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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素餡水餃散文

欄目: 散文 / 發佈於: / 人氣:6.66K

一進臘月門快過年時,我就想起每年除夕夜,母親給我們包的素餡水餃。雖説她老人家已辭世十幾年了,但全家人仍保持着母親健在時,每年除夕夜都吃素餡水餃的習慣。即便如今生活好了,冰箱裏塞滿了各種肉類、魚類、海鮮等食品,但除夕夜的最後一道聖餐——吃素餡水餃的習慣,我們做兒女的一直沒有改變。即便到大酒店下館子過年,我也特意囑咐廚子,給我們包素餡水餃吃。

母親的素餡水餃散文

因為我們姊妹們都深深地理解,母親每年包的素水餃餡子裏,不僅包含了清淡的蘿蔔、青菜,還意藴着她老人家一個祈求孩子們年年祥和,歲歲平安的素願。

而後所不同的是,不論我們怎樣調餡子,就是調不出母親當年給我們調出的味道來。儘管菠菜或韭菜餡裏,我們放進去了木耳、雞蛋、鮮菇等高級營養調味品,末了,還是吃不出母親當年調得那個味兒。

其實當年母親調的素餡很簡單。記得我小時候,正趕上三年困難時期,因家裏窮吃不起肉餡水餃,母親就剁了一顆大白菜當素餡主料。白菜剁碎擠出水分後,再放進去剁碎的熟粉條,最奢侈一點的是剁碎幾根炸油條,摻進去炸丸子撈出來的碎油脂砬子。然後放進葱薑末,調味沒香油,就舀半勺子炸過東西的熱熟油,澆到素餡裏去。最後放入少許用擀麪軸壓碎的鹽末末,一盆飄着白菜、葱姜味的清香,裹着炸貨油香的素水餃餡子,就調好了。最有趣的是,母親為了來年讓孩子們有個盼頭,討個吉祥,就取出大棗、核桃仁、開水燙過的硬幣等,分別包入水餃裏去。

我拉着風箱,點燃火盆,燒着煤炭場掃回來的碳末,或火車站撿回來的煤核,紅紅大火把水餃煮熟後,一盤盤飽滿着母親祝福的水餃,端上了除夕夜的飯桌。

當我看到幾個煮破面皮的水餃,喊叫着“我不吃這煮破的水餃”時,母親神情莊重、虔誠地告誡我説:“不能説煮破了,那樣説不吉利,要説煮‘正了’”。那時,我傻乎乎就不明白,明明看着就是一個破水餃,為什麼偏偏説煮“正了”呢?其寓意現在想來,還不是母親默默祈盼着家裏,終年房無破敗,物無破損,人無病恙,借吃那完好無損的熱水餃,過個團圓美滿的大年呢!

一家老小吃水餃時,那就更熱鬧了。除了大家一個接一個吃着流油噴香的素水餃以外,吃到大棗餡水餃的大哥,母親就借“棗”的諧音,期望大哥早長大,早成熟;吃到硬幣餡水餃的大姐、二姐,母親就恭喜她們早掙錢,早發財;吃到核桃仁餡的我,母親就讓我多長腦子,多長智慧。因為那核桃仁的整體形狀,貌似人的大腦。

大家在一片歡樂祥和的氣氛中,彼此祝福着、期待着,吃完了這頓寄託着着母親對子女殷切希望的素餡水餃。

母親常説:過年吃素餡水餃,就是圖全家人過個素素淨淨的大年,年後好安安生生地過日子。間或聽起來,母親不知經歷過多少個“不素淨”的年份,飽嘗過多少個“不安生”的流年。

聽我哥姐説,我兩歲時父親因刑事犯罪被捕入獄,母親三十多歲就開始拉扯着我們姊妹四個苦度歲月。

父親逮捕前,是一位火車司機,月收入頗豐,人稱一兩黃金錢。那時我們的家境很富裕,別人家有的,我們家都有,別人家沒有的,我們家也有。除寬敞明亮磚瓦到頂的房子外,像什麼“鑽石”牌自行車,“蜜蜂”牌縫紉機,手錶、收音機,名牌傢俱等等應有盡有。

過年時,哥、姐穿着時尚,腳蹬皮鞋,一副闊小姐、公子哥的派頭,招來很多嫉羨的目光。除夕夜的年夜餃子,那也是咬一口滋滋流油的肉丸餡子的。

後來,由於父親居功自傲,生活作風腐化墮落,最終走上犯罪的道路,給家庭、給他自己的命運帶來翻天覆地的逆轉。父親入獄後,家的生活失去來源,如同房屋失去頂樑柱,塌了天。

母親看着一個個幼小未成年的我們姊妹們,想着今後讓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道人家,怎麼能養活我們。有心給父親離婚改嫁?那時是困難時期,人人家裏都有一窩子哇哇爭食的孩子,誰還敢接納再帶四個孩子的她?孤身改嫁,應該沒問題,可往後誰來管這四個孩子?讓她離開大到才十二,小到兩歲的孩子,她怎捨得把我們撇下?

沒錢供養大哥大姐上學了,他們沒讀完高小就輟學了。為了活着,無論嚴冬酷暑,大哥每天到鐵路貨場、煤場門口,等着拉貨、拉煤的地排車,僱傭他們“拉腳”,濟南人俗話説“拉套子”。大哥身體瘦弱,細皮嫩肉的,每天拉不了幾個腳,一天下來也就掙個三毛、五毛的,就全部給媽媽貼補了家用。

大姐、二姐也不論寒冬暑夏,每天到火車西貨站撿“煤核”,拾煤渣。那時的火車是燒煤的蒸汽機,“煤核”就是車頭卸下的廢渣裏面沒有燒透的“焦炭”。剛卸下機車的煤渣,冒着滾滾熱氣,不多的煤核,就夾雜在滾燙的煤渣裏邊。大姐、二姐顧不得這些,和眾多拾煤核的姐妹,蜂擁而上,搶拾那炙手的煤核。煤核經常燙的大姐、二姐手起燎泡。

沒有工作的媽媽,在家也不敢閒着,一邊看着年幼的我,一邊糊火柴盒。糊火柴盒,是一項家庭作坊式的手工作業。火柴廠把沒有加工完的半成品,下發給每個家庭,家裏再熬製漿糊,把火柴盒的“坯子”粘成完整的成品。一個火柴盒,除去由家庭熬製漿糊使用的地瓜面錢,才掙幾釐錢。

那時,糧店供應的多是地瓜,也有少量的棒子麪、高粱面。這些粗糧,窮人家也吃不起,所以,家家户户買回家的地瓜,洗淨、擦片、晾乾。每個家庭的房前屋後,地上鋪曬的,涼條上串曬的,房頂上散曬的.全是白嘩嘩的地瓜幹。

吃飯時,母親熬好一鍋地瓜面糊糊,她先舀出一盆兒糊火柴盒的漿湖,剩下的大家才能吃。分到每個人碗裏的糊糊,往往所剩無幾。每頓飯一家人都吃不飽,就是餓着也不敢動糊火柴盒的漿糊,只能把各自的碗添得乾乾淨淨。

飯後,我們姊妹們都搶着刷鍋,並不完全是出於她們勤快,而是為了搶吃粘在鍋底的漿糊鍋巴。常説的一句話:“今天是我的鍋,明天才輪到你們呢,誰也別給我搶。”

主食常吃的地瓜,糧店都限量供應。定量不夠吃,居民就到“黑市”上買高價糧。像我們家沒錢的多數居民,就到野地裏剜野菜。記得我家常吃的一種野菜叫“馬生菜”,學名叫“馬齒筧”。媽媽把“馬生菜”摻在地瓜面裏,蒸野菜窩頭,烙野菜餅。當時沒覺得怎麼難吃,後來覺得又酸又澀,難吃極了。不懂事的我,常給媽媽要着吃個“淨面”不摻野菜的窩窩頭。時間久了,想必是“馬生菜”裏有毒性,不久,我的頭上,二姐的腳上都生疥瘡了。至今我的頭上、二姐的腳上,還留着醫院清瘡後的疤痕。

扯遠了。試想一下,那時我們掛不住一點油水的轆轆飢腸,對母親精心調製的素餡水餃,能不感到咬一口香掉牙?

當然,素餡水餃再香也香不過滾着肉球,裹着肉湯的肉餡水餃。之所以我們經年不變的保持着除夕吃素水餃的習慣,就是為了不忘當年母親把我們拉扯大的那些含辛茹苦的艱苦歲月,心繫母親除夕吃素水餃那祈求全家“素素淨淨,安安生生”過日子的美好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