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識一個小夥子,個子不高,膚色棕黑,瘦小,説話未及開口,總要先一點不偷懶地笑笑,相貌極敦厚粗獷,內裏其實心細如髮,用他常掛在嘴邊的話來説,就是“門檻精得很”。
華爾街剛傳出一點風吹草動,他就敏鋭地感到了形勢的“不對”:“不是好兆頭啊!次貸危機轉向金融危機,接下來就是經濟危機了呀。全世界都會受牽累,咱們也跑不掉的。我們這個行業,尤其要緊。”事情果然很快被他言中,在降薪裁員風潮暗湧的這個秋天,他跟一批同事率先被裁員,首當其衝地被衝擊了。
失業以後,他並沒有馬上急着找工作。他所從事的那個行業,號稱是個個精英,可實際上的工作強度,堪比最辛勞的農民工。“丫頭當個小子使,小子當個牲口使”,幾年來沒黑沒白地做,累了,也煩了。他想趁這個機會在家裏好好休息休息,反正在市道低迷的情況下,出去求職也難——犯不上急赤白臉地上趕着被人剝削,還要被人趁火打劫地壓價。
收入一時半會兒是沒戲了,控制開銷的辦法自然就只剩下了節支。
他有個姐姐跟我是朋友,前陣子囑咐我要“調動一切積極因素”,“羣策羣力”地幫弟弟物色一個女朋友。那天剛好覺得有個女孩子挺合適,我便打電話給他姐説,想介紹他們認識一下。
他姐一聽大喜,立刻召集我們三個會面。不料剛提起這事兒,他就一口回絕了,説是現在天時不利,這些事情要緩一緩。我和他姐都不明白:兩個年輕人見個面認識一下而已,這“天時”有什麼可“不利”的?他對着我跟他姐左顧右盼,語重心長地説:“你們想啊,兩個不認識的男女,為了一個很明確的目的見面,總是要坐一坐的吧?現在的女孩子,雖然總在高喊男女平等,可到了付賬的時候,還是要男人講紳士風度的哈。可是,我憑什麼要出錢請她坐呢?她又未必能成我的女朋友。再説如果見面以後,第一印象還好,那不是要走動走動?這樣下來,每個月的費用,可是得增出不少。這可是真正的風險投資啊!中間的不確定因素太多了——萬一忙活半天結果不成,或者是碰上一個藉着談戀愛省開銷的,我不是虧了?”
我起初以為他是在説笑,只管嘻嘻哈哈地笑個盡興。笑過之後一抬頭,才發覺他一臉無辜地望着我:“我説的都是真的哎,你在笑什麼?人心隔肚皮咯,有些事,不能不防備。”
我恍然意識到了事態的嚴肅性。立刻正襟危坐,一臉莊嚴神聖地問他:“還是真的?那麼依你的邏輯,經濟低迷的時候,人們就不要戀愛結婚了——弱市不言情?”這下輪到他笑:“你説的也不全對。準確地説是……弱市不相親。”我不明白這兩者之間有什麼區別,他説:“要是一見鍾情或是日久生情的',就不存在這個問題了。因為……既是對方先看上我,就不會對我待她的規格挑三揀四,弄好了還會主動關心、照顧我。戀愛這個東西嘛,你是知道的,誰主動,誰就要累一些咯。”
我聽了他這一番點撥,如醍醐灌頂,眼前一片金花四濺,心下卻只有一個念頭:還真不能把那姑娘介紹給他——那丫頭一向大大咧咧,花錢跟流水兒似的,在這個當口介紹給這小子,還真保不準會落個“藉着談戀愛省開銷”的嫌疑。何必呢!
他姐大概覺得他有些話不妥,勸我“別跟這混小子一般見識”。我説其實仔細想想,他説的,也有一定道理——經濟形勢不好的時候,省錢就是賺錢啊。只是如此一來,他的婚事搞不好還要多耽擱些日子,他那跑前跑後緊着張羅的老姐,怕是更有的急了。
文萃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