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的那條夜市,很嘈雜。只有鞋匠阿姨的攤位很安靜。
很多次,我細細的觀摩過她。年紀約摸四十歲左右,個子不高,皮膚黝黑,許是長年風吹日曬的緣故,深深淺淺的鄒紋印滿了整張臉,一把紮起的髮尾銀絲多過黑髮,那雙拯救鞋破底歪的巧手,其實非常的粗糙難看,而且手指禿幾乎都被針扎所傷,纏包着止血活淤的創可帖。
端張凳子,正坐在阿姨的對面,看她一針一線,一刀一錘,用心補我那雙高根鞋,我忍不住的問起了全神貫注於正在認真工作的阿姨。
“阿姨,您為什麼要做鞋匠呢?”這個問題,從我注意到阿姨開始,就想一問究竟。出於禮貌一直未曾問出口,今天如此唐突,皆是因阿姨一臉慈善的笑容,我想她一定會諒解我的唐突。看到她,情不自禁想到自己的母親,也是四十好幾的年紀,還在為兒忙碌,為女操心,頓時間,對母親的牽掛嘮叨,不再埋怨,不再嫌煩,而是倍覺愧疚不已,竟然自以為到不能理解母親那顆沒有自我的心。
阿姨操起她那極不標準的普通話,邊做活邊和我熱聊了起來。阿姨説:“其實我做清潔工的時間要長,現在還在做,一般都是凌晨四點打掃這條街,晚上我才來這裏擺攤補鞋的。”看得出,她很勤快,可我實在沒有想到,會身兼如此辛苦的兩份活,她的身體吃得消嗎?為什麼要這麼拼命的`賺錢?好奇心一再驅使我,對這個阿姨的尊敬肅然間騰昇數丈之高,她是鞋匠工,也是清潔工,還是兩個孩子的母親。為了孩子,她顧不上考慮自己,她的心裏裝的也全都是孩子。談起上初中的女兒,臉上洋溢的全是自豪的表情,她説她的女兒學習棒,也很懂事。談起上高中的兒子,她先是自豪,後是長長的歎氣,再就是不語的沉默。我在想,這個兒子,肯定讓阿姨操碎了心吧,不然怎會如此愁眉不展。
原來,阿姨年少的兒子,從小學習成績一直都很好,就是從高中開始,倦怠學業,認識了一個社會大哥,跟着他學會了抽煙,學會了喝酒,還學會了操傢伙打羣架,沒有了一點學生的樣子。就在今年的五月份,將一同學打傷住進了醫院,阿姨跑前跑後伺候被傷的同學,一直到傷合痊癒出院。因阿姨處理的態度温和,認錯態度誠懇,被傷同學的家長才勉強同意不再深追法律責任。可,這樣的學生,學校説什麼也不收留,勒令阿姨即日辦理退學手續。可憐一個當母親的心,不懂事的兒子闖下如此禍端,讓她寒透了心,可她如果不管他,任其放任,他日定是國家的負累。阿姨手持皮鞭,當着校領導的面,用盡所有的力氣抽打她的兒子,要他認錯、發誓,從此做個上進的學生。她也一再向校領導保證,幾乎到了下跪的地步,請求學校再給她的兒子一次機會,一次就夠。
為了兒子,她白天守在學校門口,上午守,下午也堅持守。晚上又在租房最近的地方補鞋,以方便監督兒子,順便還可以賺取零用錢給他們。阿姨她説,為了讓兒子徹底收心,她向教他變壞的社會大哥下跪請求,請求他能放過他的兒子,不管要什麼,她都一定滿足,只要能放過她的兒子。
阿姨雙眼朦朧,欲言又止。我知道,是我的唐突又攪起了她的心傷,我連連説着抱歉類的話。阿姨衝我笑笑,説她談起兒子就這樣,還叫我不要見怪。或許,這就是一個當母親的心吧。何時,兒女們才能讓母親不再勞心勞神?才能讓她那顆全系兒女的心,好好的歇息。或許,對一個母親來説,只要她的心跳動一天,她就不能停止對兒女的操心吧,這就是母親的心,永遠只裝着孩子的心。
阿姨的心,為兒子傷傷寒寒,可她依然不放棄,一直在極力挽救着腳踩歧途邊的兒子。她相信,總有一天,她的兒子會明白,總有一天,她的兒子會醒悟,總有一天,她的兒子能出人頭地。她信心滿滿的,似乎堅決到不允許一丁點的懷疑,我連連地點頭,一定會,一定會的。
母親的心,很大。包容着兒女的錯錯對對,卻從來都是不聲不響。
母親的心,很小。擠不下自己的點點滴滴,卻一直都是無怨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