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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石榴紅滿枝抒情散文

欄目: 散文 / 發佈於: / 人氣:2.35W

老家所在的村莊很長,從西頭進去,要從很多莊臨家門前經過。平時,家家紅磚圍成的院子大都大門緊閉,莊上的人也越來越少,留下的大都是一些上了年歲的老人和不大的孩子。

又是石榴紅滿枝抒情散文

原來的老家,會讓我想起村頭那幾棵有了年頭的柳樹。想起小時候把柳樹上掉下的枯枝撿回家燒火,如今再想起,彷彿看到紅紅的火膛和灶前母親的面龐。有時間回老家時,莊臨院中突然會跑出一條狗來,豎着尾巴衝着你叫。一跺腳一彎腰,它就被嚇跑了,你不理它,繼續走你的路,它又追上來要咬你。

老家的月亮,會在夜晚狗叫聲中慢慢的亮起來,從開始的一個晚上,月亮彎彎的掛在天邊,然後一直等着,第二天第三天……被狗慢慢的咬圓了,於是夜空,星星開始稀朗起來。

這些零零散散的記憶,若細想起來,又真的記不真切。想得多了,腦海裏就會像有一幅水墨畫一樣。冬天寒風嗚嗚的刮,後堆的小河水開始結冰,小河兩岸滿是白皚皚的雪,雪中一兩支未被蓋住的小蘆柴,從雪裏露出兩片枯黃的柴葉,雪地裏一串狗的爪印,歪歪斜斜地伸向麥田地,夢一樣的風景

而如今,我彷彿只記得家是一個院子。作家柏燕誼在一篇文章中説,家是一個有故事的地方。我的家在我心裏好像唯有剩下院子裏一些零零散散的記憶。

記憶裏,老院有家人的歡笑,有燈光,有兒時母親在夏季拍打蚊子的聲音,後來有一些失眠的夜晚,甚至有悲傷和爭吵,這樣,就有了家的情感。

後來院子卻易主了。這是我一生中最不能原諒自己的一個決定,一個永生都無法擬補的遺憾。老屋易主宛如一道無法癒合的傷口,會使我時常徹夜難眠。難眠之夜聽不得蟲鳴,看不得夜空中星月,看了就會想到老家,想到紅色的磚,青色的瓦,人字頂的門樓,和門樓上我寫的字。

最看不得的是五月的石榴花,五月的石榴花開紅了枝頭。

老家的院中栽着一棵石榴樹。那株石榴樹,是我從街頭一老農地攤前花了兩元買回來的,半人多高,回家栽在花園裏,第三年便開花起來。我常常數花蕾,花蕾有多少,現在我已然記不起來。我摘過咧開嘴的石榴給孩子,摘過幾個,我已然還是記不起來了,只記得,一樹紅花,一樹的石榴。八月十五,除了掉落的小石榴,一樹都是綠葉中半邊紅色的果子。

九零年那年,我高中畢業,家中請好了瓦工,起了門樓,門樓的前面留有一塊類似於牌匾一塊地方,長方形,在門的上方,水泥打底。那地方,或許只是農村起門樓的習慣而已,不是有意預留的。在我看來,卻覺得總該有點什麼。於是在一天午後,我買來一桶紅漆,搬出家中那張紫檀色的.八仙桌放在門樓下面,桌上放一條板凳,我爬在上面,三個紅字“懿香苑”便被我工工整整的漆了上去,寫的自然沒有章法,只是信手寫來,意義終究也沒深究,只是寫了上去。

父親説,懿字多指美德,好好做人!

假如説起老家,父親的老家還在另外一地方。解放初期父親是中醫,後來在當地醫院工作,也就在當地落了户,有了我們,有了我的老家和院外許多杏樹。父親説醫者屬杏林之人,家也算是杏林之家。我不懂為何這樣稱呼,只知道,春天來時,滿樹的粉紅色,成年的杏樹枝幹粗黑,旁錯彎曲,花期要過的時候,風自然也就來了,在樹下,花瓣如雨,仰面看天,一陣風,就會讓落紅迷了眼。

而院外是用樹枝結成的籬笆園。夏天,滿園的芍藥花開,一年又一年,父親挖出芍藥根,但不挖完,留下的明年再開。花期一到,我不知道是蝴蝶引香,還是香引蝴蝶,我在籬笆園內鑽花叢,傷了花粉,也飛了蝴蝶。

我想説故鄉,但故鄉的概念太大,家才是離我最貼近的地方,離心那麼近,家一動了心就會疼。後來啊,父親去世了,送父親走的那天,我在父親身旁,出門的時候,一陣風吹落了蓋在父親面上的火紙,那是我最後看父親的臉,蠟黃蠟黃的,卻睡的很慈祥。我伸出手正了正父親頭上的帽子,再用紙蓋上父親的面龐,禁不住,滿面淚又流下,濕了父親面上的火紙,那時,滿園的芍藥還沒出芽。我知道,父親這一去,便是永遠。再看父親,就是家中堂屋裏擺在桌上的畫像。

院外的杏花一年零落一年,杏樹逐漸老去,最後只落枯乾,無奈刨去了,換上了白楊。歲月本是由一天天累積成一年年,一年一年又積累成歲月。滿園的芍藥也禁不住歲月荒蕪,無人打理,最終敗落。後來,妻在園中栽了辣椒黃瓜,又在五月種上水稻秧苗。再後來,因工作實在太忙,園中寂寞地長滿了野草,記得野草中會開出許多許多牽牛花。

而院中終沒有荒去,我在院中用紅磚砌了花園,栽了迎春花,紫荊花和石榴,一年四季,三季有香。後來妻帶着孩子在遠處工作上學,家中就剩下我,那麼一個院中,很多個夜晚,我會在月光下看那些樹木花草。天上月亮隱去,星星便多了起來,一個人數星星總也數不過來。數累了,又開始喜歡烏雲滿天的院中,那樣,能夠感受一場雨就要來臨,然後雨真的來了,自己躲在窗台後面,在長長的夜中,聽雨聲從大到小,幻想自己忽然變成了一個會飛的東西,不再臨窗聽雨,而是一下子飛出去穿入雨中,像龍一樣,伴着閃電,飛啊飛!

後來,我也離開了那裏,從此院子就真正成了我的老家。再回去,在老屋內可以看天。晚間,從一兩處鬆散開來的瓦縫裏可以看到星星,老院的牆根開始長出了草,麻雀一隻接着一隻從一塊碎了玻璃的窗口鑽進去。一陣風起,屋內便會飄起麻雀羽毛。都説屋是人撐着的,老屋沒了我們在家,似乎一天天也傷心起來,有時候回家打開鎖推門進去,吱呀呀的門聲像是老屋的呻吟聲,又像是呼喚我的聲音。

院中那幾株我親手栽植的花草依舊長得肆意,只是有點肆意。夏季的雨説來就來,暴雨過後,看着它們,就像幾個好久沒有理髮的孩子一樣,默默的在雨中,披頭散髮。

賣吧,院子再荒廢下去還不知是什麼樣子,我這樣想。不久本莊的一家便接了手,歡天喜地的放了好久鞭炮搬進“我的”院中。

那天,我離開老家的時候,已是晚上,我把鑰匙交給老院新主人時,什麼話也説不出來,轉身鑽到車內,發動車走,淚水濕了整個臉。在莊頭,又停下來,回頭望去,老院依舊默默的在那裏,我心裏一遍一遍的喊:走了……我走了……你沒有話要和我説?老院依舊默默的!!

前一天,陰雨滿天,我又回到“我的老家”,依舊紅磚青瓦,只是門前修了寬寬的水泥路。那一家人在上海打工,大門緊鎖。我沒讓過來説話的莊臨感受到我的心情,我只是輕輕的走過去,推開那還是我在家安置的兩扇大紅鐵門,趴在門上順着門縫看裏面,一瞬間,心開始潮濕。

趴着,就這樣趴着看裏面。

堂屋的那扇窗,恍惚中好像看見窗後聽雨的我。院中花池裏那棵石榴,又是紅滿枝頭。隔着門看去,迎春花已落,紫荊葉正綠,唯有石榴花開得紅。

你們啊你們,你們是否知道,院外主人已歸來?

本不想再來“老家”的,因為“老家”已有別人的故事,再來心真的會疼。但誰能理智到那樣讓我從此割捨掉以往那些歡笑、淚水、和隱隱約約親人的影子的地方?我不知道我自己什麼時候能這樣理智。

回來的路上,開着車,樹影一陣陣疏離了光影,我突然想起,老院的門樓上已沒了我寫的“懿香苑”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