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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畏抒情散文

欄目: 散文 / 發佈於: / 人氣:1.74W

一、

敬畏抒情散文

我看見過鬼火,真的,藍盈盈的,有些陰森,有些恐怖。

我一直不信鬼神,以為世上根本沒什麼鬼神存在。但我也沒法解釋,有些自然現象,比如鬼火。

那個晚上,應該是月初上的天。一彎月牙掛在天上,星星像釘在天上亮閃閃的釘子,曠野裏四處幽幽的黑。這一片田野不大,夾在兩旁山峯之間。山邊緩坡上,有許多荒墳,平時很少有人走動,只有在清明時才滿坡白幡,也有一些白天上墳時沒熄滅的蠟燭,殘存的燭光,隨風搖曳,影影綽綽,時昏時暗。

由於年輕,仗着自己“豪光”大,一點也不懼怕。這片田野,遠離村莊,雖然草茂柴盛,莊稼收入並不豐盈。但山塢深遠,常年水流充足,反而成了一片理想的水稻田。因為環境好,人跡稀少,除了種田耕作,一般情況很少有人來往,更不要説在晚上。因此田裏生活着很多野味,有田雞,青蛙,泥鰍,黃鱔等;山坡間的溪坑裏還有石蛙,石斑魚,蝦,石蟹;如果運氣好,還能碰到山龜,土話叫石鼈大頭,據説很補。

晚上出門去野外照野味,是年輕人的喜好。夏日,我們早早吃過晚飯,穿上全統雨鞋,拿起一捆火把(一種用嫩毛竹蔑縛成,經過石灰醃製的火把),背上蟹殼(一種用毛竹做的簍子,上口小,下大,類似於酒罈子,不過蟹殼是扁扁的形狀),還有一樣特別的工具,叫鰻鉗(一種剪刀狀的工具,刀片處鋸齒形)。等天黑了,就出發。

老人們説,照野味不能貪,如果越照越多,甚至有時候或出現一些異常現象,那趕快回家,不然要發生不測事件。傳説,老輩中有人去山溝照石蛙,那個晚上他越照越多,很是開心,到後來還出現了一幕驚人的現象,出現了一隻沒頭的石蛙。終於他迷路了,整個晚上找不到回家的路,第二天家人找到時,人已神志不清。聽説是鬼打牆,很可怕。

這個晚上,我們運氣也很好。我們在田裏照田雞,也是很多。奇怪的是,今晚的田雞、青蛙很靜,一隻都沒叫,整個曠野靜的使人有些心慌。倒是遠處竹林間,不時傳來貓頭鷹寂寞的聲音:呼嚕嚕,呼嚕嚕……..

時間有些晚了,月亮慘慘地慢慢西落。我們手裏的火把,也剩下不多的一截。也看着蟹殼中田雞將滿,正打算回家。我抬起頭,剔了剔火把灰,忽然發現對面山坡邊,墳堆旁的小路上,遊蕩着兩盞藍瑩瑩的燭光。“鬼火”,我低呼一聲。同伴嚇了一跳,也順我所指看去,忙説:別出聲,快走,回家。一瞬間,我們汗毛直豎,渾身起了雞皮疙瘩。慌忙起身上路,風也似地往村裏跑,還不時地回頭張望。這鬼火很怪,看到我們跑,它就跟着我們跑;我們停下,它也跟着停下,真把我們嚇得上氣不接下氣。就這樣,我們身後面不緊不慢地跟着兩盞,不紅不火,不聲不響,陰綽綽藍幽幽的鬼火。我們走它也走,我們停它也停。貓頭鷹躲在林中,彷彿在嘲笑我們的膽小:呼嚕嚕,呼嚕嚕……

總算逃到了村裏,我們回頭一看,鬼火不見了。我們四下張望,除了星星,還有村裏沒熄滅的幾點昏暗的燈光外,一切很安靜。這個晚上我們在恐懼中睡去,有沒做噩夢記不清了。

因為田雞照得多,第二天我們叫了一些人來吃。説起昨天晚上鬼火的事,大家都紛紛説起了,各自在晚上遇到的奇異事情。但畢竟年輕,遇過説過也就不放在心。隔壁姨媽年紀有些長,很信鬼神,説:遇見虎三年苦,遇見鬼三年晦。可惜我們沒人信,夏天的每個晚上總有年輕人,去野外照野味。姨媽説:你們這批才是真的夜頭鬼,真的鬼不怕你們才怪。

二、

我一直害怕貓頭鷹的叫聲,尤其是黃昏時分貓頭鷹的叫聲。

父親説:貓頭雕(貓頭鷹)黃昏叫,要死人。那一年隔壁祥叔犯病,在臨死前的晚上,貓頭雕“呼嚕嚕,呼嚕嚕……”叫了一黃昏。第二天凌晨,祥叔家傳來了悲哀的哭聲。

老家的村莊不大,就幾十户人家,每户人家的房子,都是建在山腳邊。有一首順口溜説道:黃土林腳好地方,毛竹梢頭環棟樑,只有聽見鳥叫響,一天難得見太陽。説是我老家山大溝小,一根毛竹就可以擱住兩邊山峯,自然很少見到太陽,倒是成了鳥的天堂,成天嘰嘰喳喳。確實,老家山裏有數不清的各色鳥類。麻雀,燕子不要説,以前還有烏鴉,喜鵲,斑鳩,竹雞,更有許多我們不認識的鳥。這些鳥從清晨歡起,到黃昏落日餘暉寂靜。唯有貓頭鷹白天無聲,晚上出來叫得有些森人。

初夏,貓頭鷹的叫聲開始多了起來。每到晚上,當乘涼的人們感覺有些涼意,椅子上,草叢裏露水也下來了。紛紛收拾乘涼傢什回家,不一會兒各家的小木屋裏,昏暗的燈光一點一點地熄滅。黃昏開始了,山野間只有螢火蟲還一閃一閃地勞碌着,遠處不時傳來樹蛙“疙瘩,疙瘩……”的叫聲,給寂靜漆黑的山村增添了不少無端的空曠。這時,貓頭鷹出來了,“呼嚕嚕,呼嚕嚕……”

我從小就害怕那陰森森的聲音,每到這個時候,就早早躲進被窩,捂住耳朵,但那個聲音越捂越清晰。後來直到外婆來我家,説,別怕,貓頭鷹是好鳥,專捉老鼠。想想也是,每次貓頭鷹不叫的時候,家裏老鼠鬧得特歡,讓人不得安寧。

有一回,也是外婆在我家。麥子已經收割,油菜籽也已經榨出了新油,只是山上青竹還沒削完,勞作了一天的人們休息早了一些。那幾個晚上,貓頭鷹一直不停地叫,而且感覺特別近。每天早上人們談論的話題就是,頭天晚上貓頭鷹的叫聲,人人很奇怪。父親説,恐怕有事情要發生。外婆不信,説,瞎説。這天傍晚,父母在山上還沒回家,外婆去豬圈餵豬。我家豬圈建在屋後山坡上,用毛竹搭成,上面蓋些草扇(所謂草扇,就是用兩根竹片,拿一把一把乾草夾起來,兩頭紮緊,像一扇門)。天有些暗了下來,豬圈裏更加黑暗。外婆倒了豬飼料後,抬頭,忽然發現一對晶亮的貓眼。外婆是個膽大的人,定神仔細一看,原來是一隻貓頭鷹。外婆也不去驚動它,關了豬圈門就回了家。第二天,外婆特意去看了那裏,原來是那貓頭鷹生了一窩小鳥。外婆好生喜歡,告訴父母説,這是好兆頭。

一個遠房老表,不知怎麼得到的消息,聽説我家豬圈裏有一窩貓頭鷹。老遠跑來跟父親説,等晚上天黑,把那貓頭鷹捉了,送給他,説是做單方的。他老婆有頭暈病,看了好多醫院,沒見好轉。據説貓頭鷹的肉做單方,很有效果。父親看是親戚,推辭不過,留他吃了晚飯,等晚上捉貓頭鷹。外婆一聽,親戚是來捉貓頭鷹的,説,不行,這貓頭鷹剛剛孵育小鳥,怎麼能捉了去?再説,你們醫院看了那麼久都看不好,吃個貓頭鷹的肉就會好?在外婆的堅持下,父親和親戚終究沒有捉去貓頭鷹。

貓頭鷹在外婆的關照下,在我家豬圈裏安心地生活着。儘管晚上依舊”呼嚕嚕,呼嚕嚕”地叫着,但我們不再害怕,倒是盼望着小鳥快點長大。後來,貓頭鷹一家飛走了,奇怪的是,我家及附近的老鼠少了不少。

三、

二表姐兒子鬧周時,親戚們都去了。表姐兒子長得白白胖胖,一雙大大的眼睛,很是精神。每個親戚走過去瞧上一眼,小傢伙都會甜甜一笑,不要説有多逗人了。

二表姐是大姨的女兒,嫁在本村,表姐夫是姨媽表哥的兒子。這次小孩鬧周由於是親上加親,親戚們自然感覺更加親切。鬧周是老家一帶的習俗,當小孩長到一週歲時,便挑個日子慶賀一下,稱為“鬧周”。長輩們挑些米果衣帽鞋子之類的,稱為“挑盤擔”。平輩或小一輩的就出點人情。主人家就置辦一些酒宴,請親戚們吃一餐。表姐夫是個實在人,就知道抱着小孩傻笑。也難怪,表姐夫是大齡青年,恐怕已經有三十五六了。如今得了一個兒子,當然喜歡的不得了。

鬧周的第二天,二表姐抱着兒子到大姨家,説,不知為什麼,小孩昨晚哭了一晚上。大姨説,正常。二表姐也就沒當一回事。

可接下來一連幾個晚上,小孩都是哭到天亮,這下二表姐和大姨都着急起來。二表姐姑父是個老先生,説,不急。拿來一支毛筆,一疊小紅紙,在每一張小紅紙上寫下幾行句子:“天旺旺,地旺旺,我家有個小兒郎,日日夜裏哭叫娘。過路郎君讀一遍,一覺睡到大天亮。”他叫二表姐和大姨把寫好句子的小紅紙,帶去貼到一些涼亭裏,茅坑邊,還有路邊的電線杆上。待二表姐和大姨貼完紙以後,老先生説,不日小孩就會安靜。

幾天過去了,小孩每天晚上還是哭個不停。老先生説,奇了怪了,怎麼會沒用?這事被外婆在世時的小姐妹知道了。外婆的小姐妹八十多歲,因為她老公叫雪全,我們便喚她雪全阿婆。年輕時長得有些齊整,人稱“小白菜”。她到了表姐家,一看小孩,用手在孩子額頭一按,説,小孩是受到驚嚇了。還説,彆着急,我有辦法的。二表姐聽她説有辦法,連忙叫表姐夫去買了一些肉和菜,留下她,請她吃晚飯。吃過晚飯,到了黃昏。雪全阿婆叫表姐夫拿來一隻小碗,又讓二表姐在裏面放入白米,用一塊大手絹把整個碗和米緊緊地包裹起來。然後把子孩平平仰天放到牀上,拿起用手絹包裹着的米碗,在孩子身體上方,輕輕遊走,口中唸唸有詞。大約十多分鐘,雪全阿婆停了下來,這時孩子已經入睡。雪全阿婆把包裹着的米碗,放入孩子頭底下,讓孩子枕着米碗睡覺。説:“好了,我把孩子的心經收攏了。等明天看碗裏如果少了一些米,那就成了。”説完便跟二表姐他們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間,告辭着要回家。二表姐跟表姐夫自然千恩萬謝,還順便送了一些禮物給雪全阿婆。

不知是雪全阿婆的法子真的有用,還是其他原因。第二天孩子果然好了許多,這個晚上也沒有啼哭。早上起來時,一看包裹着的米碗,果然感覺少了一些米。本來包的很結實,現在一看,好像碗裏凹進了許多。表姐夫説,想不到真的很靈。於是又去雪全阿婆那裏,感謝了一番。

一天過去了,孩子開心了一些,看見熟人也像以前一樣會露出笑容了。二表姐逢人便説,幸虧雪全阿婆,她的辦法真好。還特意去雪全阿婆那裏問了,以後如果遇到小孩哭,她也想學着點自己弄。雪全阿婆只告訴她,這個辦法名叫“收經”。至於那些需要念得經語,卻無論如何也不肯告訴二表姐了。

到了第三天晚上,小孩又啼哭了起來。天亮以後,二表姐讓表姐夫再去叫雪全阿婆來幫忙收下經。這時表姐夫的弟弟從城裏回來,表姐夫弟弟是城關醫院的醫生,説,笑話,孩子晚上啼哭,不去看醫生,靠收經會好嗎?於是帶着二表姐和表姐夫還有孩子去了城裏醫院。經查,原來是食道發炎,已經有好幾天了。

四、

“七月半,開鬼門,鬼門開了出鬼怪。鬼怪苦,賣豆腐……”據説在七月半這一天,閻羅王大開鬼門,讓鬼到陽界來走走,看看親人,看看朋友,或許也來看看仇人。

老家村裏有個瘋子,叫阿木。年輕時一表人才,娶了一個老婆也很是齊整。那一回也是七月半,在頭一天晚上,應該是七月十四晚上。因為他家做酒釀饅頭,由於老婆勤勞,饅頭做得有些多,有好幾格大蒸籠。做好以後,阿木心疼老婆,讓老婆先去睡覺,自己慢慢燒火蒸饅頭。大概到半夜,饅頭也差不多熟了,阿木有些累,天有些悶熱,阿木身上也出了許多汗。於是出去到門口小溪洗澡,月亮掛在天上,小溪水清澈見底。阿木很是舒暢,洗了頭,心想把衣服也洗了吧,明天是七月半,也好讓老婆安心準備請阿太的祭品。

阿木把衣服晾在門口晾乾上,隨便擦了下頭髮就去睡了。第二天,阿木老婆起牀時發現阿木全身發熱,面孔潮紅,説話胡言亂語。阿木老婆叫來公婆,誰知阿木看見爸媽,竟然説起他故去的爺爺的話來了,語氣惟妙惟肖,這下唬得公婆都戰戰兢兢。連忙燒菜做飯,公公説:“趕快請阿太。”不一會兒,燒好菜飯,擺起八仙桌,點亮蠟燭。全家人趕忙誠惶誠恐地祭拜起來,還燒了許多紙錢。

阿木仍舊不見好轉,婆婆説:“要不去鄰村問問三姐親孃?”説起三姐親孃,方圓幾里名氣大,聽説能通神,有菩薩附身,一般妖魔鬼怪通通怕她。村裏人家有些疑難事情,都去問她,又不收錢。

阿木老婆跟婆婆兩人,吃過中飯就急急地到了三姐親孃家。説明來由,送上點小意思。三姐親孃點上一支煙,猛吸兩口。説:“待俺去看看。”説着手舞足蹈地唱起京戲來了,什麼快馬加鞭啦,諸神讓道等。突然見,兩眼一閉,全身一哆嗦。婆媳倆大氣不敢出,驚恐萬分。好大一會,三姐親孃終於回到人間。整個人很累很虛脱的樣子,氣喘着説:“阿木昨晚被一惡鬼附身,誰叫他把洗了的衣服晾在外面?又誰叫他洗了頭披頭散髮地睡覺?”又説:“費了好大力才跟那惡鬼説通,只要你們多燒些紙錢,叫個人得次夜頭就會好的。”

婆媳倆趕快回家,照着三姐親孃説的做了。過了些天,阿木身上不再那麼熱了,看起來身體也恢復的較快。但神智卻依舊不清,胡言亂語。有時會莫名地笑,有時會莫名地哭。後來阿木老婆受不了,跟阿木離了。

一直到阿木父親死的時候,阿木有個早年在外,不通音訊的哥哥回來。見家中如此,不勝悽楚。或許他哥哥有些來頭,竟然叫來名醫,但為時已晚。名醫説:阿木的病因是受涼侵入寒氣,發熱過度。耽擱了醫治時間,燒壞了腦子。十多年以後,阿木母親也去世了,有一天阿木忽然失蹤,從此再也沒有消息。

五、

自從父親去世以後,村子裏再也沒人得夜頭,也沒有人會,事實上也不需要了。年輕一輩更不相信:得夜頭能使人平安去邪,或者幫人治病。

得夜頭,老家鄉間的一種迷信活動。老家鄉間是在相對比較偏僻的山裏,以前由於信息閉塞。很多事情只能用一些古老的,不可思議的迷信活動來處理,得夜頭是其中之一。

父親的師傅是阿毛爺爺,阿毛爺爺是個屠夫。殺雞,宰鴨,殺狗,殺貓都會,最拿手的'是殺豬。膽子大的不得了,以前村裏許多別人做不了的事,都請他去做。比如説誰家老人離世,就會請他去穿衣洗臉。誰家要遷移墳墓,撿死人骨頭之類,他都不會拒絕。

得夜頭是阿毛爺爺的絕活,一般人不敢去得的。所謂得夜頭就是哪家人家家人有病,經過多次醫院還沒好轉,或者家裏出了大事很難處理。這時他們家裏人會去求神,問菩薩。鄰村有個菩薩叫“三姐親孃”,據説很靈。去問她,她會根據你説的情況,點上一支煙,沉默一會,然後抖擻幾下,再渾身發抖起來。接下來便會唱戲,嘴裏喊着一些神仙和人的名字。最後像虛脱了似地告訴,是某某神或妖,再者是哪個你熟悉的亡人,已經住在你家裏,或者附體於家人身上。若要平安或者家人身體康復,就得請神或者附體的熟悉亡人離開。這時那“三姐親孃”會告訴你,怎麼樣請。自然要拿一些禮品紙錢蠟燭去請,而且還得晚上三更。因為那些物事必須晚上才能走得掉。這個請神或亡人離開的過程,村裏人叫得夜頭。

得夜頭,這個得字其實是端。老家土話把端叫做“得”,像端碗飯就叫做得碗飯。得夜頭一般在午夜進行,有事的那家人家,燒好幾個菜,豆腐青菜等,加上幾樣點心,還要一刀肉。放在一個米糠篩子裏,點上蠟燭。端着篩子的人,從離開那家大門時,便一路喊着那個神或者先人的名字,引導着離開,一直到離村子很遠的地方。然後吹滅蠟燭,整個過程完了以後,大概到雞叫才好回家。

阿毛爺爺後來死了,死得很慘,是在拖拉機上跌落下來死。據説離跌死前兩三天,他還幫人得了夜頭,完了,天還沒亮,就直接去幫人家殺豬,這是他殺的最後一頭豬。阿毛婆説,那天阿毛爺爺神色很奇怪,説出來的話很嚇人。也許阿毛爺爺殺孽過重,得夜頭時碰到了孽障了吧。

父親因為跟過阿毛爺爺幾次得夜頭,有些門路,後來村裏就有人叫父親去幫着得夜頭。有一回,我偷偷地跟着去,看到父親端着米糠篩,上面放着熱氣騰騰的菜和肉,肉是整條的條肉,還有酒。米糠篩上點着兩支蠟燭,父親一邊走一邊回頭殷勤地喊着:“某某某,這裏有一天溝,小心了,來,跟我走。”看看四周寂靜漆黑,只剩兩支昏暗的蠟燭,看似隨時有被風吹滅的危險。我渾身汗毛淋淋,但出來了,只有硬着頭皮跟着父親走。到了村口,父親停了下來,我看到有一小桌放在那裏,只見父親拿出米糠篩裏的東西,放到小桌上。然後拿起香點着,祭拜起來。再拿出一疊紙錢燒着,便坐了下來。一會兒紙錢燒完,父親起身又拿起香祭拜,口中唸唸有詞,大概在説着送走那孽障的一些話語。後來父親還是發現我跟了去,但沒罵我。

我不知道,得夜頭是不是真的有用。有些人家確實會有一些安慰,經過得夜頭家裏會順當得多,大多數人家也不見得會好。隔壁大塊叔家就很不幸。大塊叔有個兒子七歲那一年,有一家長輩故去。大塊叔是材夫,就是抬棺材葬墓的人。那一會家裏窮,做材夫待遇好,可以去山上吃落塘飯。落塘飯就是葬墓時不能回家吃飯,要在山上吃飯。因為到中午時,大概剛好挖好墓葬的坑,我們叫棺材塘。坑挖好後棺材要落塘,因此這時吃飯叫吃落塘飯。不管誰碰到剛好吃落塘飯時,就不要客氣,拿碗盛飯就是,就算是路過的陌生人也不要緊。大塊叔把兒子帶了去,在吃飯時,把兒子往棺材頭上一放,讓他坐在棺材頭上吃飯。結果晚上回家後,兒子得了病,身體抽個不停。第二天上醫院一查,得了羊癲瘋,看了許多地方依然沒用。跑去問“三姐親孃”,説:他兒子坐在棺材頭上吃飯,犯了忌,衝撞了那個死去的人。於是父親幫他們得了好多次夜頭,還是沒用。大塊叔的兒子成了廢人,一直到三十幾歲,最後發着羊癲瘋死去。

如今,父親已經故去,也沒人要得夜頭,故鄉也沒有了那種封閉的樣子。村裏高樓別墅很多,路燈天天晚上亮到天明。所謂的不乾淨的孽障,早已逃之夭夭。村裏的人們不再相信,那些神神祕祕,愚昧荒唐的東西了,畢竟時代兩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