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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經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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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境中,我又回到了孩提的時光。夕陽慢慢地落下了西山,霞光灑在屋旁的大馬路,像是鋪上了一片金黃。我坐在門口的小木凳上,目光循着大馬路瞭向遠方。大馬路衝開了田野兩旁的稻浪一直延伸到前方一公里處,在山嘴拐了個彎,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我一遍又一遍用沙啞的聲音喊着父母親,卻依然望不到父母的身影。

命運經典散文

一大早,父親把一袋袋曬乾了的稻穀搬上了土車。母親對我説:我們要到鄉糧站交公糧,你好好在家看家,回來買饅頭給你吃。母親在前面拉着,父親在後面推着,車子“吱嘎吱嘎”上了這條大馬路,我在門口一直望着父母躬着的背影消失在山嘴,我戀戀不捨地收回渴求的目光。

我依然盯着這條滿是木輪車轍的泥巴路,這也是九山通往山外的唯一一條大路。路並不算寬,僅僅容得下一輛拖拉機,每當聽到身後傳來“嘟,嘟”的車聲時,行人猝不及防地跳過路旁的水溝,搖搖晃晃地落在窄窄的田埂上,緊接着騰起一陣灰塵如一簇濃雲在馬路上漫延。不過這也只是六月炎天才有的光景,而大多時候馬路上平平坦坦,偶爾有拖拉機的鳴叫聲,從清晨到黃昏不時地看到滿身泥土的農民扛着農具在急匆匆走過。

山村,阡陌縱橫,曲曲折折的小路連着小小的村落,只有我家屋旁的大馬路氣勢磅礴,如一匹鋪開的黃土布從大隊門口起,把寬闊的田畈分成兩半,然後滾過兩個山坳一直通景湖路的大姑塘。在我的記憶中,這條路總給我帶來無限的遐想,那時候的鄉鎮在我的童年時代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地方。鄉鎮並不遠,上了景湖路往西約三百米就是鄉政府所在地,那裏有糧站、飲食店、供銷社、信用社等,當然更重要的是有汽車通向縣城。平時有機會到鎮上的人都是手裏提着一隻皮革包,頭髮梳得鋥亮,衫衣口袋插支鋼筆的大隊幹部、黨員、生產隊長。大多數平頭百姓只是在交公糧的時候推着架子車,汗流浹背上坡下坡一步步地把公糧推到鄉糧站,太陽落山的時候父母亦會為我帶兩個饅頭或兩根油條回來以安慰我一個人呆在家裏的失落。

我曾經問過母親,路上一匹馬都沒見過,怎麼叫馬路呢?直到今天路上車輪滾滾,嗽叭轟鳴,我們依然稱之為馬路,這只是歷史延續下來的一個習慣稱呼。

母親説,解放以前這裏沒有大路,後來大隊買了拖拉機,為了機械耕田和運輸方便,舉全大隊之力而修了這一條大路,有時大人們也稱之為機耕道。自此路上有了第一輛拖拉機,然後有了摩托車,到現在川流不息的小轎車。

我從這條路上真正走出山外是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從小學升入初中那一階段起。中學是落在離家十五里外的七裏村一個叫下山口的小山坡上,每個週末的上午上完四節課後我就會沿着景湖路穿過鳴山街,然後踏上通往家屋旁的這條大馬路。路兩旁的村莊已是炊煙裊裊,而我早已是飢腸軲轆。記得有次我與幾個同學行至紅旗坡,烈日炙烤着大地,路旁的樹葉紋絲不動,爬上坡已是氣喘呼呼,突然看到路旁的瓜藤架上吊着幾條青黃瓜,都禁不住不約而同地伸出小手摘下黃瓜,坐在路旁迫不及待地送進嘴裏,這喉嚨猶如久旱逢甘露,直通到心裏一陣陣清涼。黃瓜沒吃完,一中年男子老遠追了過來“捉賊呀!”嚇得我們兩腳不沾灰,心裏象有隻小鹿“咚,咚”直跳,一路小跑到家。星期日下午,我早早地吃過晚飯,一頭挑着米,一頭挑着幹醃菜又走上了這條大馬路。

大隊門口的曬坪上,有的同學從自己的村莊踏上逶迤的小路來到這裏。寬闊的曬穀坪上多數時候停着一輛墨綠色的拖拉機,它總是旁若無人似的傲視前方。那個司機穿着藍色工衣,頭戴鴨舌帽,嘴裏刁着一支香煙坐在駕駛室裏,雙腳搭在方向盤上,如拖拉機一樣的冰冷和傲慢,眯着眼,陶醉在吞雲吐霧中。一羣學生你“叔叔”“舅舅”地喊着,都想攀點親,沾點故能夠搭個便車。我們這羣天真無邪,稚氣未脱的小孩子,肩上擔着一個星期的米菜、書本,要用一雙小腳丈量着十幾裏的土沙路,心中總有些不甘,圍着拖拉機遲遲凝凝,渴望司機發點善心。司機心情好時,也會搭上我們,站在起起伏伏的後車鬥裏,雖然震盪得厲害,但還是感到絲絲地欣慰。

時間到了上世紀末期,改革的風也從外面吹到了這個山旮旯裏,多數富餘的勞力洗腳上田,自此大馬路上的人日漸多起來。路還是這條路,衝出碧綠的田畈,承載着滿懷希望揹着包袱的村民走出村,跨過畈,沿着這條大馬路走向了改革開放的前沿,然後源源不斷地匯款到了父母、妻子的手中。我也是這個時候隨村裏的青壯年,擔着行李,在父母依戀的目光下踏上了這條路,懷揣夢想,告別這腳下厚重的土地,將我的家我的村莊遠遠地甩在了身後。年關時,父母會站在路的這頭向遠方凝視,希望看到兒女一步一步地踩着腳下的這條黃泥路高興而歸。再然後是運建築材料的汽車在大馬路上來來回回地穿梭,一棟棟小洋樓在大馬路兩旁快速地豎起。馬路旁多了人煙,自是多了鬧熱的場面。

車流多了,大馬路就經不起折騰。雨天,四個輪子在泥巴里“撲啦,撲啦”地滾動,川流不息的車輪輾出了無數個幾十公分深的轍和小泥潭,裏面藏水,最苦的是行人及騎單車者。行走在大馬路上就象大媽跳廣場舞,左邊拐到右邊,右邊跳到左邊,小心翼翼地撇開車轍和泥潭的積水,有時候你得把自行車扛在肩上行走一段距離。千瘡百孔的大馬路開始在呻吟,行人只不過歎一聲無奈。大隊請了個在養護段的退休工人來專門管理這條四公里的大馬路,天晴的時候他就在這條路上修修補補,在低窪處填上泥土,碎石。他是一個很勤快很忠誠的老人,儘管不需考勤,還是可以經常看到他在這條路上戴着草帽,扛着鋤頭,擔着土篼把這條路整得平平坦坦。即使這樣,雨天一到路又恢復了原貌,過往的村民又是叫苦連連。

大馬路上一天比一天繁榮,它承擔的使命在加重,它的工作性質隨着時代不同而轉換。最早是架子車在上面,它承載着為國家輸送公糧的使命;再有拖拉機的車頭上掛着個高音嗽叭,拖斗裏載着階級敵人,它又承受着宣傳共產主義的任務;如今村裏的媳婦靚了,樓聳了,它又承擔着美化家鄉的重任。可是全大隊的村莊都改變了模樣,人富了,大馬路卻沒有富,更加積貧積弱。村裏亮起了電燈,響起了電視,可富裕的錢怎不能拿出點反哺在這條路上呢?

祖祖輩輩的山民們窮耕苦作,對於山外那是屬於別人的地方,少數做手藝的`人爬山跋水,憑的是腳力。山村閉塞,有了路才有了夢,才有了無數個村民走出山外。隨着歷史不斷地向前發展,泥巴路它再也無法經得起車輪的輾壓。道路拓寬,硬化成了全大隊所有人的夢想。全大隊有二十多個自然村分佈在山塢溪畔,由於受了交通限制,有陸陸續的人家搬了出來,在大馬路邊建上了房子,我家屋旁位居村中心已逐漸行成了一條街,兩旁商鋪林立。大隊早已不叫大隊,改為了村委會。源源不斷的商品從山外運了進來,架子車向山外送公糧的日子也一去不復返了,馬路兩旁的稻田有多處芳草萋萋。我家的架子車如今寂寞地躺在雜屋裏,它退出了歷史的舞台,再也派不上用場。

路,還是那條路,依然駝着全村人的夢想,出門的,迎娶的,送葬的,在路上吹吹打打,熱鬧無比。只是這馬路依然沒有改變它的顏色,黃色的泥巴在車輪下翻轉。人們在跟着路一起沮喪的同時,而選擇了離家出走,過村,過畈,拋棄了田,拋棄了地向城市奔赴而去,然後在城裏安家落户。在平時一度繁華的大馬上又變得門前冷落車馬稀。車少了,人也少了,只有過年時才熙熙攘攘一陣子。

大馬路上的蕭條與繁榮都離不開馬路兩邊三個村委會村民們的傾情付出,對它有着如稻田一樣的感情,它無法與國道媲美,它透迤在山間田畈默默地承受一切。國家經濟在發展,路網密佈的今天,一條鐵路和一條高速路從它的頭上跨過,轟隆隆的車聲此起彼伏,而它就象一個不被尊重的老人,難道它的卑微讓人熟視無睹?

終於有一天,在村幹部的奔走努力下,政府撥來了資金和愛心人士的資助,一條水泥馬路在築路承包商的突擊修造下,大馬路煥發一新,長約四公里的康莊大道又重新雄赳赳引領着村民們穿過田畈去尋找屬於自己的一番天地。“要想富,先修路。”而一條好的路在農村始終是個瓶勁,洗腳上田是全村人的夢,這個夢就靠這條大馬路來牽引,來維繫。路硬化了,村民高興,村民又來了熱情,路上的車又多了起來,飽經滄桑的大馬路讓村民們迎來了新的契機。

幾年過去了,山裏的建設日新月異。路上小車多了,摩托車多了,各種混搭的車輛讓馬路變得擁擠起來。逢年過節車流如水,你會經常看路上險象環生,車禍無時不刻地向你襲來。由於築路商的偷工減料,路面到處裂縫和坑坑窪窪,馬路又變得不堪負重,傷痕累累。

這是九山連接山外的一條大動脈,象一條生命線牽動着全村幾千户的命運。它又象一根帶子一頭繫着父母的牽掛,一頭繫着遊子的鄉愁。我想到了小時候扒在父親的肩上,揹着我在這條路上一步步地行走,也親臨目睹了這條路的榮辱和興衰,如今它連着村民的心又開始顛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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