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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擇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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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遇到年輕女孩子為選擇工作選擇婚姻糾結時,我就不由得想起她。

選擇的散文

那時,她剛剛從某師範英語系畢業,應聘到我們學校。當時我正在辦公室備課,副校長親自把她領過來,囑咐我一定要好好帶她。

第一眼看到她,心裏差不多是在驚呼:“好漂亮!”她身材高挑;膚白如雪,臉頰處自落桃花;眉眼鼻子酷似張柏芝。還沒容我從她耀眼的美麗中定睛,“您好,我叫M(我暫且就用M代替她的名字)……”那清甜的聲音,又重新使我犯暈發呆——她居然説一口標準的普通話,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要知道,能用一口流利標準的普通話講課,是這個學校每一位老師夢寐以求的。但是,鄉音之重就像一個人的胎記,要想不留痕跡,簡直難於上青天。在見到M之前,老師們説着和聽着的都是裹着鄉音的蹩腳不堪的本地“普通話”。

我們英語組有六位老師,除了我嫁為人婦已步入中年婦女行列外,剩下的五位都是清一色待字閨中的女孩子,包括新來的M——二十出頭一點,不加任何修飾,只這韶華之年就有金質的光芒。但她不止,因為那極其標準的普通話從她的粉脣皓齒裏飄出來時,就像一朵朵綻開的花。不引人嫉妒和羨慕也是很難的。

毫無疑問,M的美貌和普通話,在學校裏引起了一番騷動。不過,任何初見的新奇都會被時間看淡,如果她僅此不凡的話,也不會被人注意多久。

兩三週,我就發現M相當聰明。不僅迅速進入“老師”的角色,而且很快掌握了講好一堂課的技巧,完全贏得了孩子們的喜愛和尊重,我也很喜歡她,因為她沒有一般漂亮女孩子被慣壞的毛病,在我跟前總是不恥下問的謙虛,與同組的同事們也都保持着見面就微笑的優雅距離。

一個月的時光在緊張和忙碌的教學中,匆匆而過。領工資的日子最是大快人心。

“看那個樣兒哇!”

“人不大,溜鬚拍馬倒挺在行。”

“嘁,‘馬老師(負責發工資的會計),累了吧?我給您捶捶背。’那麼多人,給馬老師捶去了!嘿嘿……”

“你看她見了校長笑成甚!”

領完工資,我回到辦公室,見辦公室裏那些女孩子攢在一起,嘁嘁喳喳地議論着,又是撇嘴又是譏笑。我知道那又是在説她,自打她來了這個學校之後,各教研組課後閒談的焦點非她莫屬了。人性的弱點:恨人有,笑人無。何況她“有”的,都是別人沒法學習和追趕的。我不予理睬這些無聊的“舌根兒”。

之後,關於她“拍馬屁”的風言風語越來越多。有橫豎多刺兒的人就直接給她一點難堪,但她從不與人翻臉,一如既往地對人笑。在我看來,即使事出有因,她的表現也是一種涵養。而且她的工作能力很強,各方面的表現都很優秀,在如今這種啥都講競爭的年代,“聰明”點兒能為自己贏得更多成功的機會,也能理解。

若不是接下來發生的事兒,我真覺得她沒什麼大毛病。

那時,我為參加一個縣裏的競賽做準備。備課時有個單詞的讀音模稜兩可,由於繁忙,就囑咐M替我查一下字典,是不是讀這個音。後,她告訴我,是的。我就放心地按這個音讀了。結果,講完課之後,評委指出這個單詞的讀音是錯誤的。事後,我追問她,她支支吾吾。我第一次感覺到這確實是個心機很重的女孩子。但,她還那麼年輕,誰又能不犯點兒錯,所以我並沒認真怪她。她也一如既往地謙虛和微笑着。

假期,學校派兩位老師到市裏參加培訓。一個是我,一個是她。我們同住同吃,同學習。這使我有機會對她的家庭和美貌背後的品性有了更多的瞭解。

其實,她根本不願意和人進行心靈的交流。也許是看我任由她使用我的化粧品的緣故,她的心偶爾也被一種叫“真”的東西觸動了一下。有一回,她講起了她的家。她有一個懶惰、不求上進的父親,田地由母親勉強打理,所以家境貧寒。弟弟妹妹早已經輟學,而儘管她學習非常出色,還是因為貧困放棄了上高中讀大學的機會,選擇了師範。“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父母年歲漸老,弟妹還在成長,她是那個家的頂樑柱,也是希望。

那一次談話後,我多多少少理解了她過於圓滑和世故的`行為。

接下來的培訓中,我發現她只顧淋漓盡致展現自己為人處世方面的“聰明”,而使別人完全忽略了她學習和工作上具備的優秀才能。

培訓會上,她頻頻為兩位老師端茶倒水,當然那也是一種善解人意、禮識大體,就算她不做別人也會做,但她不會把這種機會留給別人。她比任何人都“周到”,周到到給老師們買各種零食。老師們出去遊玩,她必隨左右,照顧着、陪伴着。

培訓會結束,她如願得到了老師們的青睞和好評,唯一一個赴香港學習的名額給了她。她受之有愧麼?正相反,我覺得她完全能受得起這份殊榮——她年輕,有能力,普通話標準,英語也不錯。但是,她卻給人留下用不正當手段牟取了這個機會的把柄。聽着人們那些不堪入耳的閒言碎語,我替她歎息一聲:聰明反被聰明誤。假如,她把自己的聰明用在學習上,做出更令人心服口服的成績,我相信別人也會認同;假如,她的“周到”,只是一份單純的禮識大體,我相信別人也會從心底生出美譽。

然而,她選擇了把“聰明”用在錯誤的地方。

也許在這半個月的相處中,她發現我待她是真誠的。

一天,她約我出來,説,有事兒想跟我説。校園操場的午後,她站在僻靜的角落等我。扎着青春的馬尾巴,並不施粉黛,卻也美麗的讓我心中又一陣驚歎。她和我説,校長給她介紹個對象,比她大十歲。我説:“挺好呀,年齡不是問題,各方面合適就處處看。”她又説,男方希望她在赴港學習之前訂婚。我一聽急了:“怎麼才介紹就訂婚,這是什麼人家?!不行,不行。”“是XXX的兒子(這裏就叫Z)。”我愣怔了一下,Z我當然是知道的,本縣最富有的商人。我剛才急性發言的衝動,立刻冷靜了。終生大事的選擇,古來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如今是“我的愛情我做主”,哪輪的上我這樣既不是姐姐也不是摯友的同事來下結論。但,無論憑經驗還是憑直覺,我覺得這門親事確實是太倉促了,且不説那個Z怎麼樣,就説這着急慌連無理的要求,也來路不正。我斟酌着對她説:“婚姻是一輩子的大事,哪能三五天就做個決定,再説你去學習才一個月,又不是不回來了。”“他們説,要同意就訂婚,訂了婚就不用去學習了。”她話鋒一轉,透了底。哦,我明白了:她壓根不是在找不找Z上打主意。她艱難的是既舍不下豪門婚姻,又舍不下赴港學習。我無話可説,她當然也知道這種決定別人無話可説。

開學後,她最終放棄了去香港學習的機會,選擇了豪門婚姻。直到她領着Z來發訂婚請柬和喜糖,我才完全相信了她的選擇。那個大她十歲的男子,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要老,矮矮墩墩,臉上還有一處顯眼的黑記。聽説並沒多少文化,整個人感覺像山林中竄出來的一個土匪。發完糖,Z走了。其中一個嘴特刁的女孩子故意耍笑她:“啊呀,一進門我以為是個大叔呢。”她也不理會。那個女孩不依不饒:“M,大叔幾歲了?”她笑笑,抱着一摞本子上課去了。我真佩服她的海量,面對別人無理的挑釁和侮辱,還能笑得那般自如和從容,想來連佛也做得不能夠那麼好。但,她的心也會笑出來嗎?必是不會!因此,我是唯一仍對她懷有同情和祝福的人——一個從不流露真情的人,內心許是一片苦海。

她和Z閃電訂婚閃電結婚。

“這回,肯定是要轉正了。”

“你看校長見了她笑成甚!”

“説不定以後還當我們的校長呢!”

“憑她那本事,當教育局局長也説不定。”

有關她的話題,又開始了新一輪地熱議。

也許真如人們議論的那樣,如今的這些非議,最終會被她更光彩的生命逼退到一個歷史的角落,但,她的選擇又一次出乎了人們的意料。

M開始自備早餐牛奶,吃品質點心,穿名牌衣服……一嫁“烏雞變鳳凰”的感覺。

她漸漸地不太關心教學的事兒,每天拿着營養書看,只説要保養身體,希望給Z多生幾個孩子。又一度因為連續流產,被老師們傳為笑柄。連學校領導對她説話也忍不住夾帶幾句譏諷了,比如:“M,又流了?幾時再懷呀?”那話音裏是顯而易見的鄙夷和嘲笑。

也許是我知道她有一個需要她支撐的家庭的緣故?我一點也不想嘲笑她。我只是深深地為她感到惋惜和遺憾:她完全有能力通過自己的奮鬥去贏得這樣的生活,同時贏得事業贏得愛情贏得社會對她的尊重。而她,卻偏偏選擇了拿最美的年華去賭這些。

失去自我和理想會使人昏昏欲睡。她已經昏昏欲睡了。

據説,Z家不希望她展現什麼才能、幹好什麼工作,怕她翅膀硬了,飛了;她名下也沒有任何財產,只是不缺她花錢。她倒非常順從,後來,索性請假在家,專職幹起傳宗接代的事兒來。顯然,她的美貌只夠取悦她夫家人的眼球而已,所以,她必須趕緊生幾個孩子,好“母以子貴”。

又一次流產後,我去看了她。她和婆家人説一口蹩腳的本地話,轉頭又和我講普通話。她竟然連口音也委曲求全了。

看過她之後不久,我遷居外省,我們沒了聯繫。只是聽人説,她終於生下了一個兒子。我為她高興:也算心有所願。

五年後,在一個朋友的婚宴上,我聽見有人喊我,轉頭看時,原來是M!她懷裏抱着一個七八個月大的孩子,腳邊站着兩個年齡相仿的小男孩,抓抓撓撓,亂糟糟的。我低頭看看,抬頭看看:“這是?”不知怎麼問。她笑着説:“都是我兒子。”然後,騰出抱孩子的一隻手來,摸摸身邊一個孩子的小腦袋説:“本來想再生個女孩兒,結果又生了個兒子。”還是那口漂亮的普通話,只是我第一次見她時的明媚和從容沒有了,三個孩子鬧騰的,連笑容都那麼慌忙。我從孩子們的空隙中,努力看她:大致還是美的,但青春那金質的光芒已消失殆盡——那時她不過二十七歲,本應該還是上帝最垂青的年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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