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在川南的一個小山村，主要農作物是種植稻子，自然離不開牛的耕作。在人民公社的時候，生產隊就養了很多水牛，為確保水牛飼養，生產隊將水牛分配到了每個作業組，作業組再根據情況安排到有經驗的人家飼養。我們家老屋是一個大四合院，還專門修了一個大大的牛圈，平時都養着兩頭牛，所以幼小的我很早就接觸了水牛。
聽父親説我們家族本是五大房人，我們是大房，因此我的輩份最小，見着同姓的都得叫老輩子，隔壁家輩份最高的是太公，太公因歲數比較大了，且德高望重即成了生產隊的牧牛人。記憶中，太公經常帶着我去放牛，自小即與牛有了一種特殊的感情，那年有頭牛下崽了，小牛犢子是雌性的，很是乖巧喜人，整日裏幾個同齡小孩就圍着小水牛轉，小水牛也非常興奮，小水牛除了和媽媽在一起的時間外基本上都是和我們玩耍，就這樣我們快樂地生活着…
就在小水牛滿1歲多的時候，農村實行包產到户了，集體的土地及其他財產都進行了分配，小水牛分給了我們這個院子的三大户人，説是三大户人呢，主要是每家人都比較多，太公家是四世同堂10多個人，我們家也是10來個人，隔壁婊叔公家也有近10人。此時的養牛方式是輪流轉，每家養一個月。我們家兄弟又小，父母及姑姑顧不上看管牛，放牛就成了我的職責。
輪到我們家養牛時，每天拂曉，父親就催我起牀。父親説早晨有露水的青草，牛吃了才肥。記憶中，我總是睡眼惺惺，很不情願地走到牛圈，開了門，小水牛歡快地‘哞哞’叫着。我依然半閉着眼睛，一臉的不高興牽着牛，踏着晨露，慢條斯理地向山坡上走去，時不時小水牛還用頭頂着我的背前行，伴着山間的鳥兒清脆的叫聲，漸漸地清醒過來，便將小水牛引到草坡，小水牛便安靜的啃着草。我便在草皮中尋找一塊圓潤的石頭，躺在上面美美地補回籠覺…。一般到太陽照到屁股時，我也睡醒了，牛兒也吃飽了。但是，因青草不豐富，小水牛就不那麼安靜了，有時還在美夢時，就被坡上做活的大人們叫醒了，原來小水牛已經跑到別外莊稼地中偷食去了；有時一醒來，小水牛還站我身旁，發現其肚子還沒有吃飽，只得另外去尋找草地了，或者乾脆就把它帶到水塘邊喝水，把肚子喝漲起來，完了就唱着歌謠，興高采烈地趕着小牛回家了。
盛夏時節，火辣辣太陽整日掛在天上，放完牛後基本上都是將牛牽到老屋下面的池塘中去洗澡，自己也和幾個小夥伴們溜進池塘中學遊起了“狗刨”泳，看見別個比我們大的孩子們可以輕鬆地從池塘的一邊遊向另一邊，總是羨慕不已！看見小水牛泡在水中愜意的樣子，突發奇想將套在岸上的繩子解開，怯怯的拉住牛繩，讓小水牛蹲下身子，牛兒順從的低下頭，温順的蹭了我，趴在淺處，我心慌慌的爬上牛背。它緩緩的起身，穩穩地走向池塘深處，暖暖的池水慢悠悠地在我身旁淌過，感覺自己在雲裏一般，暈暈的，不一會便游到了池塘的另一邊，一會兒又駕駛着小水牛回到了出發點…。在慢慢的摸索中，幾天後居然就可以不再依靠小水牛，獨自綜合使用“狗刨式”、“蛙刨式”、“仰仰船”、“鑽謎子”等方式遊過了池塘，看見自己也能遊過池塘了，心情特別提有高興！趁着高興勁，把小水牛牽過來，騎在背上不停止地麼喝其奔跑，可能是因牛背和自己的身子太過濕滑，沒有多遠即摔了個四腳朝天，哭了半天才起來，自此以後再也不敢上牛背了。
到了秋天，小水牛也漸漸長大了，應該幹活了。我老擔心父親會抽打她，她會受苦受累。那天在我們家責任田裏，我看見父親將“枷擔”放到了小水牛的肩上，一開始她就不停地亂竄，想加“枷擔”甩掉，父親便揮着竹鞭子不停地進行抽打，我看着心中很不是滋味，但經過半天的折騰後，乖乖的拉起了犁…，幹完活一回來，我早就為她準備了一滿框的青草，抱住它的'頭，心疼的撫摸着它還發紅的鞭痕，小水牛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安慰，不停的用頭蹭着我的臉。沒幾天，小水牛再也沒有了倔強脾氣，也再沒有挨多少鞭子了。一到了農忙時即勤懇的幹活，農閒時即和我們一起渡過。
終於有一天，小水牛也長成了大牛了，父親叫我開始學耕田了，準備工作一切做完了後，我便在父親的指引下扶起了犁頭，但我怎麼也捨不得抽打水牛，她也慢悠悠地行走，並且犁出的泥也老實不能翻轉，無論父親怎麼説，還是不能解決問題！父親非常生氣地罵到“牛教了三次就知道打轉身，而你整了半天還是老樣子”，隨即不讓我犁田了，我便心存喜悦地上岸了，從此以後父親也沒有再要求我去犁過田了…。
時光如水，轉眼，我已步入青年，可是小水牛卻老了。在我外出工作的那年，小水牛真的老了，眼睛已經渾濁，看不清世界的紛爭。她已經是走路緩緩的，已經呈現出老態龍鍾，不再如當年矯健了。我懷着眷戀之情離開了老家，離開了那個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四合院，離開了相伴了近二十年的老水牛。
記得那年回家探親，看見父親新房子腳樓下面拴着一頭黝黑的小水牛，我便詢問起了那頭曾經的小水牛，還問題這頭小水牛是不是她的崽。父親告訴我，因幾家人擔心影響犁田，沒有給水牛配種，水牛一生都沒有生育。在我走後的幾年，老水牛終於熬不過去，病倒了。幾天都不吃東西，躺在牛欄裏，一動不動，呆呆地盯着窗外，那裏曾經留下它許許多多耕作的腳印，有它年輕的腳步，它留戀着這塊土地。在它也要回歸這片土地時，父親整天整天的陪着它，它依偎着父親是止不住的顫抖，喘着粗氣，淚水不住的流淌…，老水牛最終還是走了！幾家老人座在一起商談如何處置其後事，因感激她為我們做出貢獻，都不忍心再食其肉，而決定將其埋葬，並很快湊錢又購買了一頭小水牛。
回想起水牛的一生，不禁為之一顫，我們多麼可愛的朋友，它一輩子辛勤的不計回報的耕耘，日落而息，沒有什麼奢望，忠心耿耿的勞作，它為自己的一生劃上了完美的句號。每當我看到在田間勞作的父老鄉親，總是情不自禁，俯下身子，獻上自己無上的敬意。為老牛，也為俯首甘為孺子牛的人們。
文萃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