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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卷山水走長坪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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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綠的是山,甜的是空氣

一卷山水走長坪散文

走上長坪整潔清爽的街道時,正是朗潤的江南五月。

這是一個典型的山區小鎮,藏在綠潮洶湧的羅霄山脈深處。出吉安,過泰和,經廈坪,上茨坪,繞過遊人如織的井岡山景區,西南行七十公里,即到長坪。長坪鎮總人口只有1700多人,不足井岡山市的二十五分之一,面積卻有69平方公里,相當於十分之一個井岡山。

一千多人守着69平方公里的青山,想想就覺得奢侈和嚮往。在城裏,一千多人,連個像樣的小區也填不滿。

五月山區的天氣時雨時晴,倏忽間烏雲翻滾,煙雨迷茫,轉眼又云開霧散,日照乾坤,山水一派燦爛。到達小鎮,已近中午,剛落了一場小雨,掩映在翠色間的青磚黛瓦格外清亮,杉樹挺拔,枝葉新吐,小街整潔素雅,纖塵不起。下車的第一反應,是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鮮空氣。

很多到過井岡山的人感慨,這裏的空氣都是甜的!這話絲毫不誇張。高濃度的負氧離子進入肺部,不僅能讓血液變得純淨,似乎更能助精神振奮感官靈通。“空氣維生素”帶給人的清新之味,又怎是一個“甜”了得?站在小鎮中心,放眼四望,你會發現,它坐落在一方盆地的中央,周圍都是層層疊疊的青山,陽光傾灑,大地生輝。這裏的山,一色的蒼翠,除了道路、房屋之外,漫山遍野的,都是綠色,綠得耀眼,綠得純粹,綠得叫人心無雜念。

小鎮不大,一兩百户的人家。我們走在街道上時,幾乎看不到幾個人影,覓食的母雞都帶着幾分悠閒。幾個年輕人忙着卸下剛從山外進的百貨,三兩個老人坐在門前,望着我們這羣闖入者,不時吸一口手裏夾着的紙煙。近處的院落裏,間或幾聲高亢的雞鳴,在山谷中悠悠迴盪。

2.被遺忘的時間和目的地

我們一直走在時間裏,被時間捏緊,喧囂着奔向目的地。大山在無人的地方亙古長青,從來無語。

無語的青山,在人羣過後留下滿山蟲鳴。這些隱祕的天籟之音,突破聽力的慣性和語言的阻隔,直奔心靈,將自然的浩瀚和神祕迎面送入心懷。我們幾個人遠遠落在人羣之後,信步漫遊,飽餐着一路的景色。整整半天,一直不急不躁地徜徉着,拋卻了時間,忘記了目的地。

長坪有個江西坳,是此行的目的地。江西坳,其名為坳,但實際上是一座山峯,且是巍巍井岡山的最高峯,據説海拔有1842.8米,峯頂雲海磅礴,秀色絕倫。江西坳最吸引人的地方,是拾級而上保存完整的湘贛茶鹽古道,還有兩萬多畝遍山開放的雲景杜鵑。可惜,我們來時,花期已過,但人們熱情未減,一頭扎進深不見底的綠色汪洋。

縱使芳菲謝春去,青山如藥可輕身。

行走在浪濤般的綠色褶皺裏,人頓時渺小起來。山路兩旁,是成片的竹林,一眼望去,千萬縷綠線拔地而起,如煙似霧的淡淡新綠,朦朧如薄紗,在山風中盪漾。五月的陽光從“過山雲”的縫隙中灑將下來,為竹林披上一片一片流動的金黃。竹濤陣陣,鳥鳴幽谷,如此純粹的光影世界,靈魂也為之浸染和陶醉。朋友在驚歎竹林美景的同時,斬釘截鐵地為竹子們起了個詩意十足的名字——鳳尾竹。懵懂的同行者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鳳尾竹!望着輝映藍天的竹梢,朋友深情地歎道,你看,這竹梢,多像鳳凰的尾巴!

後來,請教當地老表才得知,這些竹子的準確稱謂應該是楠竹,並非想象中的鳳尾竹。無知無形中,我們笨拙的想象力,竟然在竹林間浪漫地飛翔了一個下午。

穿過竹林的中途,有小溪從山中潺潺而來,溪水清澈得叫人慚愧。盤腿坐在溪畔的青石上,閉目凝神,只覺頭頂藍天高遠,流雲飛渡,腳下溪水照影,涓涓流淌。芬芳的林木氣息,在身邊迴旋,在鼻尖纏繞。一片寂靜中,彷彿能聽到流雲的聲音和大山的沉吟。此時此境,塵俗漸遠,所有原本以為無比重要的事情,都輕如雲煙。

傳説中的茶鹽古道,在靠近山頂的地方露出真容。一條山石鋪就的羊腸小道,曲折地穿過幽林,懸崖,翻過山崗,通向遠處。在午後林蔭的映襯下,顯得古樸滄桑,彷彿一段久遠的時光在此凝結。百年前的某個下午,一個茶商或者鹽商,或許也牽馬來到這裏,在絕世的石路上,靜品林泉,俯仰天地,聆聽馬蹄得得,追撫世事浮沉,不禁發幽古之思情,感慨人生宛如登山之旅,長嘯一聲以抒懷襟。

天近黃昏,江西坳尚遠,我們回身下山。

3.枕着溪水和傳説入眠

大山裏的夜,來得快,像披上一件外衣一樣快。由於遊客相對較少,小鎮上還沒有賓館。但東道主很是周到,白天就為我們同行的四十多人找好了借宿的人家。

説實在話,剛聽到要借宿的時候,心裏有點隱隱擔心,生怕住在陌生人家,會欺生失眠。等到負責接待的小夥子把我們引到主人家時,已是晚上十點多。主人是一對三十多歲的年輕夫婦,坐在燈下等着我們的到來。男主人姓王,有些靦腆,女主人倒很熱情,開朗大方。雖是鄉村人家,但家裏很素淨。在依稀的燈光下,可以辨認出這是一棟依山而建的三層小樓房。主人把我們安頓在三樓的客房裏。

不忍打擾主人太晚,只和男主人坐了一支煙的功夫。他們原籍浙江。上個世紀七十年代,父輩從老家來到江西創業,見此處風俗淳樸,青山秀水,人少山多,生計不成問題,也就安定下來。隨後又把老家的親戚四十多人帶到江西,帶到井岡山落户。我問,現在江浙一帶發展很快,有沒有想過回去。他説,幾十年了,還是覺得這裏好。

心安之處,乃是家鄉。小鎮的人們幾乎都是移民,客家人佔了絕大多數,也許在他們的心裏,這裏的一方山水早已融入血液,成了掙不脱離不開的故土。

在長坪,有一個古老的傳説。這個傳説讓長坪的三座青山,分別擁有了雲霄、碧霄、瓊霄三個美麗的名字。她們本是《封神演義》中的三位仙女,在碣石山碧霞宮裏修行,有一天,忽然仙心萌動,欲往人間另覓勝地修行。她們的仙蹤一到長坪,就被這裏的青山秀水所吸引。於是設立仙壇,修行之餘普濟眾生,為進山打柴的樵夫治傷,為迷失路途的行者指路,為辛苦耕耘的農人祈雨。她們的功德化成後世的無限膜拜,也化成比青山還重比雲天還高的仰望與紀念。在雲霄山,至今還留存着宋代人刻下的“雲霄”二字。

回味着小鎮老人白天給我們講述的傳説,我很快進入了夢鄉。一覺醒來,聽到嘩嘩的水聲,以為正在下大雨,哪知走出屋外,紅日初升,天空一片晴朗,水聲卻嘩嘩還在,循聲細找,竟是山泉匯成的小溪流經窗下。

這一夜,我竟枕着溪水入眠。

4.仙境之口,有熱水名洲。

仙口熱水洲,屬於井岡山仙口景區。幾年間,我先後上過幾次井岡山,但都沒到過。聽起來,像是一個有熱水又有綠洲的地方,到底是什麼樣的所在,沒有具體概念。

首先到達的是仙口湖,實際上是深山中的一個水庫。羣山之中,一泓綠水,碧波盪漾,雲天山色照影其中,山染半湖,天染半湖,明麗無比。聯想“仙口”之名,真彷彿走進一個仙境的入口。水庫邊上一個小村莊,名叫仙口村,依山傍水,幾户人家門前,格桑花開得正豔。

一條小艇剪開水面,載着我們在波光中前行。繞過一個山,又繞過一座山,湖面漸漸變窄,遠遠見山間一線裂縫。越行越近,越來越被眼前的奇觀所震撼,只見兩山之間,足有幾百米寬的山體整體下陷,懸崖陡立,石壁赫然,下陷的山體上依然樹木蓊鬱,鳥鳴其間。只有造化才能造就這樣的斷山之景。只有自然這個偉大的講述者,才能説清其中的地理故事。人們忙着拍照之餘,竟然全體一時無語。

駕駛小艇的師傅面色黝黑,目光明亮,看起來很是精幹,也很善談。他告訴我們,這個斷崖在當地叫天門峯,上有古棧道,天門峯下的溪流,本地人稱為滁州河,學名為遂川江北支流,因兩岸高峯夾峙,狹窄曲折,人稱“小三峽”。行到“小三峽”時,正對斷崖山腳,只見到處橫着小山似的巨石,一個詞語在眾人口中脱口而出:天外飛石。

走過一段狹窄的棧道,山勢逐漸開闊,正是水庫上游,沒想到的是,我們到來之前,水畔已經聚集着很多人。人們似乎一個個在埋頭挖着什麼。我的第一感覺是,這裏有寶貝,快走。走近了,才知道人們正在腳下掘水坑。水坑就在河畔,河水冰涼,而從水坑中湧出的地下水卻是滾燙的熱水。再也沒有懸念,熱水洲名由此而來,恰似一個天然的足浴館和浴場。山腳的一側,已有開發的工程在建。也許下回再來,迎接我們的,就是美麗的景區售票員了。

坐在河石上,腳浸在熱水裏,看着腳下的水汽蒸騰而上,漸漸與山間的霧靄混合在一起。人,真好比在仙境。如果不是時間過午,真願意就這樣長久地坐下去,坐到夜幕降臨,坐到山月爬起,坐到黎明的鳥兒發出第一聲歌唱。

出山口的時候,迎面不斷遇到趕來的遊人,男女老少都有,竟還有抱着嬰兒的。嬰兒的臉埋在母親懷裏,睡得正熟。從崖際投下的陽光照到孩子臉上,一臉稚嫩的.安詳。我不知道,我的臉上,是否也有這孩子般的安詳。

5.在山水適意,在遠方懷想

對於像我這樣業障太深的人來説,走過後的風景,很容易被城市的喧囂沖刷。無數次被山水感動,又每每在城市的縫隙中遙聽那一線從心裏而來的遠山的呼喚。

然而,這一回,卻有些不同,我一離開長坪,離開井岡山,回憶就追隨腦際而來。那些甜絲絲的空氣,那些被誤認的楠竹,那些令人遐想的古道,那些伴我入夢的溪水,那些未曾謀面的雲景杜鵑,都濃縮成一軸濃墨重彩的山水畫,深深嵌在記憶裏。在山上,有時還在心裏笑別人在山水面前的矯情,一下山,我卻看見了日後對於今天的懷念。

事實上,對井岡山這樣的地方,我沒法持有客觀得體的情感,就像對於贛江。井岡山的水匯入贛江,流經我所生活的城市,又流經100公里外的家鄉。一個在下游長大,在上游生活,在山下奔忙,對山中嚮往,對人生有許多構想的人,無法將那方真切的山水,僅僅看作一幅立體的山水畫。

也曾去過黃山,嶽麓山,清源山,下山之後,當時的情境就變得茫然。還有些名山,我從沒去過,卻也不太想去。然而,井岡山去過多次,還想多次去。人關在城市裏暫時去不了,就派回憶和想象去親近它們。我甚至還想,如果有可能,要在長坪這樣的地方長期居住。在那裏徜徉,一次次忘記時間,一次次拋棄目的地,然後寫東西,在朋友到來時,用酒和春天的杜鵑、山巔的秋月招待他們。

這也許是個永遠都無法實現的空想,但它對我內心的影響卻是真實的。每到朗潤的江南五月到來時,我對井岡山深處的風景和自己內心的眺望,都會更堅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