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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的思念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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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裏的一棵杏梅樹,枝繁葉茂,樹齡已經十年以上,樹身樹冠粗壯而龐大,籠罩半個院子,遮天蔽日讓人有透不過氣的感覺。尤其是清明前後的落花季節,每天清晨白色花瓣飄落一地,更讓我生出惋惜和思念。早就有一砍了之之念,可80多歲的老父親説啥不讓我動斧頭,説是留待夏天在外地的孫輩們回來能嚐到自家院裏的梅子果鮮。為了討老人家歡心,這棵讓我看到就心煩的杏梅樹才有倖存活下來。

清明的思念散文

雨季的清晨,兩隻花喜雀光顧,落在已葬過花的杏梅樹枝頭,發出一陣喳喳喳的叫聲後又飛走了,清明季節聽到這般叫聲,非但沒有喜悦,反而感覺悲哀、淒涼和心酸。不過喜雀叫聲還算靈驗,昨晚接到遠在深圳工作的侄兒凱凱打來電話,説他要帶媽媽一起乘高鐵今天回來,趁清明節假期回家祭祖和為他的奶奶爸爸上墳掃墓。侄兒的電話,更勾起我痠痛的回憶,這痠痛,是對已故母親和一年前突然離世大弟弟道坡的懷念。

侄兒的爸爸是我親弟弟,小我三歲,兄妹中他排行老二,我倆先後走進軍營,同在54軍下屬的部隊當兵,36年前,我倆又同時上了那場對越自衞還擊的戰場。光陰荏苒,雖然那場戰爭逐漸淡出人們的記憶,但對我而言,往事歷歷在目,對母親和弟弟的思念無法釋懷。

1979年2月,部隊所在的北方正白雪皚皚,南疆的火藥味愈濃。我和弟弟所在的54軍早已進入一級戰備,官兵們自覺執行戰前命令,停止休假,每晩不得脱衣睡覺,不得外出與外界聯絡,更不準以電話或寫信方式與家人談論部隊打仗的事,作好隨時出征準備。我在161師高炮營,晩我5年當兵的弟弟在160師通信營,這次兄弟倆都要上戰場。

當時的收音機、報紙全都充斥中越邊境的緊張局勢,箭在弦上,而我們家長時間得不到兄弟倆的消息,焦急萬分。最牽掛兩個兒子的是我們的母親,她整日睡不好覺,吃不下飯。母親沒文化,出門不方便,就催促父親去豫北部隊所在地探聽情況,希望能得到兩個兒子的消息。父親沒有怠慢,立即動身往部隊駐地趕。因為弟弟小,又晚我幾年當兵,按照母親的叮囑,父親先去了弟弟所在的部隊。到部隊一打聽,弟弟剛剛隨師前指去了裝載車站,父親晚到了一步。部隊首長看到父親焦急的樣子,算算時間還來得及,就立即派車接上我父親往車站趕。到車站一看,部隊人員、裝備已經裝載完畢,隨時準備發車。父親在軍列裝載的站台終於見到了弟弟。短暫相見,軍列徐徐開動,弟弟就在其中。

父親目送弟弟乘坐的軍列遠去後,立即向我所在的部隊駐地趕,按母親的囑託,兩個兒子能見都要見。那天,我們營也接到機動命令,4小時後開始登車南下。説是出發前師首長要來作戰前動員,全營幹部戰士都集結在操場上。不一會,一輛北京212吉普車飛奔而來,從車上下來一位大個子軍人。營長立即跑上前去報告:“師長同志,全營集合完畢,請指示!”原來是師長來了。只見師長走到隊伍前面就開始講話:“同志們,為了便於戰場指揮,我來和大家見見面。我是趙國斌,是你們的師長……”師長講話不足五分鐘,接着又驅車趕往下一個部隊動員去了。

師長走後,我們幾個連隊又開始分頭忙碌,抓緊做好裝載準備。這時有人告訴我:“你父親來了。”我抬眼,父親已經到了跟前。戰前時間緊,有許多工作還要去落實,我顧不上和父親多説話,照樣忙着我的工作。等出發前的各項工作都安排妥當了,離出發還不到一個小時。我知道父親這次的來意,也知道母親在家的掛念,所以請父親轉告母親:“我和弟弟都不小了,都已經當兵多年,弟弟道坡戰前還提了幹部,回去後一定替我們兄弟倆安慰好母親,不要為我們擔心。”

一小時後,父親又目送着我隨部隊踏上南下的征途。回想起這次特殊時刻父親與兩個兒子的會面,兒子和父親一塊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也沒顧上問父親餓不餓,我心裏至今還為這個感到內疚。

戰爭打響後,我師向越南的省會諒山以西穿插,全師的作戰任務是奪下制高點,切斷涼山敵軍退路,阻止河內方面的增援之敵,確保諒山主攻部隊的側翼安全。我營配屬483團穿插到敵後的脱浪縣,異域作戰,其艱難程度可想而知。弟弟所在的師向越南重鎮高平進攻,弟弟跟隨160師前線指揮所負責前後方所屬部隊無線通信聯絡。戰場上,我們兄弟間雖然音信全無,卻都在自己的戰鬥崗位上,忠實地履行着一個軍人應盡的職責,戰後我們兄弟倆都榮立了三等功。

那些日子裏,人們議論的話題都是戰場上的事情,談論更多的是死、是傷、是恐怖。戰爭,本來就意味着有流血,有犧牲。一個家庭同時有兩個兒子去了生死難料的戰場,家裏又很長時間沒有我們的音信,當時不知是猜測還是傳言,有人説我們兄弟倆已經在戰場上陣亡。消息不論是真是假,對於一個善良的農村母親來説,兒子為國家上前線無可厚非,而聽到不幸傳言或遇到好心人前來安慰時,母親總是淚流滿面。那段時間,父母整日都沉浸在對一雙愛兒的掛念之中,飯吃不香,覺睡不實。母親不敢去向人打聽消息,生怕那些傳言變成現實。只有默默地燒香祈求兒子平安,整天抹着淚默默地等待,期盼着有一天得到兒子真實的音信。白天,她老人家躲在家裏悄悄哭,晚上就到村外沒人的地方放聲哭。

戰爭期間,一心想着前線的戰事,家裏發生什麼情況我們兄弟倆根本不清楚。3月中旬,隨着撤軍命令,我和弟弟分別隨部隊安全撤回了國內,在廣西內地休整時,兄弟倆這才與家裏有了通信。通過父親的來信,我們兄弟倆才相互知道都幸運地活着回來。

一個多月後,部隊把我和弟弟的兩個立功喜報寄到家鄉。一時間,兄弟倆雙雙上戰場,又雙雙立戰功的事,在家鄉政府和羣眾中傳為佳話。公社、大隊的幹部都到家裏向父母親祝賀,親戚、左鄰右舍也都來看望,一時間家裏的小院熱鬧非凡,無不誇獎父母養了兩個好兒子。面對如此場面,我的母親忍不住激動,哭成了淚人。戰爭結束後三個月,部隊安排我們兄弟倆同時探親,見到從戰場歸來的兩個兒子,母親又流淚了,這回流下的是激動的淚,是幸福的淚,我和弟弟都很明白,帶功活着回來是對母親最大的安慰。

戰後兄弟倆同時探家,驚動了家鄉父老,被公社和母校請去作報告介紹戰場情況。清楚地記得當時我和弟弟被母校請去演講的情景,其實不是什麼有準備的演講,弟弟道坡結合自己的`戰場經歷,向師生們講述他們部隊奪取高平的經過和艱難程度,我側重介紹了本師奪取諒山以西650高地時湧現出的英雄集體和幾個戰鬥英雄的事蹟。親眼所見,當時我們在台上講,台下鴉雀無聲,學生們被感動着。校長總結髮言時對本次活動給於很高評價,稱“這次請兩個戰場功臣兄弟回母校演講,是一次愛國主義和國防意識的教育,對沒有經歷過戰爭的師生來説意義非凡……”

若干年後春節期間的一天,已經離開部隊在地方工作多年的我突然接到邀請,清華、復旦、同濟等名校畢業的幾個學子學成歸來,湊到一起宴請當年啟蒙恩師和幾個要好同學,我也在被邀之中。面對陌生面孔,我感到莫名其妙,畢業於清華已經走上工作崗位的李全志同學道出了實情,説:“當年你們兄弟倆在學校所作的報告,對我震動很大,乃至激勵我的一生,你們當然也是我的恩師……”

“清明時節雨紛紛”,陪同侄兒和弟媳一起來到母親和弟弟道坡的墳上,佇立於親人的墓旁,思緒不能平靜。慈母7年前突發腦出血離開人世,一生牽掛我們的母親留下老父親就這樣默默地去了,享年76歲。

母親離開我們後,弟弟道坡不止一次地告訴我:“自從1986年從部隊轉業,一直忙於單位的工作,沒有經常回家孝敬二老是我長期的慚愧。”年年算着退休時間,還告訴我:“到時候一定像你一樣回到家鄉好好報答和孝敬老父親……”

弟弟沒有等到退休這一天,2013年5月10日,與我情同手足又同時參戰的弟弟道坡因突發心臟病倒在工作崗位,永遠地離開了人世,把年齡定格在57歲。

“雁過有聲,人過留名”。在金錢社會的今天,弟弟道坡視自己的一切都是黨、國家、和部隊給的,把金錢看得很淡,在離開部隊這些年幹審計工作的日子裏,從審計員到科長,弟弟始終保持勤奮、謙虛、謹慎、秉公、廉潔,不為金錢所動,成為本地審計戰線公認的廉政典範。親愛弟弟離開人世後,單位領導和同事給予很高的評價,稱他是好黨員、好乾部、好轉業軍人,更是一個忠厚的大好人,單位還認定他為因公犧牲。對於我們這個大家庭來説,弟弟的死,無疑是沉重的打擊惋惜。

片段回憶淚雨飛,飄逝往事腮線垂。在催人傷感的清明節裏,天地對話,寫下這篇瑣碎文章,以此記錄36年的那戰爭、記錄那場戰爭中我的母親和弟弟,祭慰九泉下的親人。祝願他們在天堂永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