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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巷》賞析

欄目: 雨巷 / 發佈於: / 人氣:7.88K

  雨 巷

《雨巷》賞析

撐着油紙傘,獨自/彷徨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個丁香一樣的/結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丁香一樣的顏色,/丁香一樣的芬芳,/丁香一樣的憂愁,/在雨中哀怨,/哀怨又仿徨。

她彷徨在這寂寥的雨巷/撐着油紙傘/像我一樣,/像我一樣地/ 默默彳亍着/冷漠,悽清,又惆悵。

她靜默地走近/走近,又投出/ 太息一般的眼光,/她飄過/像夢一般地/像夢一般地悽婉迷茫。

像夢中飄過/一枝丁香地,/我身旁飄過這女郎;/她靜默地遠了,遠了,/到了頹圮的籬牆,/走盡這雨巷。

在雨的哀曲裏,/消了她的顏色,/散了她的芬芳,/消散了,甚至她的/太息般的眼光,/丁香般的惆悵。

撐着油紙傘,獨自/彷徨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飄過/一個丁香一樣的/結着愁怨的姑娘。

賞析:

這是一個富於濃重的象徵色彩的抒情意境。在這裏,詩人把當時的黑暗而沉悶的社會現實暗喻為悠長狹窄而寂寥的“雨巷”。這裏沒有聲音,沒有歡樂,沒有陽光。而詩人自己,就是這樣的雨巷中彳亍彷徨的孤獨者。他在孤寂中懷着一個美好希望。希望有一種美好的理想出現在自己面前。詩人筆下的“丁香一樣的”姑娘,就是這種美好理想的象徵。然而詩人知道,這美好的理想是很難出現的。她和自己一樣充滿了愁苦和惆帳,而且又是倏忽即逝,像夢一樣從身邊飄過去了。留下來的,只有詩人自己依然在黑暗的現實中彷徨,和那無法實現的夢一般飄然而逝的希望!

有論者説,《雨巷》是詩人用美好的“想象”來掩蓋醜惡的“真實”的“自我解脱”,是“用一些皂泡般的華美的幻象來欺騙自己和讀者”,除了藝術上的和諧音律美外,“在內容上並無可取之處”。(凡尼:《戴望舒詩作試論》,《文學評論》1980,4),這些詰難和論斷,對於《雨巷》來説,未免過於簡單和苛刻了。

《雨巷》產生的1927年夏天,是中國歷史上一個最黑暗的時代。反動派對革命者的血腥屠殺,造成了籠罩全國的白色恐怖。原來熱烈響應了革命的青年,一下子從火的高潮墮入了夜的深淵。他們中的一部分人,找不到革命的前途。他們在痛苦中陷入彷徨迷惘,他們在失望中渴求着新的希望的出現,在陰霾中盼望飄起絢麗的彩虹。《雨巷》就是一部分進步青年這種心境的反映。

戴望舒寫這首詩的時候只有二十一二歲。一年多以前,他與同學杜衡、施蟄存、劉吶鷗一起從事革命的文藝活動,並加入了共產主義青年團,用他的熱情的筆投入了黨的宣傳工作。1927年3月,還因宣傳革命而被反動當局逮捕拘留過。“四.一二”政變後,他隱居江蘇松江,在孤寂中嚼味着“在這個時代做中國人的苦惱”。(《望舒草·序》)他這時候所寫的《雨巷》等詩中便自然貯滿了彷徨失望和感傷痛苦的情緒;這種彷徨感傷的情緒,不能籠統地説是純屬個人的哀歎,而是現實的黑暗和理想的幻滅在詩人心中的投影。《雨巷》則用短小的抒情的吟誦再現了這部分青年心靈深處典型的聲音。在這裏我們確實聽不到現實苦難的描述和反叛黑暗的呼號。這是低沉的傾述,失望的自白。然而從這傾訴和自白裏,我們不是可以分明看到一部分青年在理想幻滅後的痛苦和追求的心境嗎?失去美好希望的苦痛在詩句裏流動。即使是當時的青年也並非那麼容易受着“欺騙”。人們讀了《雨巷》,並不是要永遠彷徨在雨巷。人們會憎惡這雨巷,渴望出離這雨巷,走到一個沒有陰雨,沒有愁怨的寬闊光明的地方。

表現惶惶不安的人和無法實現的理想這個藴涵有時代特徵的悲劇主題,《雨巷》這首詩,寫一位沉醉於感情追求的青年,常常獨自彷徨在悠長的雨巷,等待一位姣好的姑娘,因為姑娘的家就在雨巷的盡頭。除了春雨打在油紙傘上的聲音,雨巷是寂寥的。抒情主人公希望逢着的這位姑娘,她結着愁怨,她家的籬牆頹圮了,她顯然受到命運的打擊;她惆悵、悽清、歎息、迷茫,但她沒有頹唐,沒有乞求;她是冷漠和高傲的,她仍然是那麼嫵媚動人,她在沉重的悲哀中沒有低下高貴的頭,像一面迎風招展的旗子一樣忍受着落到頭上的磨難。詩人在這裏表現了人的.尊嚴和頑強的生命力。但詩人筆下的姑娘是感傷的,他拿丁香來比喻她。中國古詩裏有許多吟詠丁香的名句,如“丁香能結雨中愁”,“芭蕉不展丁香結,同向春風各自愁”等等。丁香開花,在仲春時節,詩人們往往對着丁香傷春,説丁香是愁晶。丁香花白色或紫色,色香都不輕佻。丁香是美麗、高潔、愁怨三位一體的象徵。丁香姣好,但易凋謝。丁香一樣的姑娘,是做着脆弱的夢的姑娘,她的愁怨自然少不了。

在長久的期待中,姑娘終於來了,在雨中哀怨,“她靜默地走近”,有時兩顆心靈已經接近於互相理解了,然而又終於失望了,“又投出太息一般的眼光”,終於從身邊飄過去,二人間的距離又重新拉開。這兩位彷徨者都得了同一種抑鬱病,因而同病相憐。然而,正因為病症相同,不可能互相拯救,只得分手。他們是在彷徨,更是在彷徨中繼續追求。從詩的更深的象徵意藴看,戴望舒詩中的姑娘形象往往就是他的理想的化身。他彷徨求索,就是為了尋找姑娘――理想。姑娘出現了,但是,“像夢中飄過”一樣,只在面前一閃,轉瞬便消失了,連同她的顏色,她的芬芳,她的太息與她的惆悵,空留下抒情主人公自己在雨巷獨自彷徨。一切都是寂靜的,雨打動紙傘,更增加了雨巷的寂寥。詩人就這樣表達了追求美好理想的信念是徒勞的那種孤苦心情。

在《雨巷》中,姑娘的形象帶有悲劇色彩,抒情主人公――遊子的形象(孤獨的遊子形象貫穿在戴望舒的全部作品中)也帶有悲劇色彩。他的追求是那樣高潔,帶着理想化的色彩。他所期待的姑娘,既有深沉的內心世界,又有嫵媚的魅力;既是姣好的,又是在磨難面前不彎腰的。然而,他自己又是那樣地不易被人理解,他既不十分知道自己,也不是很深地理解對方;也許他期待的永遠是心中的影象。因此,在理想主義的期望面前,他總是困惑的,懷有一種氣質性的悲劇感。戴望舒熟讀法國詩人魏爾倫的作品,就多愁善感的氣質而言,他也接近魏爾倫。魏爾倫《無言的歌集》表達了巴黎公社失敗後不知所措的知識分子苦悶沮喪的情緒,其基調是詩人的理想和他周圍的骯髒生活相對立的悲劇感。戴望舒的詩則表現了從五四運動中幸福地飛騰起來的理想與淹沒於血泊之中的1925年至1927年大革命現實相對立的悲劇感。他的詩雖然不是反抗和戰鬥的詩,但也不是環境的奴隸。人和理想,惶惶不安的人和無法實現的理想這個悲劇主題,藴涵有時代的特徵。

《雨巷》的藝術特色:

1、《雨巷》在藝術上一個重要特色是運用了象徵主義的方法抒情。

象徵主義是十九世紀末法國詩歌中崛起的一個藝術流派。他們以世紀末的頹廢反抗資本主義的秩序。在表現方法上,強調暗示隱喻等手段表現內心瞬間的感情。這種藝術流派於“五四”運動退潮時期傳入中國。第一個大量利用象徵主義方法寫詩的是李金髮。戴望舒早期的創作也明顯地接受了法國象徵派的影響,他的創作的一個重要特點,就是注意挖掘詩歌暗示隱喻的能力,在象徵性的形象和意境中抒情。《雨巷》就體現了這種藝術上的特點。詩裏那撐着油紙傘的詩人,那寂寥悠長的雨巷,那像夢一般地飄過有着丁香一般憂愁的姑娘,並非真實生活本身的具體寫照:而是充滿象徵意味的的抒情形象。我們不一定能夠具體説出這些形象所指的全部內容,但我們可以體味這些形象所抒發的的朦朧的詩意。那個社會現實的氣氛,那片寂寞徘徊的心境,那種追求而不可得的希望,在《雨巷》描寫的形象裏,是既明白又朦朧,既確定又飄忽地展示在讀者眼前。想象創造了象徵,象徵擴大了想象。這樣以象徵方法抒情的結果,使詩人的感情心境表現得更加含蓄藴藉,也給讀者留下了馳騁想象的廣闊天地,感到詩的餘香和回味。

朱自清 先生説:“戴望舒氏也取法象徵派。他譯過這一派的詩。他也注重整齊的音節,但不是鏗鏘而是輕倩的;也找一點朦朧的氣氛,但讓人可以看得懂”。“他是要把捉那幽微的精妙的去處。”(《中國新文學大系·詩集·導言》)《雨巷》朦朧而不晦澀,低沉而不頹唐,情深而不輕佻,確實把握了象徵派詩歌藝術的幽微精妙的去處。

2、戴望舒的詩歌創作,也接受了古典詩詞藝術營養的深深陶冶。

在《雨巷》中,詩人創造了一個丁香一樣的結着愁怨的姑娘的象徵性的抒情形象。這顯然是受古代詩詞中一些作品的啟發。用丁香結,即丁香的花蕾,來象徵人們的愁心,是中國古代詩詞中一個傳統的表現方法。如李商隱的《代贈》詩中就有過“芭蕉不展丁香結,同向春風各自愁”的詩句。南唐李景更把丁香結和雨中惆悵聯在一起了。他有一首《浣溪沙》:

手卷真珠上玉鈎,依前春恨鎖重樓。風裏落花誰是主?思悠悠!

青鳥不傳雲外信,丁香空結雨中愁。回首綠波三楚暮,接天流。

這首詩裏就是用雨中丁香結做為人的愁心的象徵的,很顯然,戴望舒從這些詩詞中吸取了描寫愁情的意境和方法,用來構成《雨巷》的意境和形象。這種吸收和借鑑是很明顯的。但是,能不能説《雨巷》的意境和形象就是舊詩名句“丁香空結雨中愁”的現代白話版的擴充和“稀釋”呢?我以為不能這麼看。在構成《雨巷》的意境和形象時,詩人既吸吮了前人果汁,又有了自己的創造。

第一,古人在詩裏以丁香結本身象徵愁心。《雨巷》則想象了一個如丁香一樣結着愁怨的姑娘。她有丁香般的憂愁,也有丁香一樣的美麗和芬芳。這樣就由單純的愁心的借喻,變成了含着憂愁的美好理想的化身。這個新的形象包含了作者的美的追求。包含了作者美好理想幻滅的痛苦。

第二,詩人在《雨巷》中運用了新鮮的現代語言,來描繪這一雨中丁香一樣姑娘倏忽即逝的形象,與古典詩詞中套用陳詞舊典不同,也與詩人早期寫的其他充滿舊詩詞調子的作品迥異,表現了更多的新時代的氣息。“丁香空結雨中愁”,沒有“丁香一樣地結着愁怨的姑娘”更能喚起人們希望和幻滅的情緒。在表現時代的憂愁的領域裏,這個形象是一個難得的創造。

第三,在古代詩詞裏,雨中丁香結是以真實的生活景物來寄託詩人的感情。《雨巷》中那個在雨中飄過的丁香一樣姑娘的形象,就帶上了更多的詩人想象的成份。它既是生活中可能出現的情景,又是作家馳騁藝術想象的結晶,是真實與想象相結合所產生的藝術真實的形象。戴望舒説:“詩是由真實經過想象而出來的,不單是真實的,也不單是想象。” (《詩論零札》十三) 他認為詩的本質寓於要表現自己同隱蔽自己這兩種願望的永恆鬥爭之中,他謹慎地把他的“真實”巧妙地隱藏在詩作的“想象”的屏障裏。法國象徵派詩人之所以會對他有特殊的吸引力,可以説是因為那種特殊的手法恰巧合乎他的既不是隱藏自己,也不是表現自己的寫詩動機。從《雨巷》這首詩看,戴望舒的詩既不同於浪漫派的坦白奔放,直接抒情,也不同於法國象徵派詩人瓦雷裏那樣的把思想放在首位,戴望舒是把感情放在第一位的,然而他使用暗示的方法,儘可能使這種感情隱蔽一些,朦朧一些,尤其要將真事隱去。《雨巷》雖然也有象徵派的感覺的不可捉摸,內心狀態的飄忽不定,形象的模糊朦朧;但它並不帶有某些象徵派詩歌的神祕意味,它“叫人看得懂,有真摯的感情做骨架”,有古典派的內容,很少架空的感情,鋪張而不虛偽,華美而有法度。我們推測《雨巷》這首詩中被隱蔽在“想象”裏面的“真實”,可能是詩人的一段感情際遇,在這段生活中的感情體驗成了詩的骨架。詩中大概多少還保留了一些真事的影子和細節,但時間、地點和情況也許都面目全非了。這也是象徵派與浪漫派的一個極大區別。浪漫派詩歌大都寫真人實事,即興即景者多;象徵派則很難由詩來推測作者,至少,這種推測是相當曲折的。同時,象徵派詩歌的意義、主題,往往是通過暗示來表現的。《雨巷》的悲劇感和孤獨感,是通過悠長寂寥的雨巷,頹圮的籬牆,冷冷的哀怨和濛濛的細雨等環境渲染和遊子對丁香一樣的姑娘的期待的描繪來暗示的。一切都沒有説穿,沒有點透,然而我們懂了,感覺到了。正因為詩人沒有把詩的意義限死在一個層面上,我們從詩中領會的東西才更多些。

我們説《雨巷》的意境形象借鑑於古典詩詞,又超越於古典詩詞,最主要的即因為它是詩人依據生活的經驗而又加上了自己想象的創造。它是比生活更美的藝術想象的產物。

3、《雨巷》最初為人稱道,一個重要方面是它的音節的優美。

葉聖陶盛讚這首詩“替新詩的音節開了一個新的紀元”,雖然未免有些過譽,但首先看到了它的音節的優美這一特點,不能不説是有見地的。《雨巷》全詩共七節。第一節和最後一節除“逢着”改為“飄過”之外,其他語句完全一樣。這樣起結復見,首尾呼應,同一主調在詩中重複出現,加強了全詩的音樂感,也加重了詩人彷徨和幻滅心境的表現力。整個詩每節六行,每行字數長短不一,參差不齊,而又大體在相隔不遠的行裏重複一次腳韻。每節押韻兩次到三次,從頭至尾沒有換韻。全詩句子都很短,有些短的句子還切斷了詞句的關連。而有些同樣的字在韻腳中多次出現,如“雨巷”“姑娘”“芬芳”“惆悵”“眼光”,有意地使一個音響在人們的聽覺中反覆。這樣就造成了一種迴盪的旋律和流暢的節奏。讀起來,像一首輕柔而沉思的小夜曲。一個寂寞而痛苦的旋律在全曲中反覆迴響,縈繞在人的心頭。

為了強化全詩的音樂性,詩人還吸取了外國詩歌中的一些技法,在同一節詩中讓同樣的字句更迭相見。這種語言上的重見,復沓,像交織一起的抒情樂句反覆一樣,聽起來悦耳,和諧,又加重了詩的抒情色彩。在浪漫的自由詩和“新月派”的豆腐乾詩體盛行的時候,戴望舒送來了優美動聽的《雨巷》,雖然不能説是“替新詩的音節開了一個新的紀元”,至少也是開拓了音樂在新詩中表現的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