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站首頁 文學常識 簡歷 公文文書 文學名著 實用文 人生哲理 作文 熱點話題作文
當前位置:文萃咖 > 現代作家 > 賈平凹

賈平凹散文的賞析

欄目: 賈平凹 / 發佈於: / 人氣:2.36W

賈平凹是當代舉世矚目的作家,已出版的小説、散文作品42種。下面是小編想跟大家分享的賈平凹散文的賞析,歡迎大家瀏覽。

賈平凹散文的賞析

賈平凹散文的賞析(一)

賈平凹的散文《醜石》很像現代版的“和氏璧”。

楚國人卞和在山中發現了一塊玉璞,他斷定其中藏有美玉,先後將其獻給厲王和武王,均被玉匠認為只是塊石頭,他因此獲罪而失去了雙腳。直到文王繼位,才“剖開頑石方知玉,淘盡泥沙始見金”,終於以和氏璧的真面目示人,使它成為一塊價值連城的寶玉。相比之下,醜石的命運似乎更悲慘一些。因為和氏璧雖不為普通玉匠所識,卻還有卞和的加意珍惜,而醜石卻從天上隕落到地上的那一刻起,便遭到了人們的白眼和咒罵。村民們沒有一個人喜歡它,大伯嫌它醜而無用,既不能用來壘牆,也不能用來鋪台階,洗石磨;孩子們也因為它身上的綠苔、黑斑而漸生厭惡之情,想合夥搬走它。對於世俗的種種誤解、冷眼,醜石已默默地承受了二三百年。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説,正因為醜石的異相、醜陋才表明它不同尋常的來歷:“它補過天,在天上發過熱,閃過光。”即使隕落凡間,它也保持自己的高傲、頑強,而不像一般的頑石那樣用來做牆,做台階,用來雕刻,捶布,而是在誤解中執着地生存。

《醜石》語言直白、樸實,沒有在結構上刻意求新,沒有任何華麗的辭藻,平平淡淡地將一塊石頭的遭際娓娓道來。但就是這塊醜石卻能引起我們心靈上的震撼和共鳴。它不像一般的散文,僅能給我們帶來輕鬆和愉悦.它分明是一篇包含極深人生道理的哲理散文,引入深思。很多人將這篇文章看作賈平凹的夫子自道,其實從那塊“醜到極處”又“美到極處”的醜石身上,我們何嘗找不到自己的影子?

平凡的我們有時會因為自己沒有傾國傾城之貌,沒有顯赫的家庭而感到自己的渺小、卑微。殊不知,一個人真正的動人之處並不在於外表和出身,而是來自內在的涵養以及人格的魅力。每個人從呱呱墜地的那一刻起,便成為掌握自己命運的主人。即使自己相貌和出身略遜於他人,我們也不必因此而自卑。因為每個人體內都藴藏着一股巨大的潛能,只要我們充分發揮自己的能力,就會有一番作為和成就。李白曾豪邁地吟詠出“天生我才必有用”的詩句,我們也應相信天造之才,各有其用,只要我們有充分的自信,就會擁有美麗、完美的人生,因為自信的人身上會閃耀動人的光彩。

人生之路並非全由鮮花、掌聲鋪就,在我們享受成功的喜悦之前必得經過一番礪煉。“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醜石在人間的遭遇又何嘗不是這樣一個過程呢?古往今來,凡能成就大事的人必先有一番挫折。每個人必須認清自己的能力,確定自己的人生目標併為此而不懈努力。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要學會忍受寂寞,要有醜石的堅韌和頑強,即使受到一時的冷落也堅持自己的理想,不去迎合和俯就世俗的標準。醜石就是因為沒有漢白玉的細膩,無法刻字雕花;沒有大青石的光滑,無法浣紗捶布而遭到一般世俗的譏諷。

作者用欲揚先抑的修辭手法,用了一半的篇幅來寫它的“無用”與“醜陋”。這確實勾起了讀者的好奇,難道它一點用都沒麼?其實細心觀察它的作用還是存在的。比如那石頭上不大不小的坑凹。乾燥的時候,坑裏總會積下些雨水,供雞飲水,十五的時候在水中看月亮。直到一天一個天文學家路過發現了它,這塊“醜石”終於亮出了它的真實身份——一塊隕石。

它竟然是一塊經歷過偉大的隕石,天文學家的一句話點悟了讀者:“它太醜了,真的,太醜了,這正是它的美,它是以醜為美的。”

以醜為美,醜到極點,便是美到極處。讓人們明白了看事物應該經常換換角度,也許從一個角度看它什麼也不是,但從另一個角度,換一個思維來分析它,它卻變成了另一種事物。我終於發現了醜石的非司一般,它那種不屈於誤解,寂寞生存的偉大。當然它不能去做牆,做台階,不能去雕刻,捶布,所以它就常常遭到一般世俗的譏諷。

賈平凹散文的賞析(二)

伏爾泰説:“從寫作的風格來認出一個意大利人,一個法國人,一個英國人或一個西班牙人,就像從他面孔的輪廓,他的發音和他的行動舉止來認出他的國籍一樣容易。”⑴果戈理也講要“以全民族的眼睛去觀察”。⑵兩者都深刻地論述了文學創作的民族心理和民族風格,即從民族形式來探索作家的民族風格。

所謂民族風格即“某一民族的精神、性格、文化心理、語言習慣,表達方式的深刻表現”⑶,是民族個性的體現,作家作為民族中的一個分子,其創作必然帶上深刻的民族烙印。賈平凹是當代頗有建樹的散文家,憑其散文的質量和數量奠定了他在新時代散文創作歷史聖殿上的地位。細觀其文,就能找到他對中國古典文化藝術精神和藝術技巧的繼承和創新。正如他在《卧虎説》中所寫到的:“卧着,內向而不呆滯,寂靜而有力量,平波水面,狂瀾深藏,它卧了個恰好,是東方的味,是我們民族的味。”⑷

賈平凹散文最大的特點就是包含濃厚的民族文化意藴,對民族風格的追求貫穿始終。他説:“以中國傳統的美的表現手法,真實的表現現代中國人的情緒,是我創作所追求的東西。”⑸一方面,他用獨特的筆調描繪了自己的故鄉商州,使商州成為“一種文化意念的載體和民族心理積澱的符號”⑹,從而達到對民族文化的反思與批判。另外,他還從古老的傳統中汲取哲思的養料,開創了中國當代的“禪思美文”文體,發揚光大了傳統文明,具有了人生、宿命的思辨色彩。另一方面,他將各種文體的古典藝術表現形式和手法融入創作中,創造出一大批雅俗共賞的好作品。

民族風格包含內容和形式兩個方面。由於形式是區分民族風格的主要標誌,更有利於表現民族風格的獨特性,所以本文特從民族形式方向探討賈平凹散文對傳統藝術形式和技巧的繼承和創新之處。

一、情景交融,寓理於禪

賈平凹散文最擅長創造意境。意境,是我國古典文學追求的最高審美境界,是一種情景交融、虛實相生的富含韻味的審美想象空間,“如藍田日暖,良玉生煙,可望而不可置於眉睫之前”(戴叔倫語)。

建國以來的散文大多流於直白單調、枯燥無味,缺乏真情實感,落入歌功頌德的窠臼,造成美感微弱,整體格調不高,難得精品。而賈平凹卻極力擺脱這些弊病,積極探索,借鑑古典藝術技巧來創作散文,從而為文壇吹來清新之風,也獨樹一幟,形成自己獨特的創作風格。創造意境便成為他謀篇的目標。

情景交融是意境創造的表現特徵。這是從《詩經》就開始的古老的藝術追求。“情景名為二,而實不可離,神於詩者,妙合無垠。巧者則有情中景,景中情”(《姜齋詩話》卷二)。情和景的融合就使人能夠更快地體驗到此情此景的韻味,“情”不是空洞和概念之物,“景”不是與情無關的景,情是由景表現出來的,情和景的妙合就是意境的產生時刻。

賈平凹的'散文很注意情景的交融,他內心的情感總是與他觸目生情的景相互交織的。他的散文不僅讓人看到可觀的藝術之景,又可體驗到他微妙獨特之情。他的情和景是具有民族色彩的,可以分別來闡析的。

1、取景

賈平凹散文取景,最常用的手法是運用比興,達到隨物賦形,以物起興,抒發情感,展開聯想和想象,拓展了意境的空間。他取材很廣,能夠從許多細微的或是平凡的事物引發情感,描繪出一個個絢麗的意境。一塊石頭(《醜石》),一片落葉(《落葉》),一隻貝殼(《一隻貝殼》),一盆竹子(《文竹》),一幅畫(《冬花》)等這些微小的事物起興。

但他又在其中寄託了自己的寓意,使這些事物具有了象徵意義,從而達到融情入景,情趣盎然。他以這些事物引類取意,不只是為刻畫文章的個別形象,也不是為了一般的託物寓情,而在於將讀者引向一個更高層次的審美意境之中。比興本是古典詩歌最常見的手法,但是運用到散文中來創造散文的意境,這種寫法較之以往散文的乾巴巴的説教,使文字本身煥發了神采,這就體現了賈平凹的匠心運作之處。

除了將自然景物的“自然美”作為“詠物”的描寫對象外,他還將筆觸深入社會的芸芸眾生之中,描畫着具有民族色彩的民俗風物的“社會美”,這是繼沈從文散文集《湘西》之後大張旗鼓的着力點。根據意境的需要,將風景畫與風俗畫綴合,生成一個別具民族意藴特別是帶有當地民居特徵的獨特個性審美空間。這在他的《商州初錄》、《商州又錄》中表現的淋漓盡致。如《黑龍口》開頭對商州風光的描繪是為了凸現黑龍口的風物民情,讓人開篇即領略怪異而又有味的商州民風民俗的迥異之處。這種創作手法,使散文創作從以往的單純描寫自然之景的模式中脱穎而出,開創出“清明上河圖”式的瑰麗詭祕的社會風情畫卷。

他對商州所呈現的“西北風”的描繪,帶給讀者的感受是:“如果所寫的是你去過的地方,你定會在其中讀到你曾經強烈感覺到了但又説不出來的一些風情韻味。即使未到過那裏的讀者,也能從作品強烈的感受到這些風情韻味,因為作家能把這些難於捉摸的東西表現的那樣充分,飽滿”⑺,這種具有民族性的“景”的描寫就讓他的散文具有了民族色彩。

2、生情

賈平凹散文的“情”可以從風情散文和哲理散文來分析。他的風情散文,“情”是處於二元化的。由於他本身是一位從鄉村走向都市的作家,他的創作裏很明顯的表露出鄉村文明與都市文明碰撞的痕跡。

賈平凹是一名富有良知和正義感的人。他的筆觸總是關係着社會化大背景下的現代農村的變遷、農民的生存境遇,關心着故土商州這片古老的土地如何在現代化都市浪潮的衝擊中順勢變化。“我太愛着這個世界了,太愛着這個民族了”⑻。這就使他的創作除了歌詠、讚美商州人的淳厚、樸實,傳達對故土的包容、熱愛和依戀外,還暴露和批判了國民積澱千年的劣根性。農民出身的賈平凹又在自己生活的體驗中對這種劣根性寄予了同情和悲憫。他寫鄉村又是以城市文明為參照物的,用城市的先進來批判農村的落後、狹窄、閉塞和愚昧,為農村生活中的沉重和醜惡感到痛心疾首和憂慮。

這種二元化的感情在作者的風情散文中佔着主要地位,雖然貌似客觀冷靜甚至帶點戲謔的筆調,但仍然能讓讀者感受到作者內心熾烈的矛盾的情感。而這種“情”是深耕於作家對商州這片土地的熱愛之上的,自然與“景”達到了水乳交融的境界。賈平凹是“有根據地,有生活基礎的”⑼,這種具有深厚生活經驗的“情”使得他的散文真切、感人、誠摯、曲折。這種“情”走出了個人一己悲歡的狹窄天地,延伸到更為深廣的社會之中,具備了久遠的民族意義,達到了一種“廣遠而微至”的意境美。

與風情散文廣博的社會情感不同的,他的哲理散文則是以個人境遇和親身體驗為基礎的個人情感的外泄,範圍也只限於一些很細微的事物之上和家庭親情領域之內。但這種獨抒性靈的散文帶給我們的仍然是有着和諧情感美的意境美。這種“情”雖為作者日常生活中的一些瑣碎的感悟,仍讓我們透過文字的表面讀到一個善良、敏感、脆弱、上進的賈平凹的真實面貌。

相對來説,從哲理散文中可以看出他愛思考的個性來,他不斷的通過事物的變化來拷問生命的真諦和宇宙的奧祕,渴望追尋到一種關於“天人合一,物我相融”的心靈上的徹底解脱,從而將人們引向“空”的禪家境界。讀他的《靜虛村記》可以感到和諧的鄉鄰之情,讀他的《母親》、《酒》、《哭嬸孃》可以感受到珍貴的人倫之美。至始至終,賈平凹的散文習慣從生命中、從與家人的相處的點滴中,把個人對生活環境的追求昇華到那種安謐、恬靜、和美的古老的“桃花源”般意境中。

3、説理

賈平凹的散文,在達到了情景交融後,仍然追求一種更高格局的“理趣”。綜合而言,他的散文除了一些遊記類的散文外,最終都要落腳到“理”的闡釋,這就讓他的散文帶上彷彿“老僧入定”的哲理美。從一朵花裏看一個世界,一粒沙中看一個天堂,充滿了個性的體悟。“這種哲理闡發並非哲學結論的形象性註腳,並非美文寫成的講義,而是出自作家的特異感受和體察生活所獲得的獨特見解”⑽。

例如《一棵小桃樹》中,作者由小桃樹想到幼年含着桃核做夢的情景,想到奶奶對小桃樹的呵護,看到風雨中飄搖的小桃樹想起自己若干年的滄桑經歷和奶奶的死,給人一種憂悒、破碎、低沉的感覺。但文章最後,作者異峯突起,一掃沉悶頹廢的格調,以小桃樹上最後殘存的花苞來象徵希望,來表達“不經歷風雨,怎麼見彩虹”的人生哲理,整體格調就變得昂揚向上了。

在這裏,情、景、理的融合達到高度和諧。正是因為作者善於把人物、事件、場景、風情及細節等客觀之景通過主觀之蒸餾、糅合,從而上升到哲理的層次,才能創造出“詩中有畫,畫中有詩”(蘇軾語)的美好境界。由於收放自如,感性和理性自然過渡,圓熟的筆法讓讀者並不覺得生硬、突兀甚至矯情。也因此,讓中國內陸的哲理散文與台灣、香港等地的哲思散文殊途同歸,開創了中國文章趨“理”的潮流。

二、形神兼備,虛實相生

以形傳神,是從東晉顧愷之總結之後成為文藝創作的重要表現手法。“人物以形模為先,氣韻超於其表;山水以氣韻為主,形模寓於其中,乃為合作。若形似無生氣,神彩而脱落,皆病也”。(王世貞《藝苑卮言》)。

遺神取神,意為捨棄事物的原貌,而取其神韻來加以渲染、烘托,見其神韻而略其形,讀者只有通過其神韻想象出其形,並且各人所得又因人而異。

這兩種手法都是描寫的傳統手法,都是為追求“形神兼備,虛實相生”而服務的。賈平凹散文描寫很着意於這種追求,這得意於他深厚的古代文學功底,以及平時的細心觀察和新穎的創作手法突破。

(一)以形傳神

賈平凹散文的藝術描寫可以從景物描寫和人物描寫兩方面來分析。

(1)景物描寫

在景物描寫中,他最喜運用的手法是白描。白描,是指用最經濟的筆法,直接勾勒出對象鮮明生動的特徵。他總是能抓住最能表現景物的特徵,寥寥幾筆,用藴含詩情的筆觸刻畫出一個個濃郁的氛圍,以產生強烈的美感。意境的創造,需要情景交融,而情景交融的獲得最根本的還是依靠對情景的描繪。正因為他出色的描寫,寫物抒情,闡述哲理,隨手拈來,達到一種“出水芙蓉”的天然純淨,使自然美(形)與情感美、哲理美(神)達到高度統一,從而真正達到形神兼備。

如《讀山》的一句:“有趣的是山上的路那麼亂!”一個“亂”字如點睛之筆,輕鬆的描繪了山路縱橫交錯帶給人的直觀感受,顯現出山路的“神”來,可與金聖歎贊《水滸傳》中“那雪下的正緊”的“緊”字相提並論,達到一字千金的功效。由路的形態又引發了作者新的體驗:“我終未解,那短短的彎路,看得見它的兩頭,為什麼感覺不到它的盡頭呢?如果將那彎線兒拉直,或許長了,那一定卻是感覺短了些,因為城裏的大街,就給人這種效果。”這種“普遍感”的描寫到了他的筆下就熠熠生輝,瞬間激起共鳴,不得不扼腕讚歎。這種精省的語言通過白描的手法傳達給讀者,能讓讀者更加便捷的掌握生活中具有共同性的美感。

即使是單純的景物描寫,賈平凹也能使他筆下的景物意趣盎然,如他的《風雨》第一段:“樹林子像一塊麪糰子,四面都在鼓,鼓了就陷,陷了再鼓;接着就向一邊倒,漫地而行;呼地又騰上來了,飄忽不能固定;猛地又撲向另一邊去,再也扯不斷,忽大忽小,忽聚忽散;已經完全沒有方向了。”迎面而來就是一幅風雨交加的動態圖,他僅僅抓住了風吹樹林左右搖擺這一形態來着墨,筆墨非常儉省,幾十個字就將樹林寫活了。將樹立比喻為“麪糰”,形象新穎獨特,給人印象深刻,突出了風吹樹林的神韻。

賈平凹散文中的景物都別具一格,自然與他平時的積累和獨特視角體察生活有關。白描手法的大量運用,使他的散文從質樸中顯現出絢爛的光彩。每一幅景物的描繪,看似漫不經心,卻穿透筆紙,成為他文字的花圃裏盛開的鮮豔花朵,讓人流連忘返,感歎不已。

(2)人物描寫

人物描寫是最見賈平凹寫作功力的部分。如同景物採取“白描”,人物則更多的使用“寫意”手法。寫意,指用筆不求工細,注重神態的表現和抒發作者的情趣。

他運用寫意的筆法,成功的塑造了一大批躍然紙上的小人物形象,如為狼治病終得好報的莽嶺老漢、吝嗇自私的駝背老五、帥氣卻懦弱的退伍軍人寧有生、敢於追求個人幸福的獨立女性田家寡婦、人醜卻心地善良的捉魚捉鼈人、紅顏薄命的明星小白菜、兇猛彪悍的劉家力等(《商州初錄》)。這些人物栩栩如生,我們能夠通過人物們的一言一行,看到這羣人鮮明的人物個性特徵。這些都充分體現了作者高明的寫意手法。

李贄認為使人物傳神有兩種方法:一為“點睛”,即“畫眼睛”;一為“益三毛”,即片面誇大人物某個細微特徵,傳達其獨具個性的風度。賈平凹寫人更着意於後一種,這大概與他追求神祕色彩的“獵奇”創作態度有關。如《劉家兄弟》中描寫土匪劉家力的威猛橋段:“他一身好膘,左眉中間斷了兩截,人稱斷刀眉,每每剝脱外衣,露出從脖子下一直長到肚臍窩的黑毛,蹲下身去,用屁股只一蹶,七八百斤的石磙碌碡就忽地立栽起來。”這一段文字特別突出他的眉毛(民間傳説長此眉毛的人必為大凶之人),表現出他的不凡品相,為劉家力日後成為土匪一霸埋下伏筆。現實中很難看見這種人,所以作者的誇張不僅點出了土匪劉家力的天生兇悍,讓人記憶深刻。

多元化的寫作手法,相輔相成,使賈平凹的散文創作,圍繞一箇中心,一個目的,最終達成了“以形傳神,形神兼備”的目標。

(二)虛實相生

虛實相生是意境創造的結構特徵。實為實寫之境,即客觀之景;虛為虛寫之境,即為主觀之景。虛實相生則是主觀和客觀的統一,特別是“虛境是實境的昇華,它體現作者實境創造的意向和目的,體現着整個意境的藝術品位和審美效果,制約着實境的創造與描寫,處於意境結構中的靈魂和統帥地位”⑾。實寫與虛寫之間,因而更加着重虛寫,追求一種“空靈”之美。

賈平凹深諳古法,他的散文能上升到“虛”的境界。他稱自己的文章為“跡”,這就很好地表明瞭這一切都是客觀世界在他的主觀世界所留下的痕跡。這種“跡”其實又是富於人生況味和深刻感悟的哲理的。最能體現他這種寫法的是《月跡》。此文從透過窗簾和穿衣鏡的投影寫月亮,又寫孩子出屋外找月亮,以及奶奶口中美好的關於月亮的傳説,最後在酒杯裏、葡萄葉上、瓷花瓶上等地方看到月亮,從而描繪出一幅月光下萬物的生命形狀。這種虛實相生的寫法就營造出一種獨特的意境美。

賈平凹對虛實相生的描繪是用兒童的眼光和語言來觀察和描繪這個世界的,從而達到對意境的創造目的。兒童的眼光是純淨的不帶一點功利的渣滓,兒童的眼光又是好奇的,常表現出荒誕和神奇,兒童的眼光又是美好的,以此來描寫生活中的“醜”就更能反襯“醜”的命題了。這種童稚之心,獨闢蹊徑,有利的從童年的經歷裏創造出被時光沉澱後的單純的意境美,這種美是帶着個人痕跡的,是無法被模仿的,因此,也具備了個性和唯一性。這種超常規的視角讓賈平凹散文在文壇大大綻放出光彩來。

當然,為了追求“虛”,賈平凹的散文,在“實”的創作上很大程度帶上了主觀色彩,為了營造意境,在“虛”境的指導下對生活物象進行改造、提煉、加工,從而達到“實者逼肖,虛者自出”⑿的目的。虛實相生是具有漢民族色彩的創作追求,因而更能全面的闡釋賈平凹散文對古代散文創作手法的傳承和創新。

綜上所述,賈平凹對意境的創造正是對中國浩瀚五千年文明的傳承和創新的結果,是作者積極探索新創作手法的結果。他的意境應屬於“優美”的範疇,“這是一種淡淡的柔美、清純、空靈、恬淡、寧靜、讓人難以言説清楚,卻又分明的存在着”,“這種憂鬱絕非無望與悲哀,而是作為一種生命體驗,一種氛圍與格調瀰漫,縈繞於作品之中”⒀。這種風格正是繼承了古典藝術所追求的“婉約清空”精神的結果,具備了真正的民族色彩。

三、遺形取神,餘味曲包

餘味曲包,即追求韻味無窮,這是意境美的審美特徵之一。文學追求的就是韻味,任何直白和枯燥的文字只會被讀者無情拋棄。韻味其實是一種模糊性和朦朧多義性的概稱。賈平凹的散文最講究韻味,如一曲崑曲,餘音繞樑。“現代文學是內向的文學,暗示的文學”⒁。他深深的瞭解這點,所以他從來不讓自己的散文落入俗套,千萬百計使用各種手法,讓自己的散文耐讀,百看不厭。

他的散文在韻味的追求上具備了通俗性,不似霧裏看花那般拒人千里之外,而是借鑑了中國傳統小説的寫法,通過淺顯的描寫、插科打諢的細節,在字裏行間讓你不自然的品嚐到來自“大西北”的韻味。

1、遺形取神

遺形取神是一種靠側面烘托、渲染而成的表現形式。這種脱離物質形態束縛而追求更高層次的神韻的寫法,也就是古人所倡導的“不着一字,盡得風流”的境界,達到“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的效果。

毫無疑問,賈平凹的創作歷來是對“神”的追求遠甚於“形”。他説:“重精神,重情感,重整體,重氣韻。”⒂古代小説為傳達人物的傳奇色彩,熱衷於這種“繞樑三日”之妙,從而為讀者增加更多韻味。如《小白菜》中表現小白菜精彩的演出:“戲演開來,她幕後一叫板,掌聲便響,千聲鑼,萬點鼓,她只是現個背影,一步一移,一移一步,人們一聲地叫好,小白菜還是不轉過臉。等一轉臉,一聲吊起,滿場沒一個出聲的,咳嗽的,吃瓜子的,都驟然凝固,如木,如石,魂兒魄兒一盡兒讓她收勾而去了。演起《救裴生》,演到站着慢慢往下坐,誰也看不出是怎麼坐下去的,滿場子人頭卻矮下去;演到由坐慢慢往上站,誰也看不見是怎麼站起來的,滿場人脖子卻長上來。”這是何等生花妙筆,可與劉鶚《老殘遊記》中白小玉的唱腔出神入化有異曲同工之妙,這豈是正面描寫小白菜唱功如何了得如何影響所能媲美呢?

因為文學是依靠想象力來建構文學形象的,講究“虛”,太清晰太直觀的形象反而破壞了讀者的想象,桎梏了讀者的思維。所以,賈平凹散文,特別是《商州》系列,都是“遺形取神”的創作佳篇。

2、變形、荒誕

變形、荒誕等常見於小説描寫的手法也是他慣用的。中國古老的神話就有精衞填海,刑天以乳為目舞干鏚的描寫。賈平凹的語言好誇大其詞,特意強調這種怪誕,增加獵奇的神韻。如他的《太行山記》滿紙都是荒誕之言,這些歎為觀止的描寫,這些神祕怪誕的人物都讓人慾罷不能。這與他本身為小説家的身份不無關係。也因此,《商州》系列一度讓讀者作為短篇小説題材去閲讀的。

他積極的借鑑小説的寫法來寫散文,突破了問題界限,用跨界的思路為散文寫作探索出一條新的可取之路,引領散文創作手法和題材的多元化,為建立各種文體交叉的創作新結構做出了巨大的探索。他的成功告訴我們不能拘泥於某種教條,只有用積極開放的心態創作才能開拓出更多更新的寫作領域。

3、象徵、閒筆

究其手法,象徵是他用的最多的方式。象徵主義的暗示性、間接性和朦朧性就使得他筆下的意境達到了“空靈含蓄”的“大美”之境。象徵手法具有啟發作用,能夠最大限度的調動讀者的積極性、參與性和想象力,主動跟隨作者去探尋豐富的“言外之意”、“象外之象”。如《池塘》寫了一隻大白鵝救了一隻剛學飛而落水的小鳥,這其中又交織着那個年代受過“創傷”的少年“我”的憂慮、孤獨、鬱悶和迷茫。雖然表面文字裏沒有任何抨擊、訴説,但這種情調很輕易的讓我們直接感受到莫可言説的一種沉重感和傷害。作者只用了寥寥千字渲染而出。鵝和小鳥都成了象徵物。小鳥是這一代兒童的象徵,而大白鵝則象徵着拯救和希望。在那個黑白不分的年代裏,作者由衷的希冀有一種新的希望來拯救自己,所以他會“大聲呼喚着,奔跑在這風雨中……”

賈平凹散文最大的特色是閒筆,往往一點小事可以被他渲染成洋洋萬言。閒筆本是古代小説裏用來創造氛圍,鋪墊故事情節變化,調動讀者積極性的慣用手法。正如一棵樹,要長出許多各色各樣的葉子,才顯得茂盛,充滿生機活力,閒筆的妙處正在於此,如撓癢癢,只要一下,妙不可言。賈平凹在他的散文裏大量的使用閒筆手法,能收能放,使散文具有了獨特的韻味。這種富含作者創造力的鮮活筆調,呈現的有血有肉的個性化,具有了極高的審美價值,諸多道理與讀者互動,不着筆墨,卻在“閒話”裏完成説教的目標,使文章本身由具備“可讀性”轉化為“可傳播性”。

賈平凹散文的閒筆部分,很多都成為了他小説的情節部分。例如描述當地人的小氣和自私的細節,説一個當地人野地裏拉屎後因為自己沒帶糞筐,為了不給別人拾去做肥料就用石頭砸碎埋起來。這個細節在他的多部小説,如《廢都》、《浮躁》乃至《秦腔》都有提及,讓人看後久久不能忘懷。

這是這些觀察入微的洞察,練就了他敏鋭的藝術觸鬚,這些閒筆“使得他的散文在表現人的情感意緒的疆域裏,可以深入到每個細小的空間”,“洞幽察微,表現許多前人沒有表現過的內容。”

總之,本文通過對賈平凹散文的意境創造和跨界創作手法的研究,從而推導出他的散文的民族風格就在於“真美完全融於神、形、意境之中”。而賈平凹散文能取得如此成就,就在於他把我國傳統文明的結晶融會貫通在現代生活中,表現當代人的生存、意識。正如費秉勛所言:“他既繼承了中國古典文藝深厚的美學精神,又有較強的現代意識,這一切都給他散文以滂沛的活力!”

賈平凹散文的賞析(三)

這是小説家寫的一篇結構創新的散文佳作。《冬景》,變了一般的結構方法,用電影中的蒙太奇結構,把在不同場合、不同距離、不同方位、不同角度分別攝取的一個個特定的瞬間,改運按一定規律重新聯接起來, “言在耳目之內,情寄八方之表”,(鍾嶸的《詩品)),總體上作者描寫了郊外閒冬圖、農村喜雪圖、雪中對話圖三幅冬景圖,生動展現了北方山村於茫茫白雪中的情致。

這簡直就是一首空靈美妙的詩!

賈平凹的許多散文都充滿着這種空靈通脱的意味,讓人讀過之後,反覆品味,流連忘返。賈平凹的散文總洋溢着濃郁的農村生活氣息,平實而又生動,耐人咀嚼。彷彿那人,那樹,那山,那水,就在眼前。

散文顯現出精美敍事和真切狀物的技能。賈平凹很善於多角度地抓取景物,善於捕捉細節,善於用很老道的語言質樸生動地再現生活。作者把在鄉村冬景中捕捉到的一些新鮮生動的細節,用冷靜從容平淡的語調敍説出來,猶如寫意畫,費墨不多,卻乾淨利落的勾勒出景物的情態,沒有多少渲染,然而那種天寒地凍的感覺卻滲入骨髓。如老婆婆和孩子的對話、兩個陌生人的對話,樸實無華而又充滿生活的情趣與詩意,委婉曲盡,餘味無窮,讓讀者在那銀裝素裹的世界裏感受到了春天的氣息,簡直就是一首空靈美妙的冬之歌!

文章兩個陌生人雪地賞景的對話,委婉曲盡,餘味無窮。結尾“兩個陌生人,在天地一色的雪地上觀賞冬景裏的奇景。”可謂點睛之筆,巧妙地表達了作者對冬天的獨特感受。冬天莊嚴而又靜穆,它不是生命的衰落或停止,而是在積蓄力量,孕育新生。心靈的熱愛,思考的力量,感悟的魅力使得人在這樣的冬景中成為奇景。作者眼中的冬景美不勝收,讓人熱愛。

賈平凹真不愧為語言大師,其散文語言最顯著的特點是樸素自然。著名作家徐遲曾説:“散文作家不僅要掌握華麗的文采,而且要善於控制它,不僅要掌握樸素的文章,還要善於發揚它。寫得華麗並不容易,寫得樸素更難……越是大作家,越到成熟之時,越是寫得樸素。”賈平凹的散文無論是記人敍事還是寫景狀物,從不用氣勢去鼓動,而是用平和樸素的語言,準確生動地表達作者此刻的情緒感悟,達到以俗為雅、以拙為巧的效果。本文語言質樸,富有生活氣息。 “冷得像被烙鐵燙了一樣地生疼”一句運用了比喻的修辭方法,把北方冬日裏冷得發痛的感受表達得淋漓盡致;“奶奶,電線腫了。”一句運用了擬人的修辭方法,形象地寫出了孩子的童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