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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周星馳的IP與文化懷舊解讀《美人魚》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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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周星馳的《西遊·降魔篇》穩奪內地影史春節檔期票房冠軍。三年後,《美人魚》能否續寫票房神話成為春節檔期最大的懸念,尤其是它身處與《西遊記之孫悟空三打白骨精》《澳門風雲3》激烈競爭的“三國殺”中。不過影片上映第一天,懸念既已化解:首日票房2.76億元,同時創下華語電影首日和單日票房雙紀錄。

從周星馳的IP與文化懷舊解讀《美人魚》論文

上映92小時,票房突破10億元。上映19天,票房突破30億元,創下歷史紀錄。可是,社會文化評論與一路飆紅的票房數據極為不一致。影片上映後遭遇了較為兩極化的評論,尤其是即時性和大眾性可觀的網絡評價明顯貶多於褒,許多希望為節慶增添更多歡笑的觀眾,表達出對這樣一個單薄電影故事的失望。

的確,從電影編劇的角度來看,其敍事線索相對單一,愛情戲碼醖釀不足;同時,導演在此並未像前作渲染底層小民(即個人英雄)的僭越和逆襲以折射文化脈絡,而較為宏觀地關注、處理社會階層之間的衝突及其產生的問題;此外,電影美術特效無法否認的“簡約”沒有精進,甚至沒有維持周星馳作品原有的電影工業力道。這樣一部在文化評量中接近及格線的賀歲電影,為何能夠橫掃中國電影市場?其原因很大程度上是,在今日迷影話語體系日漸總體化的內地電影市場中,該片借用文化懷舊的大眾情結形塑着一次文化生產與消費行為的彼此温存,在儘可能合適的檔期內找到儘可能匹配的觀眾。這個訴諸華人文化共同體記憶的操作説明在華語電影國度,周星馳仍然是頂級的電影IP,對電影市場和大眾文化有着強烈有效的號召、感染力。周星馳作為最大的電影IP(IntellectualProperty)自2014年開始成為中國電影行業一個被熱議與糾纏的概念,主流影視公司紛紛推出以IP為導向的創投項目。IP強調的是文化產品的跨媒介運營,與《美人魚》同期競爭的《澳門風雲3》以及《西遊記之孫悟空三打白骨精》也是以成熟的文本或IP為起點,賦予其大眾電影形態的文化再生產,前者是屢試不爽的電影續集,後者源自文學名著《西遊記》。它們具有文化文本的知名度,文化價值可轉化為品牌的潛力,因此強化了電影的成本控制與成功可能。

那麼,獨佔市場鰲頭的《美人魚》IP價值何在?美人魚的意象符號是一個可能的答案。這個上半身人體下半身魚尾的奇妙形象既出沒在王爾德的童話《漁夫和他的靈魂》,也化身為《山海經》和《搜神記》中的“鮫人”,代表着人類普遍的文化想象。除此之外,美人魚也頻繁地出現在電影中,較為著名的就有好萊塢《美人魚》《終極人魚島》和香港的《人魚傳説》等。但是我們可以發覺,周星馳版《美人魚》的美人魚母題並不是必然的,意即:如果將本片的人魚置換成漁村漁民,也不會影響港片歷久彌新的母題——資本的暴力驅逐、社區的飄零控訴。

與其説大眾對奇幻生物趨之若鶩,不如説周星馳才是《美人魚》觀眾的期待目標,事實上也構成了最核心的電影IP。當代華語電影的背景下,很少有哪部商業電影能夠像該片一樣如此緊密地與創作者相勾連。它與具有作者電影風格的文藝片絕非同類,如侯孝賢的《刺客聶隱娘》、賈樟柯的《山河故人》等。它不規避商業片的定位,着力於視覺造型、產品包裝、敍事策略,電影投資也完全以利潤追求為導向。當一批華語影壇頂級導演在電影產業化中折戟沉沙後,周星馳這個金字招牌正成為華語電影市場最具號召力的IP。無數內地觀眾自錄像廳時代起便深受周星馳喜劇電影浸染,大銀幕時代的《少林足球》《長江七號》《功夫》《西遊·降魔篇》等作品又見證了星爺的電影實力不墜,遂使他成為中國內地迷影文化不可替代的神話。一個容易被忽略的'事實是,他最為熟知的早期作品《大話西遊》當年慘遭票房滑鐵盧,後來卻意外地在內地網絡世界受到另類解讀,轉化成一種文化圖騰,並在10年後的重映中收穫超過2000萬的票房。

當然,《美人魚》作為新的原創故事,具有一定的電影內容潛在票房的基礎,但“周星馳”個人IP着實為影片帶來了更巨大的票房能量:“他用自己獨有的喜劇模式顛覆了那些中心主義及不道德思想,維護了基本的人性與道德。正是憑藉這一特色,他才贏得了廣大觀眾的青睞。”

“周星馳”三個字足以成為“路人”觀眾買票的理由;而對於星爺粉絲來説,他更形成了一種自下而上(“欠星爺一張電影票”的話語)的情懷消費對象。影迷在微信朋友圈、微博等社交媒體上曬出票根,用來回饋星爺在錄像廳時代給予自己的快樂和精神支持。但是,“當欠電影票的口號早就從民間呼聲變為營銷話語,為了不露出被要挾的尷尬相,附庸風雅而濫竽充數的人反倒覺得跟風是件挺時髦的事。”説到底這還是一種影迷的自我確認。

《美人魚》公映前不設置提前點映活動,同時拋出16億~18億的保底票房預估,正説明電影資方對周星馳這個超級IP的足量信心。電影營銷方將民間另類話語大膽合法化,無論是在印有“星爺陪你過大年”的海報上,還是影院主創見面會上,都讓這位易於認同的親切長者(意見領袖)“自上而下”地走向觀眾。

因周星馳IP的折衝,即便該片敍事單薄、情感轉折突兀、幽默魅力不足、美術特效欠佳、對話口型失誤,粉絲影迷甚至認為這些問題都是可以原諒的,只因它署名周星馳。相比陳凱歌、吳宇森等知名導演近作所遭遇的“致命”撻伐,粉絲觀眾和普通觀眾對周星馳的評價總體上顯得更為寬容。除了周星馳的大眾文化號召力,我們還應該在整體的文化衍變中追尋闡釋的可能線索。從錄像廳時代到大銀幕時代,周星馳不變的“無厘頭”風格賦予了其作品序列的統一延續。具體到《美人魚》,就比同期或之前的商業電影如《港囧》《萬萬沒想到》《惡棍天使》顯得更有水準,更接近喜劇,或較富有正面社會價值。在縱向與橫向的電影運作中不斷被循環增添新意(億)的、作為IP的周星馳及其《美人魚》,可以説是在正確的檔期迎上正確的觀眾了。文化懷舊再生產?消費!

作為超級IP的周星馳的確是《美人魚》獲得商業成功的重要緣由,但是這IP是如何與普通觀眾、尤其是粉絲觀眾互動,因而繼續再確認其文化內爆力量的呢?當影迷和星粉慢慢從童年或青年變成足具消費力的中壯年時,他們帶着自己的長輩和後代再次通過《美人魚》,向周星馳所凝聚的文化記憶、港片歷史,以及自己的生命經驗致敬。當一個個個體和家庭再次開啟(或預備着未來的)文化懷舊時,IP便不再嚴格地屬於個人,而進入了華人社會的集體記憶。

懷舊(nostalgia)意味着“社會的激烈動盪和轉型嬗變,給人們帶來諸多不確定性和不安全感,懷舊便成為人們緩解心理壓力、尋求心理平衡的常用心理保護方式,懷舊行為的背後,是人類尋求心理安全感的表徵”。《午夜巴黎》所描繪的就是這種心理現實,人們對身處環境的不適應和由此產生的不滿,成為重返昨日的催化劑。這種力量讓人們看上去沒辦法和現實妥協(事實上正妥協着),卻又有能力與過去和諧共處。“當大眾文化與大眾媒介在商業上一拍即合,大眾媒介便力求在傳播精神思想之外,尋求一個商家和消費者皆大歡喜的賣點”。

現代社會中懷舊情緒(文化)和消費文化(經濟)的合謀體現着現代人文化認同與身份表述的危機。

無形的懷舊心理正帶來有形的商業利益,也就是説,焦慮無根的現代人正在購買不甚可靠的身份認同,華語電影文化領域也不例外。

在消費主義大潮中,IP電影愈加看出文化懷舊是IP不可或缺的生產性要素。近年來不少華語電影直接標榜懷舊,追憶主流消費羣體的過往,也激發着周邊的流行議題及其商業挪用。如以《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我的少女時代》為代表的青春片,以《老男孩》《夏洛特煩惱》為代表的喜劇片或借私人與公共記憶的交疊回望,或借夢境穿越逃避現實,都在告訴觀眾即使是暫時重返過去,代替性地解決一切問題,都是值得的。

《美人魚》就是這種文化懷舊生產與消費意識形態融合的產物。周星馳本身對流行文化(包括昔日港片)的懷舊,源自並影響着觀眾(尤其是粉絲、影迷)集體懷舊的情感欲求。名叫旺財的狗、鹹魚、珊珊對劉軒的海膽刺殺、女遊客啃食蝙蝠俠頭上的雞翅、博物館館長裸露臀部、八爪魚的下肢被生煎等橋段複製着周星馳前作中的特定元素。重複出現的歌曲《世間始終你好》來自1983年港劇《射鵰英雄傳》,周星馳曾在片中擔當龍套。在《功夫》和《西遊·降魔篇》裏多次使用到的音樂在《美人魚》中再次響起。老人魚講述民族創世神話時身後的鄭少秋留影與《陸小鳳》唱片都將觀眾引向那個逝去的美好的港味時代,也引向當下這部電影的音樂翻唱者。青龍灣角落的那艘破船,與《功夫》的豬籠城寨、《長江七號》的拆遷房、《西遊·降魔篇》的漁村等既指向周星馳童年的市井生活記憶,又指向觀眾對於周星馳影像的集體記憶。“這種懷舊傾向有意思的地方,在於我們無法確定它所懷戀的客體。我們唯一可以肯定的,只是這種感情所投射的缺失感。”

部分持有專業知識和批判視野的觀眾表示不滿,認為這種對自己的無限引用是藝術原創力不足的症狀。但是這種高度程式化的、不會超越“正確觀眾”期待的電影元素,正標識着IP,引逗着周星馳和粉絲影迷之間的會心一笑,他們均對自我文化身份確認樂此不疲。影片調動大部分華語觀眾能夠理解併為之鬨然的電影語言,內在的肌理卻從屬香港電影的黃金時代記憶。正如上面提到的,成為內地主流觀眾的人羣恰恰是經歷過港產錄像廳時代的70後、80後,他們的經濟能力令他們能夠扶老攜幼,對“星爺”及其電影在自己生命的烙印進行一次儀式性的感恩,並邀約同道者或不同道者“還星爺一張電影票”。因此,懷舊消費文化的參與者不太會計較電影喜劇橋段的陳舊。

文化懷舊捲入的記憶和想象都暴露出現代人“身份表述”的危機和“文化認同”的焦慮,特別體現在對“故鄉”與“他鄉”的意識混亂和複雜心理上。

想要重返代表着美好過去的家園,或至少其氛圍的潛意識,是導致此種心理矛盾的根源。影片開場人類蹂躪自然環境的畫面令觀眾觸目驚心。劉軒趕去營救美人魚時遭遇的城市大堵車,實在是現代城市人真切的圍困體驗,攪動大眾回到鄉野的強烈衝動。此外,土豪地產商用聲納干擾海洋原初生態、迫使人魚隱居擱淺駁船,也暗示着港人“後九七”的文化困境。雖然該片時空背景不明,但其彌散着一種歷史觀念和精神特質,將懷舊的兩難和宿命的疑惑集於一身。一場可購買的懷舊也是一次內地與香港的對照記。

結語

一部糅合了純愛和環保、卻徘徊在電影藝術及格線的成人童話,之所以能取得商業大捷,實際上源自作為超級IP的周星馳與懷舊消費文化合力的結果。可謂在正確的檔期遇上正確的觀眾。但我們也不免擔憂,“周星馳”的IP是否會逐漸自我損耗、力有不逮,無法繼續提供有力的商業和文化價值以供消費。《大話西遊》的時代過去了,英雄抗爭的神話將如何繼續變形?星爺影迷的後代果真不會被小鮮肉這另一種懷舊(追“新”)強行分流?即便説一切文化的花朵都綻放在歷史的土壤之上,消極自我更新和超級互文本性之下,文化的活性未來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