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一天，我下了早課，去醫院打針。經過急救室，看見一位患者正抬着血淋淋的手指讓醫生處理。“又有什麼不幸的故事發生了？”我沒多在意，徑自去打點滴。
本想坐在廊道的椅子上打。可外面人太多，加上精神不好，便到休息室靠門邊的牀位上注射。環視屋內，有八牀病牀，兩排沙發。沒有其他病人。
趁安靜，我讓思維不着邊際地馳騁。不知怎麼眼前總晃動着前兩天發生在汶川的大地震的畫面，心裏似塞滿陰雲，無法輕鬆起來。忽然一個男人抱着一個女子衝了進來，把我紛亂的思緒吸引到他們身上。凝神細視。正是那個傷了左手的女人，腳上沒穿鞋，像個孩子似的被抱了進來，一位年長的婦女緊跟進來，忙拉開鋪在牀上的被子。男人把女人放下去，很輕柔，很輕柔。醫生進來打好消炎針。男人又輕輕地拉好被子。“你別怕，這有大媽在。我去做點吃的，萬一針水多，你會餓暈的。”説完，男人出去了。
我打量起那位大媽來：五十歲左右，一頂黑藍布帽，像喜劇明星趙本山的那頂，身上一件花格子外套，七、八十年代常見的形象。從上到下與普通的農村婦女一樣樸實。
她的目光察覺到我，似有些印象：“餘老師吧？感冒了？”通過閒談，才瞭解到那女子的手是機器磨面後關電閘時，皮帶捲動着一個袋子。她忙去拉，手被捲進去……
不一會兒，男人回來了。他給妻子帶來一碗鮮熱的氽湯，還有一雙新買的拖鞋。大媽趕緊拉一牀被子墊在女人身後，男人用湯匙一口一口喂。女的説吃不了，男人説必須吃。
我的針換了一瓶，醫生也不時來看她的情況。
大媽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對侄子説：“你是不是打個電話跟公司請假？”男的照辦了。又跟岳母打了電話，讓她來接孩子過去。大媽急忙使眼色，讓侄子別説妻子傷了手，只説插秧忙，照顧不過來孩子。男人開玩笑似的對大媽説，嚇岳母一下。大媽馬上跳將起來：“不行，她那把年紀，加上性格急躁，你亂説，我先跟你急……”
我的針又換了一瓶。
男人女人左一句右一句搭話茬。當男人談起醫生清洗女人手指節那白生生的骨節肌肉，聲音裏滿是憐愛痛惜，彷彿是他自己傷了似的……
兩個小時一晃而過，我告別了三個平凡而充滿柔情的生命，走出醫院。在返校的路上，腦海裏不斷翻動着那些瑣屑的細節：娓娓的對話，脈脈的眼神，温柔的動作。無一不讓人感到生命的美好。病痛讓我痛苦，可也感謝病痛讓我目睹一幕病榻旁的温情。
一個慈祥的大娘，一對年輕的夫婦。如這田野上偶然的風，拂過心靈，蕩起一陣漣漪。
文萃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