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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草深深茅根情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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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試圖寫盡我鄉下的每一個旮旯。不是為了向更多人展示,只是不願讓更多人忘記。

茅草深深茅根情的散文

我試圖寫下我鄉下發生的每一件事情,過去或現在、遠古或將來。像醫者解剖人體,發現每一個極細微的生命

我於是由房屋想到村莊、由田地想到莊稼、由山林想起小溪。我想起我山裏最多見、也最不缺少的茅草。

不管現在還是過去,茅草一直是大山裏最不缺乏的。它永遠是大山裏春天的一抹綠意。山林裏、田埂上、房前或者屋後,隨處可見瘋長的茅草。我想不管現在還是將來,即便地球上的物種都消失了,但茅草也不會消失。它頑強而茂盛的生命力,決定了它頑強而持續的生長與存在。

我一直固執地認為,不管是白居易的“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還是魯班發明的鋸,他們由是接觸或感觸到的,一定都是茅草。茅草堅韌而長滿細密鋸齒的葉片,足以讓魯班的手指劃破而流出覺醒的血。而我山民們一年一度的燒荒,當秋後乾枯的茅草被一把火燒盡,來年經風一吹便長出嫩綠的葉片,便足以印證白居易詩意的盎然。

我不想用詩意的語言,讓我山裏的茅草拔節。我只想用一種純樸,講述我山裏的茅草故事

孩時的目光裏,滿是新鮮和好奇。孩時的嘴,什麼都想吃。小時候,那茅草的花苞,便沒少讓我們剝吃過。春夏時節,曠野或田埂上,茅草的花苞漸漸孕育。花苞未綻時,我們便將花苞從草葉間拔出來,然後剝開花苞,將裏面未綻的嫩絮剝出來,塞進嘴裏,輕輕地嚼,綿軟而細甜。

當然,這樣的機會不多。往往未待茅草含苞孕絮,那茅草便被人們刈割光了,幾乎每間隔一段時間就會刈割一次。那時候,莊稼人為了多掙工分,往往趁中午歇工的間歇去割田埂上的茅草,然後割了茅草挑回家,倒進牛欄或豬欄裏,墊了牛欄或豬欄。然後等茅草在欄裏被踩透了,便挖出來堆了,堆得發酵了以後,便是最好的農家肥,可以賣給隊上換工分。

當然,春天新發的茅草,是牛最好的飼料。春耕農忙時節,牛被莊稼人趕着下了地,便不能放到山上去吃草。於是隊上便派了人,上山挑那鮮嫩的茅草割了,挑回家補充牛的食料。那時候啥都缺,唯一不缺的是茅草。於是,茅草便成了養牛的唯一飼料。春耕農忙時節,割一把鮮嫩的茅草讓牛啃了,那便是對牛下地耕作的.唯一犒勞。

吃不了茅草的花苞,後來我們發現,茅草的根也可以吃,而且更甜。孩時的好奇和貪吃,總能讓我們從大山裏找到各種滿足於我們嘴饞的天然食物。感謝大自然的恩賜與饋贈。

我們常常拿了家中的小秧鋤(一種一隻手使的播種的小鋤頭),約三二小夥伴出門。然後刨了曠野或田埂上的茅草根,洗白了塞進嘴裏。那茅草根又白又甜,一節節的像藕又像竹鞭。如果不分顏色,那一節一節的還有點像甘蔗。我於是想,是不是這樣一節一節的東西,都會很甜?當然,那時候我還沒見過藕,也未必會去吃竹鞭,但吃過竹鞭上的筍,也覺得鮮嫩脆甜。

後來父母對我們説,茅根是藥,不能多吃,是藥三分毒,吃多了會咳嗽的。並且説,我三叔家的孩子就老吃茅根、老咳嗽。

我三叔家的孩子,比我們大,自幼患有哮喘,咳喘不止,長年未能治癒。有説是氣管炎的,有説是肺結核的,各説不一,從來未被確診過。四處求醫不治,有醫生讓他挖點茅根煮水喝,説或許會對他的病情有所幫助。他於是便常常自個兒下地,刨些茅根帶回家,自個兒燒了煮水喝。反正做不了力氣活,家裏也不指望他掙工分。隊上也不嫌他閒着。

後來我聽人説,茅根止咳、定喘,能治哮喘。

俗話説,久病成良醫。經常吃茅根不見好,他自己也着急,於是天天往大隊醫療室跑。大隊醫療室的醫生是個老中醫,見他年紀輕輕,天天為自己的病操心,看着也怪可憐見的,於是常常跟他説起些方子,並且送給他一本藥草書,告訴他如何識別藥草。

他自己又不識字,可對藥草的理解卻似乎很有悟性。許是他自己也着急讓自己的病早點好吧。他根據藥草書上繪有的圖片,很快便認識了許多草藥。然後通過老中醫的講解,他了解了那些草藥的用途,並慢慢學會了用草藥治一些常見的病。

他於是常常從山裏採回些草藥,有些拿去賣了,換回錢給自己治病。有些給自個兒熬了喝,也給別人治病。他也給別人治好了一些常見的病。

許是做不了力氣活,他自己也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許是他自己也自以為能幫別人解除痛苦。或者,照今天的話説,他也想體現他自身的價值。於是在家閒居久了,他也便跑到外村去給人治病。於是偶有疑難雜症被他治好的,便從大老遠送來錦旗,上寫:“妙手回春,華佗再世”。

當然,受時代的侷限,他還不懂得什麼“廣告效應”,他也不懂得什麼叫包裝自己。所以,他的錦旗沒有水分。於是村裏人盛傳,説他自個兒病得久了,倒把自己病成了良醫。

但他終究沒能治好自己的病,二十多歲上便死了。臨死前,有讓他治好的外地患者來看他,他讓三叔從屋裏拿出一把茅根,遞到那人手裏,他對那人説:“茅根……止咳、平喘,治哮喘……”説完,便閉上了眼睛。誰也不知道他臨死時是否清醒。

他死了,被單獨埋在一個偏遠的山坡上。按村裏的習俗,他那是“短命”,不能進祖墳。免得打擾了先人的安靜。

但我常常想,若是換成現在,他也許就不會死。他那病,在現在的醫療技術和醫療條件下,也許根本就算不上什麼病。

這些年,偶爾間或回家,看到屋後的山上、或村前的田埂上,那些在風中搖曵的茅草,我常常就會想起許多。想它的遠去,想它的過往,想它的叢生與荒蕪、蔓延與生長。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