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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年少青衫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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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入冬草莖黃,花落驚得簾夢醒,鏡奩塵滿寒衣重。

當時年少青衫薄散文

還記當年青衫薄,樓高猶近危闌倚,獨行未諧罹恨意。

欲説還休多少事,悔恨莫如錦書字,凝眸舊恨強添愁。

我若是一芥浮萍,少不得為無常宿命枉自嗟呀;我若是一捧泥土,少不得為塵間飛揚誤蹈迷途;我若是一縷飄絮,少不得為隨風而逝傷人傷已;我若是一尺素雪,少不得為和者甚寡命裏孤葬;我若是一丈紅塵,少不得為皆錯諸事遺憾終生。

若沒有遺憾,當不會拿生命中光鮮的十年,亦或二十年,原鄉不回,他鄉反認。我在此時默哀痛訴,只因當時年少,不能盡諧世諳,百事皆錯,隱隱青衫引得遺憾生生刺骨。

二十年來因循現實未能把冰冷塵世實化成純粹的邏輯建築。穿透命裏的涓涓流水,騙得春紅紛紛追隨,誰料一瀉千里的驟然墜下,未及歡喜一朝喘氣。那冰冷僵硬的瀑布,怎麼會聽見春色慘痛的歎息,又怎會窺見被碾碎的玉璣,灑在水下點點決裂的晶瑩!舊影未去,歎息未息。我只見一腔熱忱兀自澆滅,盛世終結,我消耗生命,與世間對壘。

過多遺憾,心憔力悴,無法彌補。然而遺憾,無非是一次次滿載青眼後的落空。繁花橫空的季節,萬綠叢中飄來的袖袂,貼近的臉龐喁喁細語、温柔低迴,是最温暖動情的細緻傳送,於是一片芳心暗地期許採摘攜歸。自顧等待強烈的勁風,將裝滿心意的心蕊落於袖袂下的烘托温暖的掌心。然後強風不來,直到身影欲離,決烈的一次自殘未料抵不過那脣間隨意無心的吹噓,竟還是錯,於是那離枝的心蕊為當時的衝動朦朧的不懂追悔的過錯染滿纖細而至命的折傷。

這個秋天終於還是把夏的蹤跡搗碎的滿目瘡痍,落葉悉悉落下,清風吹着裸露的肌膚,裹了一層又一層的怯場思忖,點滴水意的滄桑似乎一個勁等待冬雪肆虐的收場。

十一月的第一個週末,難得一次撿回來些個勇氣與閒情,偷得浮生半日閒,爬了東莞的高山。經過二個小時的跋涉,我在山頂雲霧纏繞的高閣飄飄然不知身處何處,一種半疼半喜的情愫在心裏來回盪漾,當下落足的間隙,被遙望遠方的蒼茫和微渺實實填滿。依稀聽得到微弱的理智無力折骨的聲音。我當知在窺見前方不經遺漏的彷徨,是對自己飄蓬無根的惶恐,以及往事未能重回未能圓滿未能得意的悲哀。一直努力尋找寄託,重塑明朗而不停息的出發點,灌滿心間的力量,是相信經歷一個坎坷崎嶇的成長過程之後必會有回饋。我堅信一個人要走出荒原,找到她延養生命的水源,就必須有勇氣走過荒野走進沙漠去領取她的未知和挑戰。不存半點額外的希冀,必須集全部的信息與力量,彷彿一個無父無母無兄無弟的孤獨者,要一片屬於自己的天空,就必須自己竭盡全力掙取,要一塊供自己立足的地坻,就必須憑勇氣刻苦為自己領航。付人千萬倍之辛苦,然後得人千萬分之一的幸福。

然而所有的堅持於平淡的生活並沒有支撐下去的動力。歸來無所事是,抱着枕頭睡到第二天日上三杆,爬起來隨意弄點填口。電腦裏放着音樂,音箱開到最大聲,帶着耳塞停不下來。整整一天,朴樹的聲音在耳朵裏四處飄散,淺唱低吟間依稀聞到了經地時光炙烤滲透出的陳舊和辛酸的味道,似多年以前的山村,在婉延的山麓望見飄然而上的炊煙。習慣在無所事事的`時候反覆地聽一個人的單薄,彷彿安妮一個人午夜清冷的電影,沉默持久,是一種姿勢,彷彿慰藉和陪伴,虛無卻安全。

無端憶起往昔,炊煙裏徘徊不去的諸事,是一個個葬死地底下的亡靈,誓死等到昭雪的冤屈方能安息。我是應當懺悔,為未能彌補的遺憾,更為揹負這遺憾不能遠赴的前程。許多往昔不能忘記,許多願望同樣在心裏噬咬。一直説我要去上海,看看那座愛到骨子裏又恨到骨子裏的城市。我從未光明正大的拿出來告訴這身邊的任何一個人,它就彷彿一個情結,彷彿江南之於劍客,註定是個多情的愁結。就如去國他鄉抬頭看見的明月,是一種別樣的鄉愁。走過曾踏下足跡的地方,悉數流光,多年已過。恰應了那句:離別只是為了未來的相遇,告別是為了新生的旅途。

二十餘年赤足於世,遣不散的悵惘染神薰骨,甚者間惑渾然不知。有時候的確是不知道自己的堅持為了什麼,在塵土飛揚的市儈和喧囂裏漸漸黯然,漸漸變成一個飽餐、更浴、睡眠之外無所謂的人。很多當初的熱衷輕易失去熱情,彷彿感覺到心上的靈氣正如晨露一般迅速消退。和熟悉的朋友聊天,很想告知他們我所有那些遠去的想念,終究還是放棄。

想起那時的姿勢,彷彿一隻蚌殼,觸到想念的痛楚,沒有選擇地帶進骨骼之中,一點一點煎熬,在萬賴寂靜的夜下,在陽光普照的白日,看着屬於自己的亮色一點一點消失,直至殆盡。沉睡徘徊不去,勢要衝破內心那層阻障,於是一幕一幕一點一點的記憶,悉數重現,清晰如昨。

去年秋天剛剛開始的時候,我就做了一個很重要的決定。我在一段時間內倉促地告別了自己不知所措的感情,告別了一起走了一段漫長歲月的文友,整個人放在工作之上,忍受着現實與理想背道而馳的鞭笞,閒來閉門不出,一心一意要講一個故事。後來我在故事裏説:冬天對我來講總是感覺斷裂,城市很冷,風很冰,錦色素年,漸失與人交流的能力,之後開始長時間睡眠。也許是太靜,如水一般,亦或一直受臆想的困擾,我想講個故事給臆念中的自己聽,像小時候聽媽媽講故事那樣,趨趕恐懼。那些斷斷續續錦瑟無常的片段,它們應該在水面,漂浮在內室的空氣裏,在某介歸途,人來人往的十字路口,在旅行的路途,充滿異味的陌生旅館,在冰冷黑漆的電影院,飄浮蜿蜒上演。不管有沒有觀眾,都只是一個人的冷暖自知。我一直以為,在理想未達,遺憾未補之前,這必是一種力量支撐我屹立不倒,可是僅一瞬間,便已開始飄搖,於是我又成了遭人唾棄的人。

那部小説,我終於忍不住回頭去看,生澀的字句,僵硬的斷章,然而卻有一股別樣的記憶與辛酸徘徊心尖。彷彿那種刻骨銘心的嚴寒,是舊時境遇的縮影,又如痛失至親的悲苦,亦是舊時遺憾和慚愧的始原。我知道我依舊在回望,不管多少時光過去,抓住那些景色緊緊不放。兒時獨自看過的那片水田,躲在樹下避過的盛夏日光,站在河邊趕過的羣鴨,抬頭撞見的夾在兩山之間的日落,爺爺過去時鬆垮的皮膚以及老過樹輪的手。連綿的山,幽幽的水,瓦角翹起的房子,陪伴了整個小學時代的課桌,灰暗的照片,辨不出姓名的小人兒,長而雜亂的市集,五花八門的小吃,那熟捻的讓人慾墜清淚的香氣,路過小攤三塊錢就能買到。多年以後,去國離鄉,那樣的風景,再也重温不起,那種香氣,在燈紅酒綠之間,再也尋不回。彷彿誓要爭得花落滿台,不管本質如何,不管是否迷亂了塵幃,還是明媚了韶光,又或是荼毒了自己。

時光的流逝,想來是不等人,那些設想過的波瀾壯闊的人生,在挫折過去之後,帶錙的帆布早已落下,故事裏伴過自己的人,轉身別過,在下一個路口,繼續着各自的悲喜。真幻之間,交錯而過的心情,再也落不到一起。就這樣一年兩年,留下的只是心靈深處的貝殼。很多變故發生的太措手不及,轉眼之間,生活早已換了模樣。在這樣的成長裏,漸漸學會無言,只是一直在記念。偶爾在燈火通明之跡,回頭看這彎曲的一路,倒數用心記住的瑣碎,看見不同時段的自己,做出對錯的擇決,是否會相見不識,或不敢相認?

我自知這過往的一切不管失多少勇氣與平實的真意皆是舊時貪困卻娟秀的村落縮影:有涓涓的流水永不停息地唱着與世無爭的歌謠,有天空和自然譜就的和諧之意,有山峯與雲霧相與相生的人性之愛,有草堆與土地繾綣的密語之音。它們給予了我生命、人之初與人為善的性情、逆水行舟敢於追求的人格與尊嚴,潛育了我骨血裏最真純的心靈,激發我去追求愛與美好。像經過海水反覆挑選留給沙灘的蚌殼,引導着我們追求一種質樸與秀麗,學會平和的善意,做最虔誠的皈依。我聽信了文裏的告誡,不可在情愫裏摻入過多血脈連心的渴望。然而逆水行舟沒有選擇,我溺在水裏遲遲不肯轉頭,自離岸上煙火平生的襁褓,對着天地無垠而偷灑淚,自斷與這三千丈紅塵相與相生的牽連,經歷歷火劫罹情障咯血的荊棘一生。我這般執迷不信步入箭口刀俎又蹈入斷崖峭壁,不過是想求一次洗心革面的救贖。

那些屈於壓制下的陰濕與矇蔽,總會擇一個不早不晚的時間,帶着記憶顛覆過的身心歸來。舊時用鮮血和無悔打造的長劍,腐蝕於在眉宇間良久低迴瞬即遊走心碑之上的險惡噙香。日光、温暖,被風乾的片段,搖擺不定,純澀如一掃落葉的蒼涼。

我想起往昔至今依舊未遂的心念,七年前爺爺病故,全家在醫院疲憊奔走之時,我還在冷冰冰地追問供你們繼續的物力,不知是語塞還是他故。如今七年已去,當明白温暖親情比什麼都重要百倍,不管是當時語塞一時失口,總覺有愧於墓穴下的人,為當初不通人情遲遲不能釋懷。爺爺,我無法告予你知,我在人世頂着風雨踏着月光踽踽獨行,是用一個七年怎樣的成長,終於知曉你那日獨卧墓穴這等殘酷的踐別。如今早已不見你蹣跚而來的步履,換不去你這具枯皮瘦骨擠皺歲月的勞苦,亦無法作別西斜的日輝刨開棺木在墓穴裏一瞥你當日的和顏。是再沒有任何機會,供我補償當時年少不明事體一心為已嘻哈不去的遺憾。我在此時體恤,灑下一腔悔恨的淚水,是要為這後知後覺付出耳濡目染的慚愧。平日裏最常見的事情,是倚望迴路的垂手頓足。彷彿身於三月春暖,繁花開於髮髻,靜謐的歡喜,即使入得了心內,卻依舊擋不住尾隨而至的黯淡斜輝。作結的心思繞指生疏了筆墨,終不知如何訴及。

如今看到輕風推開雲翳,為沉寂的夜空送上皎潔的飛蓬,流水不惜款款情意,萬水千山千難萬阻送着落花遠赴東邊的歸程。我多麼希望,豺狼蟲豸遍及的荒嶺,能燃一把幽幽的磷火,引我渡過墓道,拾一把未能入土的枯骨,憑悼舊人,作最淺的懺悔。

不願重温故景,清流橫流。還記當年青衫薄,樓高猶近危闌倚,獨行未諧罹恨意。

一句感慨,歎息未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