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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淑真的詞作鑑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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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平簡介

朱淑真號幽棲居士,錢塘(今浙江杭州)人。生平未詳。況周頤《蕙風詞話》卷四考其行實略雲:幼警慧,善讀書,文章幽豔,工繪事,曉音律。父官浙西。夫家姓氏失考,似初應禮部試,其後官江南者。淑真從宦,常往來吳越荊楚間。況周頤且斷定其為北宋人。《全宋詞》則繫於南北宋之交,今姑依之。案魏序末署淳熙九年(1182),謂其真詞“清新婉麗,蓄思含情,能道人意中事”。汲古閣本有其《斷腸詞》一卷。

●減字木蘭花·春怨

朱淑真

獨行獨坐,獨倡獨酬還獨卧。

佇立傷神,無奈輕寒著摸人。

此情誰見,淚洗殘粧無一半。

愁病相仍,剔盡寒燈夢不成。

朱淑真詞作鑑賞

朱淑真是是一位才貌出眾、善繪畫、通音律、工詩詞的才女,但她的婚姻很不美滿,婚後抑鬱寡歡,故詩詞中“多憂愁怨恨之語”。相傳她出身富貴之家,至於她的丈夫是什麼樣的人,其説不一。有的説她“嫁為市井民家妻”,有的説她的丈夫曾應禮部試,後又官江南,但朱與他感情不合。不管何種説法可信,有一點是相同的:即她所嫁非偶,婚後很不幸福。就所反映的內容看,這首詞與她婚姻上的不同有密切關係。

“獨行獨坐,獨倡獨酬還獨卧”兩句,連用五個“獨”字,充分表現出她的孤獨與寂寞,似乎“獨”字貫穿在她的一切活動中。“佇立傷神”等兩句,緊承上句,不僅寫她孤獨,而且描繪出她的傷心失神。特別是“無奈輕寒著摸人”一句,寫出了女詞人對季節的敏感。“輕寒”二字,正扣題目“春怨”二字的“春”字,全詞無一語及春,惟從“輕寒”二字,透露出春天的信息。“著摸”一詞,宋人詩詞中屢見,有撩撥、沾惹之意。如孔平仲《懷蓬萊閣》詩:“深林鳥語流連客,野徑花香着莫人。”楊萬里《和王司法雨中惠詩》詩:“無那春愁着莫人,風顛雨急更黃昏”。“著摸”即“着莫”,朱淑真詞與楊萬里詩用法完全相同。輕寒為什麼撩惹春愁,失去愛情幸福的女詞人深有體會;寡居的李清照感到“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聲聲慢》)。對自己的婚姻深感不滿的朱淑真在“佇立傷神”之際,不禁發出“無奈輕寒著摸人”的吟詠,足見兩位女詞人在“輕寒”季節,有着共同的傷心之處。

下片進一步抒寫女詞人愁怨。“此情誰見”四字,承上啟下,一語雙兼,“此情”,既指上片的孤獨傷情,又兼指下文的“淚洗殘粧無一半”寫出了女詞人以淚洗面的愁苦。結穴處的兩句,描繪自己因愁而病,因病添愁,愁病相因,以至夜不成眠的痛苦。

這首詞語言自然婉轉,通俗流麗,篇幅雖短,波瀾頗多。上片以五個“獨”字,寫出了女詞人因內心孤悶難遣而導致的焦灼無寧、百無一可的情狀,全是動態的描寫。“佇立傷神”兩句,轉向寫靜態的感覺,但意脈是相承的。下片用特寫鏡頭攝取了兩幅生動而逼真的圖畫:一幅是淚流滿面的少婦,眼淚洗去了臉上大半的脂粉;另一幅是她面對寒夜孤燈,耿耿不寐。

“剔盡寒燈”的落腳點不在“剔”字(剪剔燈心的動作),而在“盡”字。“盡”字是體現時間的。所謂“夢又不成燈又燼”(歐陽修《玉樓春》),顯然是徹夜無眠。對於孤悽愁病的閨中人,只寫這一淚、這一夜的悲苦,其他日子裏也是完全可以想象的。又何況是“此情誰見”,無人見,無人知,無人慰藉,無可解脱!自寫苦情,情長詞短,其體會之深,含藴之厚,有非男性作家擬閨情之詞所能及者。

●菩薩蠻

朱淑真

山亭水榭秋方半,鳳幃寂寞無人伴。

愁悶一番新,雙蛾只舊顰。

起來臨繡户,時有疏螢度。

多謝月相憐,今宵不忍圓。

朱淑真詞作鑑賞

朱淑真本人的愛情生活極為不幸,作為一位女詞人,她多情而敏感。詞中寫女主人公從缺月獲得安慰,不啻是一種含淚的笑顏。無怪魏仲恭在《朱淑真斷腸詩詞序》中評價其詞為“清新婉麗,蓄思含情,能道人意中事,同豈泛泛者所能及”。

“春秋多佳日”山亭水榭“的風光當分外迷人,但詞人卻以極冷漠的筆調作出此詞,因為”良辰美景奈何天“,消除不了”鳳幃“中之”寂寞“——獨處無郎,還有什麼賞心樂事可言呢?”鳳幃“句使人聯想到李商隱《無題》詩中的名句:”重幃深下莫愁堂,卧後清宵細細長“。如此情狀,叫人怎不顰眉,怎不愁悶?有意味的是,詞人使”愁悶“與”顰眉“分屬於”新“”舊“二字。”舊“字以見女主人公愁情之久長”新“字則表現其愁情之與日俱增。一愁未去,一愁又生,這是”新“;而所有的愁都與相思有關,這又是”舊“。”新“”舊“二字相映成趣,更覺情深。

輾轉反側,失眠多時,於是乃有“起來”而“臨繡户”似乎是在期待心上人的到來。然而户外所見,只不過“時有疏螢度”而已,其人望來終不來。此時,女主人公空虛寂寞的情懷,是難以排遣的。在這關鍵處,詞人又卻又寫出了一絲安慰,也算是自我安慰吧!詞人給她一點安慰,一輪缺月,高掛中天,並賦予它人情味,説它因憐憫閨中人的孤棲,不忍獨圓。“多謝”二字,痴極妙極。同是寫孤獨情懷,蘇東坡在圓月上做文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朱淑真則在缺月上做文章“多謝月相憐,今宵不忍圓。”移情於物,怨謝由我,真有異曲同工同妙。此詞最有興味之所在正是結尾兩句。

●眼兒媚

朱淑真

遲遲春日弄輕柔,花徑暗香流。

清明過了,不堪回首,雲鎖朱樓。

午窗睡起鶯聲巧,何處喚春愁?

綠楊影裏,海棠亭畔,紅杏梢頭。

朱淑真詞作鑑賞

朱淑真是一位多愁善感的女詞人,這首詞寫一位閨中女子(實際上是作者自己)在明媚的春光中,回首往事而愁緒萬端。

上片“遲遲春日弄輕柔,花徑暗香流”兩句,描繪出一幅風和日麗,花香怡人的春日美景。“遲遲春日”語出《詩經。七月》“春日遲遲”,“遲遲”指日長而暖。“弄輕柔”三字,言和煦的陽光在撫弄着楊柳的柔枝嫩條。秦觀《江城子》詞:“西城楊柳弄春柔。”“弄”字下得很妙,形象生動鮮明。對此良辰美景,主人公信步走在花間小徑上,一股暗香撲鼻而來,令人心醉,春天多麼美好啊!但是好景不長,清明過後,卻遇上陰霾的天氣,雲霧籠罩着朱閣繡户,猶如給女主人公的內心罩上了一層愁霧,使她想起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傷心往事。看來開頭所寫的春光明媚,並不是眼前之景,而是已經逝去的美好時光。不然和煦的陽光與雲霧是很難統一在一個畫面上,也很難發生在同一時間內。“雲鎖朱樓”的“鎖”字,是一句之眼,它除了給我們雲霧壓樓的陰霾感覺以外,還具有鎖在深閨的女子不得自由的象喻性。“鎖”字藴含豐富,將陰雲四布的天氣、深閨女子的被禁錮和心頭的鬱悶,盡括其中。

下片着重表現的是女主人公的春愁。這種春愁是由黃鶯的啼叫喚起的。大凡心緒不佳的女子,最易聞鳥啼而驚心,故唐詩有“打起黃鶯兒,莫教枝上啼”之句。試想一個愁緒萬端的女子,在百無聊賴之時,只好在午睡中消磨時光,午睡醒來,聽到窗外鶯聲巧囀。不禁喚起了她的春愁。黃鶯在何處啼叫呢?是在綠楊影裏,還是在海棠亭畔,抑或是在紅杏梢頭呢?自問自答,頗耐人玩味。

這首詞筆觸輕柔細膩,語言婉麗自然。作者用鳥語花香來反襯自己的惆悵,這是以樂景寫哀的手法。作者在寫景上不斷變換畫面,從明媚的春日,到陰霾的天氣;時間上從清明之前,寫到清明之後;有眼前的感受,也有往事的回憶。既有感到的暖意,嗅到馨香,也有聽到的鶯啼,看到的色彩。通過它們表現女主人公細膩的感情波瀾。下片詞的自問自答,更是妙趣橫生。詞人將靜態的“綠楊影裏,海棠亭畔,紅杏梢頭”,引入黃鶯的巧囀,靜中有動、寂中有聲,化靜態美為動態美,使讀者彷彿聽到鶯啼之聲不斷地從一個地方流播到另一個地方,使鳥啼之聲富於立體感和流動感。這是非常美的意境創造。以聽覺寫鳥聲的流動,使人辨別不出鳥鳴何處,詞人的春愁,也像飛鳴的流鶯,忽兒在東,忽兒在西,説不清準確的位置。這莫可名狀的愁怨,詞人並不説破,留給讀者去想象,去補充。

●蝶戀花

朱淑真

樓外垂楊千萬縷,欲系青春,少住春還去。

猶自風前飄柳絮,隨春且看歸何處?

綠滿山川聞杜宇,便做無情,莫也愁人苦。

把酒送春春不語,黃昏卻不瀟瀟雨。

朱淑真詞作鑑賞

宋代有不少“惜春”詞。暮在景色不外具柳絮紛飛,杜鵑哀嗚,暮雨淅瀝,抒發的不過是作者的惋惜之情。然而,女詞人朱淑真卻通過豐富的想象力和貼切的擬人手法,將暮春景色表現得委婉多姿、細膩動人,在宋代諸多惜春之作中,顯出它自己獨有的藝術特色。

詞中首先出現的是垂楊。“樓外垂楊千萬縷,欲系青春,少住春還去”三句,描繪了垂楊的綠姿。這種“萬條垂下綠絲絛”(賀知章《詠柳》)的景色,對於陰曆二月(即仲春時節),是最為典型的。上引賀詩中即有“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之句。它不同於“濃如煙草淡如金”的新柳(明人楊基《詠新柳》),也有別於“風吹無一葉”的衰柳(宋人翁靈舒《詠衰柳》)。為什麼借它來表現惜春之情呢?主要利用那柔細如絲縷的枝條的構造成似乎可以繫留着事物的聯象。“少住春還去”,在作者的想象中,那打算繫住春天的柳條沒有達到目的,它只把春天從二月拖到三月末,春天經過短暫的逗留,還是決然離去了。

“猶自風前飄柳絮,隨春且看歸何處”兩句,對暮春景物作了進一層的描寫。柳絮是暮春最鮮明的特徵之一,所以詩人們説:“飛絮著人春共老”(范成大《暮春上塘道中》)、“飛絮送春歸”(蔡伸《朝中措》)。他們都把飛絮同殘春聯繫在一起。朱淑真卻獨出心裁,把天空隨風飄舞的柳絮,描寫為似乎要尾隨春天歸去,去探看春的去處,把它找回來,像黃庭堅在詞中透露的:“若有人知春去處,喚取歸來同住”(《清平樂》)。比起簡單寫成“飛絮”“送春歸”或“著人春意老”來,朱淑真這種“隨春”的寫法,就顯得更有迂曲之趣。句中用“猶自”把“系春”同“隨春”聯繫起來,造成了似乎是垂楊為了留春,“一計不成,又生一計”的藝術效果。

像飛絮一樣,哀鳴的杜宇(杜鵑鳥)也似看作是殘春的標誌。“綠滿山川聞杜宇,便做無情,莫也愁人苦”,春殘時節,花落草長,山野一片碧綠。遠望着這暮春的山野,聽到傳來的杜鵑鳥的淒厲叫聲,詞人在想:杜鵑即使(便做)無情,也為“春去”而愁苦,因而發出同情的哀鳴,詞人通過這搖曳生姿的一筆,借杜宇點出人意的愁苦,這就把上片中處於“暮後”的主人公引向台前。在上片,僅僅從“樓外”兩個字,感覺到她的樓內張望;從“系春”“隨春”,意識到是她在馳騁想象,主人公的惜春之情完全是靠垂楊和柳絮表現出來的。現在則由側面烘托轉向正面描寫。

“把酒送春春不語”。系春既不可能,隨春又無結果,主人公看到的只是暮春的碧野,聽到的又是宣告春去的鳥鳴,於是她只好無可奈何地“送春”了。

陰曆三月末是春天最後離去的日子,古人常常在這時把酒舉杯,以示送春。唐末詩人韓偓《春盡日》詩有“把酒送春惆悵在,年年三月病懨懨”之句。朱淑真按照舊俗依依不捨地“送春”,而春卻沒有回答。她看到的只是在黃昏中忽然下起的瀟瀟細雨。作者用一個“卻”字,把“雨”變成了對春的送行。這寫法同王灼的“試來把酒留春住,問春無語,簾卷西山雨”(《點絳脣》)相似,不過把暮雨同送春緊密相連,更耐人尋味:這雨是春漠然而去的步履聲呢,還是春不得不去而灑下的惜別之淚呢?

這首詞同黃庭堅的《清平樂》都將春擬人,抒惜春情懷,但寫法上各有千秋。黃詞從追訪消逝的春光着筆,朱詞從借垂柳系春、飛絮隨春到主人公送春,通過有層次的心理變化揭示主題。相比之下,黃詞更加空靈、爽麗,朱詞則較多寄情於殘春的景色,帶有悽忱的情味,這大概和她的身世有關。

●清平樂·送春

朱淑真

風光緊急,三月俄三十。

擬欲留連計無及,綠野煙愁露泣。

倩誰寄語春宵?

城頭畫鼓輕敲。

繾綣臨歧囑付,來年早到梅梢。

朱淑真詞作鑑賞

唐賈島《三月晦贈劉評事》詩云:“三月正當三十日,風光別我苦吟身。共君今夜不須睡,未到曉鍾猶是春。”命意新奇,女詞人朱淑真因其意而用之於詞,構思更奇。

詞的起句便奇突。風光通常只能用秀麗、迷人寫來形容,與“緊急”搭配很是奇特。留春之意已引而未發。緊補一句“三月俄三十”,此意則躍然紙上。這兩句屬於倒置,比賈詩從月日説起,尤覺用筆跳脱。

一般寫春暮,止到三月,點出“三十(日)”,更見暮春之“暮”。日子寫得如此具體,讀來卻不板滯,蓋一句之中,已具加倍之法。而用一“俄”字渲染緊急氣氛,比賈句用“正當”二字,更有生氣。在三月三十日這個臨界的日子裏,春天就要消逝了。“擬欲留連計無及”,一方面把春天設想為遠行者,另一方面又儼有送行者在焉,“擬欲留連”者究竟是誰?似是作者自謂,觀下句則又似是“綠野”了。暮春時節,紅瘦綠肥,樹木含煙,花草滴露,都似為無計留春而感傷呢。寫景的同時,又把自然景物人格化了。上兩句與下兩句,一催一留,大有“方留戀處,蘭舟催發”的意趣,而先寫緊催,後寫苦留,尤覺詞情疊宕。

上片已構成一個“送別”的局面。催的催得“緊急”,留的“留連無計”,只好抓緊時機作臨別贈言罷。

故過片即雲“倩誰寄語春宵”。上片寫惜春卻未露一個“春”字,此處以“春宵”出之,乃是因為這才是春光的最後一霎,點睛點得恰是地方。春宵漸行漸遠,需要一個稱職的使者追及傳語的。“倩誰”?——“城關畫鼓輕敲”,此句似寫春宵這境,同時也就是一個使者在自告奮勇。讀來饒有意味,隱含比興手法。唐宋時城樓定時擊鼓,為城坊門啟閉之節,日擊二次:五更三籌擊後,聽人行。晝漏盡擊後,禁人行。叫做“咚咚鼓”。鼓聲為時光之友伴,請它傳語甚妙。“敲”上着一“輕”字,便帶有微妙的感情色彩,恰是“繾綣”軟語的態度。“臨歧”二字把“送別”的構思表現得更加明顯。最末一句即“臨歧囑咐”的“繾綣”的情話:“來年早到梅梢。”不道眼前惜別之情,而説來年請早,言輕意重,耐人尋味。“早到梅梢”尤為妙筆生花之語。蓋百花迎春,以凌寒獨放的'梅花為最早,謂“早到梅梢”,似嫌梅花開的還不夠早,盼歸急切,更見惜春感情的強烈。把春回的概念,具象化為早梅之開放,又創出極美的詩歌意象,使全詞意境大大生色。整個下片和賈島詩相比,實在是別開生面,更有異彩。

賈島詩只是詩人自己寄語朋友,明表惜春之意。而此詞卻通篇不見有人,全用比興手法創造了一個神話般的送別場面:時間是三月三十日,行者是春天,送行愁泣是“綠野”,催發者為“風光”,寄語之信使為“畫鼓”,……儼然是大自然導演的一齣戲劇。而作者本人惜春之意,即充溢於字裏行間,讀之尤覺妙趣橫生。

●清平樂

朱淑真

惱煙撩露,留我須臾住。

攜手藕花湖上路,一霎黃梅細雨。

嬌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懷。

最是分攜時候,歸來懶傍粧台。

朱淑真詞作鑑賞

上片寫一對男女遊湖遇雨,為之小駐。語序倒是詞中常見現象,本詞上片即為一個倒裝句。女主人公與男友相約遊湖,先是“攜手藕花湖上路”,這大約是西湖之白堤吧,那裏的藕花當已開了,“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呢。也許這對情侶最初就是相約賞花而來,不料遇上“一霎黃梅細雨”。正是這場梅雨及撩撥着人的“煙”呀“露”呀,留他們停步了,總得找個避雨的處所吧。“留我須臾住”的“我”,乃是複數,相當於“我們”。遊湖賞花而遇雨,卻給他們造成了一個幽清的環境和難得親近的機會。真乃因禍得福也。

下片寫女主人公大膽的舉動及歸來後異常的心理。

“一霎黃梅細雨”使西湖謝絕遊眾,因而在他們小住的地方,應當沒有第三者在場。否則,當人面就摟摟抱抱,未免輕狂。須知這裏“嬌痴不怕人猜”之“人”,與“和衣睡倒人懷”之“人”實際上只是一個,都是就男友而言。當時情景應是這樣的:由於女主人公難得與男友單獨親近,一旦相會於幽靜場所,遂難自持,“嬌痴”就指此而言。其結果就是“感郎不羞郎,回身就郎抱”(《碧玉歌》)。“睡倒人懷”即擁抱伏枕於戀人肩上,李後主所謂“一向偎人顫”、“教君恣意憐”也。這樣的熱情,這樣的主動,休説外人,即使自己的男友也不免一時失措或詫異。但女人主公不管許多,“不怕人猜”,打破了“授受不親”一類清規戒律,遂有了相戀以來第一次甜蜜的體驗。

正因為是第一次,感覺也就特別強烈而持久。“最是分攜時候”,多麼依依不捨:“歸來懶傍粧台”,何等心蕩神迷!兩筆就把一個初歡後的女子情態寫活了。

全詞情多而不褻貴在寫出少女真實的體驗。本來南朝樂府中已有類似描寫,但那是民歌。如今出現在宋時女詞人之手,該是何等的勇氣。道學家們雖不免詆之為“佚女”、“有失婦德”。然而詞論家仍不吝予以高度的讚揚:“易安‘眼波才動被人猜’,矜持得妙;淑真‘嬌痴不怕人猜’,放誕得妙。均善於言情。”(《蓮子居詞話》卷二)

●謁金門·春半

朱淑真

春已半,觸目此情無限。

十二闌干閒倚遍,愁來天不管。

好是風和日暖,輸與鶯鶯燕燕。

滿院落花簾不卷,斷腸芳草遠。

朱淑真詞作鑑賞

在這首詞中作者抒發因所嫁非偶而婚後日日思念意中人卻無法相見的痛苦之情。開端兩句:“春已半,觸目此情無限”,通過女主人公的視覺和對暮春景象的感受,道出了她的無限傷感之情。“此情”究竟指的是什麼?這裏並未明説,從詞的下文及作者婚事不遂意來看,是思佳偶不得,精神孤獨苦悶;是惜春傷懷,歎年華消逝。“無限”二字,有兩層意思:一是説明作者此時憂鬱心情的濃重,大好春色處處都觸發她的憂思;二是表明作者的隱憂永無消除之日,有如“一江春水向東流”之勢。

接着,作者用行為描寫形象地表現了她的愁緒:“十二闌干閒倚遍,愁來天不管。”古詞曾有“倚遍闌干十二樓”之句與此近似。此句寫女主人公愁懷難遣、百無聊賴、無所棲息的情態。“遍”字,寫出呆留時間之長。“閒”字,看來顯得輕鬆,實則用意深重,這正表現了作者終日無逅、時時被愁情困鎖不得稍脱的心境。她因無法排遣愁緒,只得發出“愁來天不管”的怨恨。此句寫得新穎奇特,天,本無知覺,無感情,不管人事。而她卻責怪天不管她的憂愁,這是因憂傷至極而發出的怨恨,是自哀自憐的絕望心聲。

剝削階級社會的女子不能自主自己的婚事,常常怨天尤人。《詩·鄘風·柏舟》的“母也天只!不諒人只!”寫的是一個女子愛上一個青年,她的母親卻強迫她給另一個人,她誓死不肯,呼娘喚天,希望能諒察她的心。朱淑真心中雖也有戀人,但她卻不能違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得不嫁給一個庸俗之徒,故她痛苦的感情比《柏舟》中那個女子更強烈、更深沉。

過片,具體寫對自然景物的感喟:“好是風和日暖,輸與鶯鶯燕燕。”大好春光,風和日暖,本應為成雙佳人享受,可是自己因孤寂憂傷而無心賞玩,全都白白地送給了鶯燕,這既表現出對鶯燕的羨妒,又僅映了現實的殘酷無情。説得何等悽苦!鶯鶯、燕燕,雙字疊用,並非是為了湊成雙數,而是暗示它們成雙成對,以反襯自己單身隻影,人不如鳥,委婉曲折地表現孤棲之情,含蓄而深邃。作者在詩集《恨春五首》之二里寫道:“鶯鶯燕燕休相笑,試與單棲各自知!”造語雖異,立意卻同。

末兩句進一步表現作者的情思:“滿院落花簾不卷,斷腸芳草遠。”它不但與開頭兩句相照應,而且隱曲地透露了她愁怨的根源。她在詩中説:“故人何處草空碧,撩亂寸心天一涯。”(《暮春有感》)“斷腸芳草連天碧,春不歸來夢不通。”(《晚春有感》)由相比可知,她所思念的人在漫天芳草的遠方,相思而又不得相聚,故為之“斷腸”。全詞至此結束,言有盡而意無窮,讀來情思繾綣,蕩氣迴腸,在我們腦海裏留下一個凝眸遠方、憂傷不能自己的思婦形象。這與晏殊的“當時輕別意中人,山長水遠知何處”(《踏莎行》)、李清照的“人何處,連天芳草,望斷歸來路”(《點絳脣》),詞意相同,但朱淑真寫得隱晦,而晏、李説得明朗,敢直言“意中人”、“人何處”,這是因為晏殊不受封建禮教的束縛,李清照思念丈夫為人情所不能非議,故他們沒有顧忌。而朱淑真婚後思念情人則被視為非法,故難以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