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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親“三木匠”-美文故事

欄目: 經典美文 / 發佈於: / 人氣:2.43W

母親説,我是父親用釘錘敲出來的。我也隱約覺得還在娘肚子裏時,就聽見父親用釘錘敲打木頭的“兵兵兵呯”聲音了,那麼響亮。

我的父親“三木匠”-美文故事

父親20歲左右就拜了村上的老五木匠為師,開始了木工生涯,排行為三,人稱“三木匠”。他天資聰穎,又吃得苦頭,不消幾年光景,就學得了一手好活兒,桌几條凳、雕花琢紋樣樣精通,在家鄉小有名氣。但他不是會蓋木瓦房的大木匠,屬於家鄉人説的“闆闆木匠”。兒時的我常見父親在院子或門道磨呀,砍呀,鋸呀,刨呀,一堆堆的木料如小山似的,刨出來長長的刨花,像潔白的哈達。記得我五歲時一個冬天快過年的日子,父親從太白山做活回來,身背一捆長長短短的木工工具,手裏提個大包,黑紅的臉膛上汗涔涔的,粗粗地喘着氣。當他大步邁到我跟前,一雙粗糙的大手抱起滿身泥土的我,我瞪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望着這個“陌生人”,努力想掙脱他的懷抱,待父親把核桃、板栗往我手裏塞的時候,我才意識到這個人就是久違的父親。

大概就從那時起,父親常在農閒時間背起工具行囊,遠走青海省,近至周至縣,挨村串户給人做木工活。我也常在大忙之前或年末歲終盼望父親的影子出現在村口,巴望着能吃到那時農村孩子很少吃到的洋糖、核桃、板栗等。

父親本來不做木匠,也不該是普通的農民。如果沒有20世紀60年代三年自然災害,如果當時國家能解決羣眾的温飽問題,父親就是每月拿工資的人民教師。聽奶奶説,父親18歲就在乾縣師範學校上學,為了減輕家裏的負擔,爺爺奶奶和大伯硬是讓他休了學。誰知第二年因糧食奇缺等原因,乾師這一級學生全部撤散,他只好回家務農,後來就學了木工。至今父親仍然精心保存着那枚紅紅的“乾縣師範學校”校徽。1995年7月我從咸陽師專畢業,父親捧起兒子那紅紅的繡着金字的畢業證書,愛不釋手,看了又摸,摸了又看,最後説:“爸給你保存吧”,我含着淚花點了頭。

記得我10歲左右正讀小學時(1981年前後),父親常對我説:“娃!好好把書念,大學生光一考上每月就拿38塊5毛錢工資,標準的行政23級。”那時在我幼小的心靈裏,就深深的明白“38塊5”是一個多麼誘人的前程。父親也講給我一個故事:有個同學家境貧寒,要到離縣城40多里路的乾縣師範學校上學,每星期天下午步行到校,小腿都走腫了;他拿去的乾糧名曰“苜蓿菜饃”、“蘿蔔包子”,其實95%是苜蓿或蘿蔔,每頓吃飯的時候,就坐在操場的牆角,面對冰冷的牆,背靠高大的樹,一口饃,一口白開水,吃得津津有味;就連這樣的“美餐”到星期五中午只有騰空饃兜,咽一把饃渣。第二天星期六早飯時,他就去人家挖過的紅薯地翻找薯根,中午就到街道食堂搜一頓“牙祭”,父親清楚地記得這個同學一次連續舔了七個碟子,然後就沒命似地往家跑。

其實,這位同學就是他自己!

也許就是那個時代艱苦歲月的磨練,父親很耐餓,極其愛惜糧食。一個人做活,如果沒有人叫他吃飯,他大半天也記不起吃飯;出門辦事一天內,輕易不在外邊吃飯,至多吃一碗醪糟煮饃。但父親一吃起來,飯量較大,扯麪能咥兩大碗,玉米糝喝過三碗,饅頭一吃三四個。吃饃的時候,他一手捧着饃往嘴裏送,另一隻手攤開接在嘴邊,一有掉下來的饃花,就馬上摜進嘴裏。有時我們看着父親吃饃的樣子就覺得好笑。

父親一生勤勞不輟,不搓麻將不下棋,不打撲克不丟方,整天閒不下來,經常一頭扎進木工房拾掇工具,揣摩木器圖案。父親特愛收拾製備木工工具,有裝在工具箱的;有掛在牆上的.,錘子、鑿子、鋸子等,個個擺放有條不紊,件件堅固耐用,鋥亮精巧。僅鋸子一項就有大鋸、順鋸、截鋸、刀鋸、搜鋸、削鋸、拐彎鋸、拉板鋸、小壓鋸、小手鋸、手用弓鋸、手提式鏈鋸等,各種傢俱圖案模板掛了一串又一串,各種尺寸的鐵釘存了一匣又一匣。

父親給人做活,主人家管吃管喝,可他一生從來不沾一滴酒,沒喝過一口茶,不抽一根煙。人們也樂於找“三木匠”做活,省一點煙酒錢。

父親為人耿直爽快,生性狷介,對自己尊重或尊重自己的人熱心腸,情同手足,要鞋連襪子都想給;對自己厭惡或和自己作對的人,恨之入骨,可以一生跟他不説一句話。

回望父親的一生,由於失去了“38塊5”的前程,才做了“三木匠”;為了養家餬口,既要忙農活,又要做木工活,走南闖北,起早貪黑,吃苦受累,但煙、酒、茶三樣在男人們看來最尋常的享受,卻沒有品味過;如今年過花甲,雖然背駝一點,但很硬朗。三個子女都已成家立業,但依然做木工活。父親的一生,是鐫刻滄桑的一生,是寫滿勞碌的一生。他就像一把木工直尺,執着地丈量着苦難和辛勞;他又像是一架墨斗,吸收的很少,回報人們的卻是長長的絲線,柔韌而耿直。父親是兒孫們寶貴的精神財富,我們深深地愛着他,祝福他老人家晚年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