閃着火辣辣的精光。見有客人從對面攤位過來,便急急地招呼:“小妹兒,我的醪糟兒甜得很,湯圓兒糯得很,不信你嘗哈嘛。”“大哥,來碗大湯圓嘛,小的也要得。”眼角一挑飛快地瞟一眼對面賣熱乾麪的女人,絲毫不在意她的一張碎嘴,有時還挑釁般地竊笑。

女人做起活來也是好手。一個人揉湯圓粉子,一會兒搓捏小的,一會兒搓捏大的,大的又麻煩些,需要先捏成圓形,再加上豆沙餡,然後捏攏在一起。又要往鍋裏下湯圓,兩個鍋,一個專下大湯圓,一個專下小湯圓,鍋裏燒的都是兑了很多水的米酒,水色略微有點渾,稀稀拉拉的米粒在那兒翻騰。最後還得取下手上的塑料手套,盛起來裝碗,端到桌上,或是打包給客人,並接錢找錢。要是做好的湯圓不夠了呢,還得再戴上手套繼續緊着做。

很多時候,她都是手忙腳亂,也應付不過來。便有客人急了,催促她快點兒。她便一面加快速度,一面陪着笑説:“要得,要得,一哈哈就好了,莫急莫急撒。”有的客人急着上班、上學,等不急就轉而改投其他早點攤,或是直接走掉。她也只是不惱,手裏捏的湯圓一個趕似一個地往鍋裏跳,嘴巴跟米酒汁兒一樣甜地説:“大哥,下次再來嘛,我一定搞快點兒。”

米酒是我們南方秋冬季節老百姓愛吃的東西,喝上一碗甜津津、熱乎乎的米酒,立刻渾身都是暖洋洋的、甜蜜蜜的。要是加上小湯圓,又多了一種糯糯的、綿綿的、香香的味道,更是絕品。沒有深究米酒湯圓最初是哪兒的吃食,倒更願意相信它是起源於江浙一帶,那邊好甜食,而且女子説話也是甜糯糯的。

只是嚐了一碗這女人賣的米酒湯圓,便有些遺憾了,本該是米酒與湯圓融合而成的濃稠汁兒裏漂着湯圓,卻是單獨的幾個湯圓在清湯寡水裏浮着。甜是有的,卻被水兑得極淡了,沒有一點質感。糯也是有的,卻只覺着粘牙,失了勁道和回味。

該不會是,我猜錯了米酒湯圓的起源吧?

酸辣粉的攤位,只能是我為我自己光顧的。不喜熱乾麪,又不中意那甜不甜、糯不糯的米酒湯圓,唯好辣好酸,酸辣粉便是不錯的選擇了。

酸辣粉是四川的傳統名小吃。當年在山城進修的時候,幾乎天天以它為早餐,有時也當晚餐。紅薯粉做的粗粉條,配上醋、紅油辣椒、醬油、麻油、味精等佐料,再加上炒黃豆、芽菜、豆芽、香菜、葱花、豌豆尖、海帶絲等。看起來粉條晶瑩剔透,嚼起來勁道有韌性,湯色紅亮,喝起來麻、辣、鮮、香,油而不膩,厚實酣暢,且回味無窮,怎麼吃都嫌吃不夠。

而這家賣酸辣粉的,與賣米酒湯圓的同在一邊,一看就知道不是四川或是重慶人。同樣是四十幾的女人,嬌小豐滿,皮膚白皙細膩,眉毛淡淡、細長,雙眼皮,眼窩深陷,顴骨高突,兩頰深陷。除了眼角有歲月留下的淺痕,別的尚不明顯。年輕的時候,該是一美人。即使現在,也還是風韻猶存。

對於賣熱乾麪的女人的粗嗓門和小心眼,賣米酒湯圓的女人的甜膩和幸災樂禍,女人都淡淡的。就是對於生意,也無太多心思去主動招攬,來了就來了,走了就走了,同樣是淡淡的。你要一碗酸辣粉吧,她只是淡淡地淺笑,慢條斯理地拿竹笊籬、抓粉條、下鍋燙,燙好後又慢慢吞吞地拿方便碗,斯斯文文地把粉條倒到碗裏。再慢騰騰地揭開另一口鍋的蓋子,舀上熬的加了各種佐料和酸菜、海帶絲的熱湯,倒進碗裏。最後才不急不慢地把香菜、葱花、綠葉菜丟點到碗裏,攪上幾攪,撒上幾粒酥黃豆,了事。整個過程都好像是在表演慢動作。你若急得不行,催促快點兒,她也只是慢悠悠地用夾帶下江人的口音説:“一會兒就好啦。”不過,這個一會兒,可是沒有明確時間概念的。

於是,很多時候,我都在懷疑她到底是不是做生意的,是不是代別人臨時坐攤的。可事實是,她跟其他兩個女人一樣,差不多都是風雨無阻的。就有些搞不懂了,更搞不懂的是,合該賣蟹黃包、什錦豆腐撈之類的她,怎麼偏偏賣上了八杆子也打不到一起的酸辣粉?

日子,就在熱乾麪、米酒湯圓、酸辣粉的輪換裏,變薄了。

看着精幹的賣熱乾麪的女人和她呆板的男人,看着本該賣酸辣粉卻賣了米酒湯圓的四川女人,看着本該賣米酒湯圓卻賣了酸辣粉的下江女人,突然就覺着,生活中像這樣的錯位,又何其少呢?喜歡江南水鄉的,卻生在了苦寒大漠;喜歡蒙古馬的彪悍的,卻只能以船代步;喜歡温婉女子的,卻娶了老虎;喜歡儒雅男子的,卻嫁了莽夫;本該是情侶的,卻成了陌路甚至敵人;本該是陌路或是敵人的,卻一生一世捆在了一起。擅長舞文弄墨的,卻伺候起了槍炮;擅長端槍打炮的,卻當起了孩子王;擅長教書育人的,卻拿起了手術刀;擅長技藝操作的,卻搞起了理論學術;擅長鑽研學術的,卻丟進了經濟的浪潮,或是八面玲瓏的官場。甚至,豎着該死的,卻活得活蹦亂跳;完全不沾邊不該死的,卻躺着也中槍。

一個又一個錯位,便構成了複雜的人性,複雜的人生,還有複雜的社會。而我們絲毫沒覺着有什麼不妥,就如吃早點一樣,該吃啥還吃啥,管那個什麼虛無的、高奧的錯位,都是屁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