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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欣賞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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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是中國五千年曆史上的一做不朽的豐碑,唐詩讀來藴含深意。以下是小編分享的唐詩欣賞兩篇,歡迎大家閲讀!

唐詩欣賞兩篇

  清明時節雨紛紛,

  路上行人慾斷魂。

  借問酒家何處有?

  牧童遙指杏花村。

  ——唐·杜牧《清明》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畫外音):“杏花村!”

一首唐詩被改成了電視劇,很有意思。有環境描寫,有心情描寫,有動作描寫,還有語言描寫,生動得很。還有這樣的版本:

清明雨紛紛,(清明本來就是時節,何必還要“時節”二字?)

行人慾斷魂。(行人麼肯定在路上,“路上行人”不是多此一舉麼?)

酒家何處有?(已經在問了,就不用説“借問”了)

遙指杏花村。(“牧童”不出現,也有別具一格的意味)

唐詩大多平自如話,唐人的心態多半都是單純而坦然的。一首唐詩若干字,時間地點人物事情,一一交代而已。清明時節雨紛紛,交代時問,報告天氣情況。路上行人慾斷魂,是場面描寫,路上很多人,還交代了人們的心情。借問酒家何處有?可以是作者自己問,也可以是其他行人問,或者是很多人一起問。牧童遙指杏花村。“牧童”和“杏花”已經替我們畫好了一幅山水畫。人人讀來,都會心旌飄搖。所有關於農村和遠古的美好想象,都可以添加其上。“人人心中有,人人筆下無。”唐詩就妙在這裏。

就是這麼簡單的詩,它的情感偏偏是極其濃郁的。雨是怎樣的雨呢?“雨紛紛”是怎樣一種情態呢?很多,很亂,很細,很柔,不是“白雨跳珠”的爽脆,也不是“點滴霖霪”的放肆,當然也不是“潤物細無聲”的乖巧,“空山新雨後”的靈曠,也不是“梨花一枝春帶雨”的嬌媚,“花落知多少”的空愁。“雨紛紛”寫天氣,幾乎同時就帶着了心情。一種粘連的錯落的,似有若無的,時斷時續的瑣屑而紛繁的碎瓊亂玉叮叮咚咚的心緒就隨之而來了。就這樣,他把我們的心緒都給鋪墊好了,把我們帶進了他需要的情境。第一句話就把房子造好了。用的是極其普通的磚瓦。

第二句並不讓人覺得很了不起。太直抒胸臆了。宋詞是絕不甘心這樣寫的。大多數情況下,是這樣寫: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那也是另一種濃豔到極致的美感。像香菱學詩説的,看似無理的,想去又是逼真的。清明節,必定是傷心的。似乎多此一舉,又是在情在理的,第二句更像是紀錄片的片段

一二句與二三四句,似乎是不相聯的。但如果明白“借酒澆愁”的共同語境,那麼又是自然而然的。全詩平鋪直敍,但這第三句是一個起伏,是一個黃金分割點。行人只顧行人各自的憂傷,本來是互不關聯的。但一個“問”字,讓他們彼此有了關係。第三句和第四句,一問一答,讓全詩有了動靜,有了人情味。這是一個互動環節。一個“遙”字,是一個景深鏡頭,從行人憂鬱的雙眼切換到了影影綽綽的迷離依稀的杏花村。杏花村有可能是一個村名,也有可能是長着一片杏花的村子。總之,美麗無疑。

因為它簡單,所以就很喜歡解讀。我在想,杜牧沒有出來説話,他的情緒僅僅是為清明的憂傷而憂傷,還是藉着清明的憂傷,憂傷着自己的憂傷呢?或者説,清明提供了憂傷的.氛圍,也帶出了其他的憂傷,或者,集體的憂傷牽扯出個體的憂傷?或者,清明節就是憂傷節,就是讓大家集體地憂傷,大膽地憂傷,明明白白地憂傷,坦坦蕩蕩地憂傷?

我無意從作者的出身背景、生活軌跡去考究去思量。我就喜歡這樣子痴痴地傻想。清明,很好聽的發音,很好看的字形,如果憂傷越來越多,那麼酒家的生意倒是越來越好了。

  君問歸期未有期,

  巴山夜雨漲秋池。

  何當共剪西窗燭,

  卻話巴山夜雨時。

  ——唐·李商隱《夜雨寄北》

李商隱的詩向來以用典縝密、晦澀難懂著稱,按照IT講法,他就像一個編程高手,費盡心機,使了全套的本事,編出一個程式來,又加上密碼,把自己重重深鎖,百遮千掩,和雲伴月,讓人看不到他的廬山真面目。林黛玉是很惱他的(不知是不是曹雪芹的意思):“我最不喜歡李義山的詩,只喜他這一句:‘留得殘荷聽雨聲。’偏你們又不留着殘荷了。”寶玉道:“果然好句!以後咱們別叫拔去了。”黛玉説好的,寶玉自然也説好,我卻喜歡他的詭祕奇特、瑰麗旖旎的,他包藏細密,我不求甚解,因此我讀他的詩不勞神、不費勁,卻有一種隱祕的快樂。

這一首《夜雨寄北》無論如何是平白如話的了,不過就是一封家書,一則秋雨日記,一篇古代的Blog。怎麼可以平白到如此簡單呢,哪裏有什麼典故出處,有什麼平仄對韻,分明就是幾句家常話,幾句心思細膩的男人家的嘮叨。“君問歸期未有期”,就是説,你的信我收到了,我現在給你回信,你問我什麼時候回來,我看還是遙遙無期啊。被齊秦演繹成“你問我何時歸故里,我也輕聲地問自己,不是在此時,不知在何時,我想大約會是在冬季”。在一首詩裏,連用兩處“巴山夜雨”是怎樣都説不過去的吧,總共才二十八個字,八個字是相重的,太不珍惜字眼了吧。要知道人家可是“吟安一個字,捻斷數莖須”的。然而這兩遍的“巴山夜雨”念起來是多麼親多麼好啊,就好像是今夜我一個人的巴山夜雨,在來日要為我們兩個人再下一遍似的。今夜,這樣的夜雨,是為你而下的,儘管你不在,我替你先聽着;來日,像今夜這樣的雨,也是替我為你而下的。讓我想起“寥落古行宮,宮花寂寞紅。白頭宮女在,閒坐説玄宗”。這三個“宮”字相撞卻不打鬥,也是組團的,連鎖的,排成一隊,很有氣勢。

讓我更喜歡的是,這樣的詩是寫給妻子的,而不是情人或者知己。我倒不覺得男人都壞,妻子是男人的空氣,存在着,需要着,呼之即來,拂袖便去的,是一種習慣和默認了,是不思量自難忘了。因此,寫給妻子反而是更難寫的。唯有蘇軾“……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和杜甫“今夜鄜州月,閨中只獨看。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寫得親情滿懷的。寫給妻子的恐怕也花哨不起來,彼此心知肚明,寫得熱切了反而生分了呢。於是,平淡到了極點,詩歌迴歸為説話。一封家書的《夜雨寄北》是這樣地讓我想往。

然而,此詩分明又是兀自波濤洶湧,跌宕騰挪着呢。我喜歡從時態上來分析。“君問”是過去時,“歸期”是將來時,“未有期”是現在時;“巴山夜雨漲秋池”是現在時,“何當共剪西窗燭”是將來時,“卻話”是將來時,“巴山夜雨時”是將來過去時。時間是跳躍如豆的燈光,錯落斑駁,分明營造的是一個時空隧道,看似來去自如,卻又是遮掩離隔。從空間上看呢,“北”和“巴山”就是信頭和信尾,稱呼和落款,收信人地址和寄信人地址,卻又是簡單得很。從人數上看呢,“君”是獨,“共”是雙,對稱而呼應;從語態上來看呢,“何當”是虛擬語態,虛實相生,隱隱綽綽。一個“秋”字,勾人鄉思;一“問”和一“話”,又寫出了夫妻的日常交流,自然而貼切。二十八個字,個個都有妙處,連題目也平淡樸實而性價比極高。

唯一浪漫的是“共剪西窗燭”,似一縷搖搖的燭光把整首詩襯得亮堂,平淡裏有了温情和美麗。因此,李商隱的詩畢竟是貴族氣的,即便是平白如話的家書也不是村野氣息,市井之氣可以比擬的。

深夜了,今夜我的夜雨敲在雨棚之上,我把它想象成閣樓上、船篷上或是勾欄上,我喜歡啪嗒啪嗒這樣的雨聲。比搗衣槌子要小聲一點,比蠶吃桑葉又要大聲一點。今夜這樣的雨,我想見李商隱的《夜雨寄北》,心有慼慼,了無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