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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光中 筆隨心欲

欄目: 余光中 / 發佈於: / 人氣:2.5W

余光中,著名批評家、優秀翻譯家,一生從事詩歌、散文、評論創作。

餘先生自謂右手寫詩,左手寫散文,第三隻手寫評論,翻譯則是左右手揮灑之間、寫作之餘的別業。

不論是正業,還是別業,對於文學創作的薪傳,余光中的堅貞一向是“鏡破不改光,蘭死不改香”。

當年讀《鄉愁》時,文字裏感受到的餘先生是位心繫祖國的遊子,是眷戀母親的兒子;有着激情四溢、飽滿結實的身軀。但見到餘先生,才發覺他精瘦如純粹精魄一縷。但是,仍無改印象裏詩文中那才學軒昂、懷抱古今中西的余光中;其實,他無須增肥,就像贅字在好詩裏的無地自容。

直白的鄉愁

膾炙人口的名篇《鄉愁》就像是餘先生最直白的名片,每每採訪都會把《鄉愁》拎起,竟談了30 幾年,餘先生深有感觸地説:“寫《鄉愁》很長時間了,我來回大陸三四十次,意識到自己不能再寫‘鄉愁’,哪裏還愁呢?來大陸越來越頻繁,我更願意進行紀實創作,將鄉愁轉一個彎。”

餘先生曾借著名詩人雪萊的經歷説:“詩名太著,光芒掩蓋了論文與譯名。”其實,這個評價同樣適用於餘先生自己。餘先生師承梁實秋,梁實秋翻譯的《莎士比亞全集》至今難有人望其項背,而餘作為樑的得意門生,在翻譯上亦是成就斐然,奈何他的詩名太盛矣。

説到中國這二字在他的心目中是怎樣的概念時,餘先生回答説:“我心目中的中國是歷史的中國,是古人到現在的中國,是從邊疆一直到中原的中國,包括海島,也是各民族合在一起的一箇中國。所以我的感性裏面的想象,中國或者中華文化是一個奇大無比的圓,圓周無處可尋,圓心無所不在,這個半徑是什麼,半徑就是中文。我希望我能做的就是把這個半徑拉得更長一點,這個圓就可以畫得更大。”

聊起他對兩岸和香港以及歐洲的感情,他坦言道:“大陸是母親,台灣是妻子,香港是情人,歐洲是外遇。如果我是女人的話,我就會説是父親,這裏面有一種奇妙的情愫在裏面。我是在南京出生的,25 歲的時候離開了中國,這時中文基礎已經相當牢固了,如果我是十二三歲離開的話,我想我對中文的感情,一定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的。我在香港待了10 年,在香港中文大學擔任中文系主任的時候,有足夠的時間來寫我的散文和詩歌。假期裏還跟太太歐洲諸國駕車自助遊,開累了,她就把左腳伸過來,踩油門。母親自然是永遠不會變的,妻子一直在我身邊,當然也不會變了。”

與永恆拔河

與余光中同時代的不少詩人已經沉寂,可是余光中手中那支用了一輩子的筆依然神奇。他説,自己要做屈原和李白的傳人,讓詩能與永恆拔河,讓自己在文字中老得漂亮

問及餘先生認為自己是詩人為先,還是散文、翻譯為先時,餘先生如是説: “我是先進行詩歌寫作,但是我翻譯過很多著作,在這個過程中,詩歌散文的創作影響我的翻譯,而翻譯也反過來影響我的創作。”

餘先生還致力於傳統藝術的現代普及,和白先勇一樣不遺餘力,特別是近年在力推《桃花扇》。“所謂的附庸風雅,沒有風雅也附庸不了啊,附庸風雅好啊,如果變成附庸野蠻就慘了!”餘先生説這句話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讓更多的年輕人關注喜歡傳統藝術,他説自己到大學去做研討會時,中途會勻出15 分鐘來用蘇州評彈來讀自己的詩歌,竟然贏得了很多年輕大學生的喝彩。

談及徐志摩,余光中説,那是他最欣賞的當代中文詩人,饒有興致地背誦起了《偶然》,並逐句分析了徐志摩將英文語法為中文所用,讓詩句呈現了別樣的魅力。余光中説,徐志摩用的是善性西話,不破壞中文音韻之美的高人。“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這樣的句子都是受英文文法的啟示,中文裏,原本是沒有這種表達方式的。”余光中説,中國人的耳朵經過千年平仄聲調的寵慣,是全世界最敏感的,什麼是好的詩文,讀出來聽一聽就知道了,用“仄”調來表示比較重的語氣,用“平”調錶示温柔的語氣。有幸聽到其本人的中英文朗誦,英國詩人Thomas N. 的《SPRING》,和他自己的詩作《民歌》,氣韻充沛,吐字清晰,絲毫不像年逾古稀之人。

説到金庸,余光中的回答卻有所保留,耐人尋味: “這個問題不要牽連我,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看過金庸的書,可是沒有看完。關於金庸的.小説,歷來就是有爭議的,有人説他是經典文學,也有人説那只是通俗小説。但是,羅貫中的《三國演義》當年也只是通俗小説,但百年、千年過後,位列中文的四大名著。我只想説,什麼是真正的經典,只有等時光老人來證明了。”

語言比帝國更長久

餘先生曾自謂右手寫詩,左手寫散文,第三隻手寫評論,翻譯則是左右手揮灑之間、寫作之餘的別業。不論是正業,還是別業,對於文學創作的薪傳,余光中的堅貞一向是“鏡破不改光,蘭死不改香”。

在寫作逐漸淪為商業活動的今天,我們的周圍充斥着越來越多的消遣文學、情色文學的盛行,威脅着純文學的空間。作為堅守着純文學陣地已逾半個世紀的余光中,從事詩歌、散文、評論、翻譯,自稱為自己寫作的“四度空間”,他涉獵廣泛,被譽為“藝術上的多妻主義者”。

現在的中文發展餘先生秉憂重重,他説中文不僅在語言表達上受了別種語言的干擾,開始變得不純粹;在題材上,也越來越“美國化”:“現在國際交流頻繁,任何一個偉大的語系想保持Purity( 純粹,清純)都是不可能的,漢語在歷史上因為朝代變更受過蒙古語和滿族語的影響,現在被英文影響極大,很多文法採用英文的思路,顯得不倫不類。”余光中還舉了很多例子,包括台灣媒體報道他“被學生們建議到杜鵑花盛開的台大校園”,他説, “被動明顯是個英文文法,中國人不會這麼説話。”

“《紅樓夢》是中國的名著之一,為什麼要加之一呢,這是英文的邏輯,卻不是中文的用法。除非是這樣一種情況,你對心愛的女孩説,你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女孩,然後旁邊又來了一個更美麗的,你不得不加‘之一’。”

“語言是比帝國更長久的東西。”他説:“曾經號稱‘日不落’的大英帝國,現在日已落;可他們的語言卻在全世界範圍通用。説漢語的人有13 億多,並且現在據説有7000 多萬的老外也在學中文。

和中文比起來,英文算是後起之秀,1066 年的英文還有着青春痘,可是同一時代,中國的北宋,已經出現了像蘇軾這樣的大家。自五四以後,大家越來越多地使用白話文,有人擔心文言會不會從中文中消失。我覺得,文言是不會消失的,中文文言比任何一個國家的古語都有生命力。拉丁文現在在意大利日常也不會用了,優美的古英文也只存在於一些詩歌和莎士比亞的作品裏了,但是中文文言以成語的形式流傳至今,顯示了生命力。我對我的中文系研究生們説‘入此門者,莫存幸念’。”

然而,説起全球化,余光中這樣説道: “現在有這樣一個趨勢,在文化上,我們受美國文化商業化的影響,像以女性、殖民地、同志為題材的屬於少數人的小説,擁有越來越多的讀者,popularculture(大眾文化)開始走經典化的路。”

白以為常,文以應變

餘先生特別講到了中文的簡潔之美。他説:“我在美國講古典文學,一首賈島的《尋隱者不遇》短短20個字,但是20個英文單詞是絕對翻譯不了的。”

餘先生承認,熟練應用母語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餘先生為自己的寫作定下了規矩: “白以為常,文以應變,俚以求真,西以求新。”針對有人説用成語是思想懶惰的表現,餘先生反駁説,其實我們寫作、講話都離不開成語。“地久天長”、“千山萬水”、“爭先恐後”,簡簡單單四個字卻表達出無限豐富的含義,而且平仄協調,盡顯中文簡潔、對仗、鏗鏘之美。

只有真正認識到中文之美,並對民族的歷史心存温情和景仰,才會自覺地從其中汲取無窮的養分,“那無窮無盡的故國,四海漂泊的龍族叫她做大陸,壯士登高叫她做九州島,英雄落難叫她做江湖。還有那上面正走着的、那下面早歇下的,所有龍族。還有幾千年下來還沒有演完的歷史,和用了幾千年似乎要不夠用了的文化。

……這許多年來,我所以在詩中狂呼着、低歎着中國,無非是一念耿耿為自己喊魂。不然我真會魂飛魄散,被西潮淘空。”

他把翻譯比作是一門藝術,沒有什麼法典來遵循,“我自己概括出來的方法是‘白以為常,文以應變。’就是説,主要是用白話文來翻譯,但必要時候,需要用一些文言來輔助表達。嚴復的‘信、達、雅’提出後就成了翻譯界的‘緊箍’,箍得翻譯的人個個頭大。對於一個‘雅’的理解眾説紛紜。我自己從來沒有看着什麼準則搞翻譯,翻譯得多了,一切由經驗來印證。我覺得翻譯家首先需要成為一個風格家,才能應付不同風格體裁的作品。”

余光中雖然是個優秀的翻譯家,有着極高的英文造詣,並多次受美國政府邀請赴美國大學擔任客座教授,但他對中文的偏愛仍溢於言表, “中文是一種有彈性的語言,她是崇尚‘美感第一,邏輯第二’的。相形之下,英文就有一些看不開了,名詞到哪裏都要加‘一個、一隻,這個、那隻’的冠詞。而中文的詩歌,用最少的詞表達最多的內容,這是英文的十四行詩所望塵莫及的。”

採訪結束,當筆者拿出筆請餘先生題詞時,他卻欣然地從自己的懷中掏出一隻水筆;他的字剛中帶柔,正統清晰,字如其人。餘先生笑言,作為一個文人,無論走到哪裏,筆永遠當是應當隨身攜帶的;而寫的每一個字也應該是由心而發,不逾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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