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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花瓣離開花朵散文

欄目: 散文 / 發佈於: / 人氣:1.78W

一次一次從街區裏穿行,不經意間得出一個結論:城市裏的桂花樹是一日一日地多了起來。四季桂、月月桂,遍佈街道、小區、景點綠化帶,不論季節,不分晝夜地兀自香着。我時常覺得,這種香似乎總是少了那麼一點意味。的確,我想念一棵遙遠的桂花樹,想念起香花樹下來了。香花樹下,是贛南山區的一個地名。由一樣物事衍生出一個地域名稱,在鄉間並不少見。我猜,來由蓋因那棵八月桂年代太久,香味太稠。這樣的地名,拿今天的眼光打量,仍不失一層朦朧的詩意。想象一下,一整個村莊被一棵樹、一團歷久不散的濃香所包裹,將帶給村人怎樣不可摧毀的記憶?

當花瓣離開花朵散文

即便過客如我者,亦宿命般地繼承了一些村莊的“遺產”,牢牢地纏在一棵叫做過去的樹上。二十年前,那是我無數次在飢餓與勞頓中停靠過的驛站,以及奔跑過的遠方。

“賣湯圓咯,五角錢一碗便宜咯。”從土夯的小屋子裏,甜潤的叫賣聲不時傳出。那時候,我在做什麼?唾液從腺體裏很自然地流出,又趁人不注意悄悄地嚥下肚裏。一定是這樣的,我不需要摸什麼口袋,因為我知道那兒絕不會變戲法般地冒出毛票來。

但是我看見很多人進了小屋,很多人打着飽嗝出來。他們都是和我一樣,到銅崗山上砍了柴,經過香花樹下放一放肩的人。作為人們上山打柴的必經之地,香花樹下儼然成了一個售賣小吃的天堂。乳白的飯米、油綠的生草米凍、金黃的油炸糕、溜圓的飯包肉丸……各色能充飢又好吃的食物以蒸騰的熱氣和誘人的色澤,勾引得人們胃腸翻滾,口舌生津。我常常驚歎香花樹下女人們的勤勞能幹,頭腦活絡,生生將一個山裏的小村莊經營得活色生香。

印象中唯一一次坐在小吃攤前,還是多少能賺點小錢的堂哥請的客。那一碗湯圓,被我吃出了無比莊嚴的美。闊邊的海碗上覆着一層嫩綠的芹菜葉子,我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嚐着,似乎要把每一絲的鮮甜都嗅進肺葉的最深處。

但是大多時候,我只是小心地抽出扁擔,壓在空坪上,抱着雙膝,將一切的熱鬧和誘惑都置於身外。我和所有打柴者一樣飢腸轆轆,甚至因為身體的不斷抽穗拔節,比別人更容易飢餓,更渴望食物的大量進入。

直到今天,我仍舊驚異於自己對自己的殘忍:為什麼你一次都沒有買過?連一塊半毛錢的油炸糕都沒有買過?我知道如果向父母提出,他們興許會偶爾准許我奢侈一次。但我只是隱忍,忍着不開口,忍着不提一丁點兒要求,忍到香花樹下的桂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我有些恨自己太過早熟,太過懂事,太過理解家庭生活的艱辛。那些不應該由我過早承擔的東西,讓我從小學會抑制一切的口腹之慾。我喪失了許多肆意放縱的快樂,包括童真,包括撒嬌,包括許多寵溺中的孩子所擁有的,即使天塌下來也有人頂着的無所事事。

但是能怪誰呢?沒有人逼我這樣做。我的父母,他們從未有半句多言,他們只是用自己的儉省和隱忍走在我的前面,讓我不知不覺地進了同樣的河流之中。

有一個故事是這樣説的:心理學家找來很多小孩做實驗,給每個小孩一塊糖果,並告訴小孩,如果他們能等二十分鐘再吃這塊糖,就能得到更多的糖果,如果馬上吃掉的話,就只有這一顆。幾十年的跟蹤調查結果是,能夠忍住不吃糖的小孩,獲得成功的概率明顯要高。看到這個故事的時候我笑了,如果我被選中做這個實驗,還有誰能比我忍耐更久嗎?遺憾的是,二十年過去了,成功卻似乎離我還有着很遙遠的距離。

這種“忍”於無形中又影響到了我的孩子,她從小就學會了分辨什麼是需要的,什麼是不需要的。她把自己的零花錢規劃得很好,從來不在超市裏亂揀一氣。“女孩子是要富養的。”一切的育女經都這樣告誡着我,但我不以為然。能夠剋制自己慾望的人,總歸是令人安心的。

以麥菜嶺為起點,沿着蜿蜒的山路往銅崗山腹地進發,是我們慣常打柴的地方。而香花樹下,是一個必經的地域座標。每一次的抵達,都意味着終點的更加迫近。我們就這樣徒步丈量過一道道溝坎,翻越過一座座山嶺。其間跋涉的路途究竟為多少公里,耗費的時間有多少小時,早已是無法計數了。

鄉村裏,開門七件事中的第一件便是柴,那是每家每户升騰起飯香和温暖的保證。長到十餘歲的孩子,便都自覺地擔負起了打柴的職責。每逢週末、寒暑假,同村的青年便吆五喝六,領着半大孩子,浩浩蕩蕩地奔向深山。

離得近的山嶺都是禁伐的,為了趕在日頭落山之前回到家,村裏的吆喝聲總是在天還未透出一絲光亮的時候,便早早響起。我們從牀上一骨碌地爬了起來,強行將未做完的夢掐斷。母親在爐子裏燉好了一缽飯,下飯菜是一個平時難得吃到的蒸雞蛋,有些犒勞的意思。吃過,人齊了,便跟着大夥上路。路途遙遠但並不寂寞,講笑話的,唱歌的,特別是講故事的,總能將人吸引得忘了腳下的疲勞。哥哥看過的小人書、武俠小説最多,自是講故事的能手,大家都樂意圍在他身邊,聽他説古論今。

我對哥哥一直有着愚忠般的崇拜,常常被他騙了也渾然不覺。一次返回途中,我累得實在走不動了,屢屢提出歇腳。哥哥説我給你講個故事吧,為什麼在我們的家鄉話中,“重量”的“重”和“衝鋒”的“衝”是一個讀音呢?因為在古代“重”就是“衝”,什麼意思呢?當你感覺肩上的擔子很重的時候,就得往前衝啊。衝得快,它就不重了。我心想對呀,果真是一個音呢。於是信以為真,卯足了勁跟着他一起往前衝,居然大大縮短了回家的時間。哥哥的各種“騙”幾乎是信手拈來,瞞得滴水不漏,待我明曉真相後,再怎麼跳腳也不頂用了。

打柴之途的耐人尋味,除了有故事的填充,還在於諸多美景的絢目。山區的季節總是活泛生動的,各種生命繁盛至極,蟲鳴、鳥叫此起彼伏,匯成盛大無邊的交響樂。各種山花色澤鮮豔到令人結舌,每一朵都有每一朵的恣意和悠然。口渴的時候,路邊隨處可見汩汩的山泉水,掬一捧喝下,再掬一捧洗一把臉,盡皆快意。開得最繁茂的是山溪邊的芙蓉,我用一整個秋季見證着它們從淡黃轉為淡粉,再至玫紅,而後收攏凋零的一生。這是我內心裏的小小驕傲,從未對人提及。

在桂花盛開的八月,我喜歡坐在香花樹下,當風帶着一些小米粒般大小的桂花,落到我的頭肩,我能感覺到那些酸酸的汗味正在離我遠去,一股輕盈遊弋的香氣,滲進了骨頭裏。我忽然很不合時宜的想起老師教唱的一首歌:“八月桂花遍地開,鮮紅的旗幟豎呀豎起來……”我寧願從來沒有學唱過這樣的歌,總以一份最純粹最原始的熱愛,赤裸裸地面對這香,這美。

極致之美的背後,往往暗藏着致命的兇險。

那是一個花事繁盛的春天,山林裏的各種野花迎來了又一季的狂歡。見縫插針的,是紅得要滴出汁液來的映山紅。它們彷彿正在展開一場競賽,越是更高、更陡、更險之處,越是開得趾高氣揚、肆無忌憚。不單適合觀賞,一朵鮮嫩的映山紅摘下來,只需去除花蕊,直接把花瓣塞進嘴裏便能吃了。酸中略夾一絲甘甜,脣齒留香,其味無窮。在食物不豐的年代,這樣的野味是我們所不能錯過的。

山林中的祕密,只有大山知道。而人卻往往自以為能夠征服一切,何況偉還只是一個十幾歲的調皮男孩。於是悲劇的釀製便開啟了前奏。

我們在香花樹下安坐下來,不遠處的山坡上,映山紅似乎沒心沒肺地在風中咧着嘴笑。偉是個歇不下來的孩子,他被那一團又一團耀眼的鮮紅誘惑着,一步一步朝着劇情逼近。他發現自己折下的每一枝,似乎總不如遠處的那麼奪目。在高處、在懸崖、在山石的縫隙裏,火一樣熱烈的花朵映紅了偉圓圓的小臉。他像上了癮的酒徒一樣,一次一次向着遠處那叢更妖嬈的花枝攀爬着。在一塊凸起的巖石上,一樹映山紅扯着紅色的飄帶招搖:“親愛的,來吧,來吧,我必是你手中最豔的那一株。”那是一個披着絢色外衣的魔咒,在偉的耳邊反覆誦唸。

縱身一躍需要的時間是幾秒,靈魂飛向天國的時間又是幾秒?

偉飛向了那一叢最美的映山紅,而巖石卻在瞬間背叛了他的信任。他下墜的那一刻,山石土崩瓦解,一切生命所不能承受之重坍塌於懸崖之下。

聽到慘叫的時候,我正在香花樹下安靜地凝望遠方。那一聲悽慘絕望的“啊——”在山林裏迴音繚繞,那是偉一生中發出的最響亮的呼喊。村裏年紀大一些的男孩子很快反應過來,他們小心翼翼地翻過山脊,於深谷裏抬起了鮮血淋淋的偉,平放在香花樹下的空坪裏。偉胖乎乎的身體顯得綿軟無力,一位有經驗的老者過來探了探他的鼻息,莊重地搖了搖頭。

沒有人願意相信,那個蹦蹦跳跳、精力充沛、愛説愛鬧、永遠不知疲倦的孩子從此就沒有了。死亡是一種偶然,還是山林早有預謀的一種懲罰?自然總是在對貪婪者説不,驅趕着他們退回到屬於自己的位置上去。

而山崖上的映山紅依舊迎風招展,一副與己無關的模樣。

在香花樹下,我曾不止一次目睹過鮮血淋漓的場面。在村莊的小溪裏,磨刀霍霍之聲時常響起,特別是集體砍柴的頭一天。他們將砍柴刀精心打磨,然後伸出大拇指,橫掠過閃着寒光的刀鋒。在山林中,經驗老到的漢子挾持着這一道寒光,快意揮舞。而意氣用事的半大小子,卻常常為刀刃所傷,青就是其中的一個。

二十年前的中小學,組織學生上山砍柴是學校的一項中心工作。學校灶房裏燃起的炊煙,盡皆是學生們的功勞。山路上,老師是領隊和押陣者,孩子們排成一條長龍,笑笑鬧鬧,臉上全是興奮。

夏秋兩季,山林裏的野果像趕赴大會一般爭先恐後地成熟了。對於孩子們來説,砍柴與其説是一種勞動,不如説是一場饕餮盛宴。高腳泡(山草莓)就長在路旁,撇開蔓枝上的荊棘,伸手可及,邊走邊吃,酸得流口水。山荔枝和軟柿子色澤金黃,猴一樣靈活的孩子早就哧溜上了樹,自己先吃個夠,再丟下來,以慰那些仰着頭撐大的嘴巴。成熟的板栗不用上樹摘,光是地上,就落了一層毛刺球,用腳使勁一踩,板栗子就滑了出來,咬開殼生吃,香甜可口。運氣好的時候,野山梨、牙藤包、山柚子突然就出現在你眼前,可以整棵砍下來慢慢享用,甚至還可以吃不了兜着走。對於這樣的歡樂,老師們都是寬容的。

歡樂往往容易讓人失去應有的警醒。當大家為野果忙得不亦樂乎的時候,青正在奮力地砍一種叫做“三兩柴子”的樹。這種樹扛起來輕,燒起來又耐久。青是一個有勇力的孩子,早在幾年前,他就已經是一個打柴好手了。他的父親已經為他置備了一把得力的砍柴刀,他握着那把刀,姿勢優美,穩打穩紮,成為同學們羨慕的對象。平時在學校裏,他成績不佳,時常低垂着頭。這時候,他成了同學們的主心骨,是最神采飛揚的時刻。向他請教、請他幫助的同學有那麼多,其中包括平時最得寵的好學生。青獲得了極大的自尊,還有一絲小小的得意。他像一隻不停旋轉的陀螺,炫技一般地旋舞於一棵一棵的樹木之間。砍伐、削枝、截斷,誰也不知道他究竟伐了幾棵樹,誰也不知道他究竟砍了多少柴。只知道汗珠像水一樣從他的頭上、臉上不停地淌下。

青於快意中感到了一種眩暈,刀光漸漸成為一朵邊緣模糊、四散奔逃的花。只一個恍惚,那道寒光吻上了他的腳背。起先是麻木,然後是血,無邊無際的血,漫過他疲倦迷離的雙眼。

那次的傷一定很重,青在家養了一個月還沒有回到教室。後來,他索性再也沒有來過。那個座位,一直空了一個學期。在温飽成為第一要務的年代,學習真的可以無足重輕。每當我為了收齊作業本,經過教室最後一排的那個空座時,憂傷便隱隱漫過。

許多年以後我當了老師。我們為了孩子們的安全噤若寒蟬,以謙卑的心態面對着一些家長或有理或無理的鬧騰。我常常想起青,還有他的父母。為了感謝老師們將受傷的孩子送回家,他的母親煮了一大鍋的瘦肉米粉,還備了一大甕的自釀米酒。

此去經年,青去了哪裏,他還記得香花樹下的那片天空嗎?

回憶像一條蜿蜒的河,你不知道它將流向哪裏,但是你永遠記得流水從哪個方向朝你湧來。我是一個嘴巴僵得能結成冰的人。許多年了,我從來沒有親親熱熱地叫過一聲哥哥。除了寫信,除了迫不得已向別人介紹他。當然,他也從不叫我妹妹。

我和哥哥的關係極難形容,幾乎從我一出生起,我們就陷入了一場一場的爭鬥中。母親懲罰我,讓去拾一根荊條來,哥哥必是跑得最快的人。反之亦然。但我們又無可避免地被一種叫做血緣的'東西牽扯着,敵人和親人,逆反與依戀相互交織,像一根搓成一團的麻線,怎麼也理不出一個頭緒來。

還是像往常一樣,一路説啊聽啊。矛盾是怎樣突然發生的呢?我只是一賭氣,便離開哥哥,一個人朝另一條山路岔去。他不來追我,這就是我的哥哥,十多年愛恨交纏的較量裏,他從來沒有向我妥協過。

這樣的走散便具有了謎局一般的叵測。山林如此寂靜,除了叫不出名的鳥蟲的怪叫。一個人,手無寸鐵,左腳和右腳麻木地朝前交替。是一條我沒有到過的山溝,恐懼與後悔頓時襲上身來。往上行,發現一個火燒嶺,這種火燒過的柴,許多人喜歡來砍,我唯一的祈願就是:能遇到人。

如今看新聞,一個女孩子在路上被壞人所劫的故事簡直數不勝數。我仍舊要感謝那一天,我遇到的一個陌生人。他將一棵被火燒光了葉子的樹砍下來,託到了我的肩上,説:“趕緊走吧,看能不能在香花樹下趕上他。”

真的,我在香花樹下等到了哥哥。由於一路環抱着那棵被火燒過的樹,我的雙手已經完全漆黑。不時地抹淚,把我的臉染得像一塊被墨汁佔領的畫布。看到他,委屈如開了閘的洪水,奔泄而下。卻又無處可去,無從釋放。我死死地盯着腳下那雙草綠色的解放鞋,鞋尖已經穿了口子,一個腳趾頭從鞋洞裏露出來,好像我心裏頭那層蠢蠢欲動的恨意。

恨意的消除來得很突然,又再簡單不過。只因為有那麼一刻,我以為我將要失去我的哥哥。

那樣的天氣,確乎算不得好。天空如一個巨大的圓弧陰陰地籠蓋下來。我和我的哥哥,在一座山頭上分立於山頂與山腰的位置。“這鬼天氣,該不會下雨吧。”同伴們吐出了本能的詛咒。

誰知道呢,最後的雨,不是從天而降,而是我無休無止的淚雨。

那一天的分工其實多麼合理:力氣最大的堂哥負責尋找挺拔的樹木,將它伐倒,修去枝條。我是一箇中傳手,在山頂上,將那些光溜溜的樹幹扔下山腳。哥哥,則將翻滾下山的樹整成一堆。按照慣例,我每扔一棵樹都要高聲呼喊,提醒山下的人。

可是那天,我究竟是因為什麼而呆怔了呢?我居然忘了喊!此時,我的哥哥正試圖從山腳走到山腰。我親眼看見,一棵樹以鋭不可當之勢翻騰而下,橫掃過哥哥的頭部,也許還有太陽穴。我的哥哥,甚至沒有來得及大叫一聲,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掃翻在地,隨着那棵樹一路翻滾而下。

恐懼無邊地漫湧上來,淹沒了陰沉的天空,淹沒了四周的樹木,淹沒了陡直的山路,淹沒了六神無主的我。

幾乎是一種本能,我以最快的速度滑到山腳,搜索着哥哥的身影。他已經停止了翻滾,躬着身子躺在地上。我走過去,再走過去,小心地喊着:“哥哥,哥哥。”我怎麼會叫哥哥了呢?淚水像傾盆的雨一樣滂沱而下。哥哥會死嗎?此刻,我比任何時候都渴望哥哥能夠站起來,惡狠狠地欺負我。

突然,他睜開眼睛,勉強地朝我擠出了一個笑容:“哥沒事。”我的淚水又一次洶湧而至。哥哥沒死,我願意在心裏,一遍一遍地喊着他:“哥哥,哥哥……”

念師範以後,哥哥給我寫信,開頭親熱地寫着:“妹妹。”我知道,那是我的哥哥,和我同樣嘴硬的哥哥,在心裏喊過無數遍的稱呼。

多年以後,我和一羣文友到澤覃鄉間採風,偶遇一堆碼得無比高大齊整的柴垛。那堆柴垛佔據了一整堵牆的位置,只留下一扇透光的窗。朋友帶着單反相機,大家爭相在柴垛前拍照。這的確是一個極佳的背景,將置身其間的人映襯得恍如畫中。

畫面中的我,穿着一件飄逸的連衣裙,皮膚白皙,再也找不回當年低頭扛樹的影子。但是隻有我能夠看出,那望向遠方的目光裏不只是簡單的清歡。有一些人和一些事,如一隻破繭成蝶的蛹慢慢地甦醒過來。

再也不用打柴了,我的父母,包括那些還在麥菜嶺生活的親人,他們早已用上了更加便捷的燃料。只有香花樹還留在原地,沒有更名,也沒有蒼老,成為一段滄桑歲月的見證。

當柴垛已經成為一道風景,有誰知道,它還可以有許多種碼法:十字的,交叉的,方框的……有誰知道,在許多年前,它有着比這一堆更加漂亮的表現形式,在鄉間恆久地裝點着農家的門面;又有誰知道,屬於一個時代的汗水和淚水,並沒有乾枯或者深埋,而是釀成了一罈滋味悠長的酒。

你看,秋天的節奏緩慢持重,桂花用清香四處散播消息。只是,真正屬於我的桂花樹只有那麼一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