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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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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散文是指除小説、詩歌、戲劇等文學體裁之外的其他文學作品。其本身按其內容和形式的不同,又可分為雜文、小品、隨筆等。

著名散文

園子裏的春天

春天總是最先叩響園子的竹門,然後,將去年熄滅的火把,一束一束點燃。這時候,獨守空房的冬天就像一匹淒厲的狼,在驟然而來的火焰裏棄陣而逃。火焰使它孤獨的目光無所適從,大地的花裙子讓它迷路。它夾着枯槁的尾巴,一步一步退縮。

春風猛烈地漫湧進來,園子猶如天然的火塘,星子四濺。早起的奶奶一腳踩空,落進了“大姑娘窗前繡鴛鴦”的老歌裏,不能自拔。她桃花一般姣好的面容,在我們慵懶的春夢中,栩栩如生。

桃紅柳綠,蔬菜拱土,年輕時許下的諾言,再一次發芽,滿園子的春訊,喜上眉梢。一顆發白的草籽,它怎樣落在土裏,又以怎樣的勇氣挽住季節的臂膀?奶奶咧開的嘴角,泄露了春天的祕密。

不消幾天,孤單的籬笆就會被滿腹的心事掩蓋起來,那鮮嫩的豆角,像詩歌的月牙,在小河淌水的盡頭擱淺。茴香的根會圍着地埂成長,茭瓜會在水中誕生它們的嬰兒,馬齒筧菜蓄滿了稠密的奶汁,蝴蝶的翅膀迷惑着鳥的眼睛。而四圍燃燒的花朵會一點一點成為彩色的灰燼,飄蕩着,垂落着,擋住蟲子們回家的路。如果一隻蜜蜂進到園子裏來,它肯定會被醉倒,春天的園子本身就是一塊巨大的蜜糖,而我們要做的,是把它沿溝剖開,親手把生活的根,放進去,就像把一顆跳動不安的心,託付給一個人。

只要再來一陣春風,愛情就將掛果,那是屬於我們的愛情啊,但我們一無所知。

天涯

吳伯簫

訪問海南島的農場,我們路過了“天涯海角”。

唐朝宰相李德裕從潮州司馬再貶崖州司户,曾有《登崖州城作》:“獨上高樓望帝京,鳥飛猶是半年程。青山似欲留人住,百匝千遭繞郡城。”“天涯海角”就屬古崖州。想象裏那是很遙遠的地方。

八十年代第一春到“天涯海角”,我們是帶着興奮的心情的。

快步走過一段沙石路,邁下海邊並不修整的石台階,迎面是一座半圓不方的巨大青灰色巖石,象海門的天然屏風。巖石上刻着郭老的三首詩,第一首詩的開頭説:“海角並非尖,天涯更有天”,概括而又明確地告訴了我們眼前的實際情況。我們來自遼闊的山河大陸,面前又是過邊的碧海汪洋。哪是海角呢?人,依然屹立在天地間水陸緊連的地方。一念突兀,感到時代的偉大、作人的驕傲了。論時令,正是冬季,北國飛雪紛紛,出門要戴皮帽,穿短袖衫,搖葵扇,還是汗流浹背,最好是跳進大海里游泳,沖涼。看來“小小寰球”的確嫌小了,幾個小時飛機就飛過了寒温熱三帶,而祖國是遼闊廣大的。“天涯海角”也還是被包圍在我們廣漠的陸海中間。

在岸上,椰林凌霄;看海里,巨浪排空。“波青海面闊,沙白磊石圓”,又是郭老的詩寫出了這一帶的壯麗景色。天然嘯聚踞,姿態萬千。有的更象金水橋邊的石獅子,坐鎮南天門,氣勢雄偉,萬鈞巨力也難撼搖它一根毫毛。在一尊獨立的圓錐形高大的巖石上,不知什麼年代刻有“南天柱”四個遒勁大字,看上去真有點象獨支蒼穹的樣子。想到共工氏“怒而觸不周之山,天柱圻,地維絕”的遠古年代,“女媧煉五色石以補蒼天,斷鰲足以立四級”,這可就是那時的遺物麼?不禁令人追慕宇宙洪荒世紀,原始巨人開天闢地地業績的宏偉了。

旅伴告訴我當地傳説的一個神話故事:很久以前,從南來的賊船,搶掠漁民,霸佔了停在海彎的漁船,欺壓得漁民無家可歸。忽然一隻神鷹,在高高的天空,展開雲幕一樣的翅膀,撒下一陣巨大的圓石,把賊船砸個粉碎,挽救了漁民。那些圓石就至今散亂地留在海灣的沙灘上,成為千年萬年懲罰侵擾漁民的賊船的見證。

《崖州志》記載:清朝雍正知州程哲在海灣一塊巨石上面寫了“天涯”兩字。“天涯”兩字我看到了。上下款也刻了“雍正”、“程哲”的字樣。但是心裏想:雍正年間離現在才二百五十來年,恐怕不是“天涯”命名的開始的開始吧。就書法説,程哲的字筆力也太弱了。跟巨石比起來顯得太小,跟海天的氣勢更不相稱。站在退浪的平沙上,趁一時興奮,不自量力,彎下腰去伸出右臂,用手作筆奮力在沙上也畫了“天涯”兩字。象做了一番不朽的事業,自我欣賞。字畫在沙上,豪情刻在心裏。不想字剛畫好,一層海浪滾來把沙上的字抹掉了。激浪衝沙,洗刷得很徹底,“天涯”已了無痕跡。——這時濤聲雜着笑聲,一齊襲來。抬頭尋笑聲看去是十多個男女青年海軍把自己圍上了。個個伸出大拇指,連聲叫“好!”原來他們正在讚賞沙上篆刻,五指書法呢。大家一一握手。談起來知道他們都是上海初中畢業生,去年入伍,駐地不遠,是趁星期天到“天涯海角”來逛逛的。談得投機,興致都來了,邂逅相遇,立刻成了忘年交。看他們朝氣潮湧,英姿煥發,不禁還伸了拇指,回敬,回敬他們以祖國南大門的衞士,真正的當代神鷹。

在旁邊新眼看到這一幕熱鬧場面的另一位旅伴,一時心熱起來,便即席贈詩,詩的中間四句是:“手書‘天涯’沙灘上,大海驚喜急收藏;後人到此不見字,但聞濤聲情意長。”表達了大家的歡快情懷。

字畫在沙上,只能是海市蜃樓的倒影,是會瞬息即逝的。還是學自己喜愛的德意詩人亨利希·海涅吧。他在《宣言》裏抒寫:

我用力的手臂從挪威的森林裏

拔下那最高的樅樹

深深地把它浸入

愛物納織熱的的噴火口,

然後,用蘸着烈火的巨筆

我寫在黑暗的天上……

就地取材,用海南島上高聳挺拔的王棕作筆蘸火,我要寫的將不是“天涯”,而是洋溢在內心裏的真實的頌歌。從此,在天上閃耀着那燃燒的.永不消滅的火字,而所有旅居異鄉的遊客和最遠的一代代的子孫,都將歡呼地讀着那天上的頌歌。頌歌的取強音,燃燒得最紅的火字是:“可愛的祖國!”

貪着暢懷遐想,海灘再裏邊另一尊巖石上還寫着“海角”兩字,我卻失掉了欣賞的機會。歸途被旅伴譏笑説:“不遠萬里來海南島,卻只看了‘天涯’,而沒看到‘海角’。”自己也真感到有些愧悔。幸而在海邊跟旅伴一道奔鄧遊賞的時候,爭着拾得了一些貝殼、海石花和玲瓏剔透的上水石。帶回首都,憑回憶和想象我要精心設計一盆盆景,放在座前案頭,天天縱懷神遊。盆景題目一定寫全稱:“天涯海角”。

潭柘寺戒壇寺

朱自清

早就知道潭柘寺戒壇寺。在商務印書館的《北平指南》上,見過潭柘的銅圖,小小的一塊,模模糊糊的,看了一點沒有想去的意思。後來不斷地聽人説起這兩座廟;有時候説路上不平靜;有時候説路上紅葉好。説紅葉好的勸我秋天去;但也有人勸我夏天去。有一回騎驢上八大處,趕驢的問逛過潭柘沒有,我説沒有。他説潭柘風景好,那兒滿是老道,他去過,離八大處七八十里地,坐轎騎驢都成。我不大喜歡老道的裝束,尤其是那滿蓄着的長頭髮,看上去羅裏羅唆齷裏齷齪的。更不想騎驢走七八十里地,因為我知道驢子與我都受不了。真打動我的倒是“潭柘寺”這個名字。不懂不是?就是不懂的妙。惰懶的人念成“潭柘”,那更莫名其妙了。這怕是中國文法的花樣;要是來個歐化,説是“潭和柘的寺”,那就用不着咬嚼或吟味了。還有在一部詩話裏看見近人詠戒壇鬆的七古,詩騰挪夭矯,想來鬆也如此。所以去。但是在夏秋之前的春天,而且是早春;北平的早春是沒有花的。

這才認真打聽去過的人。有的説住潭柘好,有的説住戒壇好。有的人説路太難走,走到了筋疲力盡,再沒興致玩兒;有人説走路有意思。又有人説,去時坐了轎子,半路上前後兩個轎伕吵起來,把轎子擱下,直説不抬了。於是心中暗自決定,不坐轎,也不走路;取中道,騎驢子。又按普通説法,總是潭柘寺在前,戒壇寺在後,想着戒壇寺一定遠些;於是決定住潭柘,因為一天回不來,必得住。門頭溝下車時,想着人多,怕僱不着許多驢,但是並不然─—僱驢的時候,才知道戒壇去便宜一半,那就是説近一半。這時候自己忽然逞起能來,要走路。走罷。

這一段路可夠瞧的。象是河牀,怎麼也挑不出沒有石子的地方,腳底下老是絆來絆去的,教人心煩。又沒有樹木,甚至於沒有一根草。這一帶原是煤窯,拉煤的大車往來不絕,塵土裏飽和着煤屑,變成黯淡的深灰色,教人看了透不出氣來。走一點鐘光景,自己覺得已經有點辦不了,怕沒有走到便筋疲力盡;幸而山上下來一條驢,如獲至寶似地僱下,騎上去。這一天東風特別大。平常騎驢就不穩,風一大真是禍不單行。山上東西都有路,很窄,下面是斜坡;本來從西邊走,驢夫看風勢太猛,將驢拉上東路。就這麼着,有一回還幾乎讓風將驢吹倒;若走西邊,沒有準兒會驢我同歸哪。想起從前人畫風雪騎驢圖,極是雅事;大概那不是上潭柘寺去的。驢背上照例該有些詩意,但是我,下有驢子,上有帽子眼鏡,都要照管;又有迎風下淚的毛病,常要掏手巾擦乾。當其時真恨不得生出第三隻手來才好。

東邊山峯漸起,風是過不來了;可是驢也騎不得了,説是坎兒多。坎兒可真多。這時候精神倒好起來了:崎嶇的路正可以練腰腳,處處要眼到心到腳到,不象平地上。人多更有點競賽的心理,總想走上最前頭去;再則這兒的山勢雖然説不上險,可是突兀,醜怪,chan刻的地方有的是。我們説這才有點兒山的意思;老象八大處那樣,真教人氣悶悶的。於是一直走到潭柘寺後門;這段坎兒路比風裏走過的長一半,小驢毫無用處,驢夫説:“咳,這不過給您做個伴兒!”

牆外先看見竹子,且不想進去。又密,又粗,雖然不夠綠。北平看竹子,真不易。又想到八大處了,大悲庵殿前那一溜兒,薄得可憐,細得也可憐,比起這兒,真是小巫見大巫了。進去過一道角門,門旁突然亭亭地矗立着兩竿粗竹子,在牆上緊緊地挨着;要用批文章的成語,這兩竿竹子足稱得起“天外飛來之筆”。

正殿屋角上兩座琉璃瓦的鴟吻,在台階下看,值得徘徊一下。神話説殿基本是青龍潭,一夕風雨,頓成平地,湧出兩鴟吻。只可惜現在的兩座太新鮮,與神話的朦朧幽祕的境界不相稱。但是還值得看,為的是大得好,在太陽裏嫩黃得好,閃亮得好;那拴着的四條黃銅鏈子也映襯得好。寺裏殿很多,層層折折高上去,走起來已經不平凡,每殿大小又不一樣,塑像擺設也各出心裁。看完了,還覺得無窮無盡似的。正殿下延清閣是待客的地方,遠處羣山象屏障似的。屋子結構甚巧,穿來穿去,不知有多少間,好象一所大宅子。可惜塵封不掃,我們住不着。話説回來,這種屋子原也不是預備給我們這麼多人擠着住的。寺門前一道深溝,上有石橋;那時沒有水,若是現在去,倚在橋上聽潺潺的水聲,倒也可以忘我忘世。邊橋四株馬尾松,枝枝覆蓋,葉葉交通,另成一個境界。西邊小山上有個古觀音洞。洞無可看,但上去時在山坡上看潭柘的側面,宛如仇十洲的《仙山樓閣圖》;往下看是陡峭的溝岸,越顯得深深無極,潭柘簡直有海上蓬萊的意味了。寺以泉水著名,到處有石槽引水長流,倒也涓涓可愛。只是流觴亭雅得那樣俗,在石地上楞刻着蚯蚓般的槽;那樣流觴,怕只有孩子們願意幹。現在蘭亭的“流觴曲水”也和這兒的一鼻孔出氣,不過規模大些。晚上因為帶的鋪蓋薄,凍得睜着眼,卻聽了一夜的泉聲;心裏想要不凍着,這泉聲夠多清雅啊!寺裏並無一個老道,但那幾個和尚,滿身銅臭,滿眼勢利,教人老不能忘記,倒也麻煩的。

第二天清早,二十多人滿僱了牲口,向戒壇而去,頗有浩浩蕩蕩之勢。我的是一匹騾子,據説穩得多。這是第一回,高高興興騎上去。這一路要翻羅喉嶺。只是土山,可是道兒窄,又曲折;雖不高,老那麼凸凸凹凹的。許多處只容得一匹牲口過去。平心説,是險點兒。想起古來用兵,從間道襲敵人,許也是這種光景罷。

戒壇在半山上,山門是向東的。一進去就覺得平曠;南面只有一道低低的磚欄,下邊是一片平原,平原盡處才是山,與眾山屏蔽的潭柘氣象便不同。進二門,更覺得空闊疏朗,仰看正殿前的平台,彷彿汪洋千頃。這平台東西很長,是戒壇最勝處,眼界最寬,教人想起“振衣千仞岡”的詩句。三株名鬆都在這裏。“卧龍鬆”與“抱塔鬆”同是偃仆的姿勢,身軀奇偉,鱗甲蒼然,有飛動之意。“九龍鬆”老幹槎丫,如張牙舞爪一般。若在月光底下,森森然的鬆影當更有可看。此地最宜低迴流連,不是匆匆一覽所可領略。潭柘以層折勝,戒壇以開朗勝;但潭柘似乎更幽靜些。戒壇的和尚,春風滿面,卻遠勝於潭柘的;我們之中頗有悔不該住潭柘的。戒壇後山上也有個觀音洞。洞寬大而深,大家點了火把嚷嚷鬧鬧地下去;半里光景的洞滿是油煙,滿是聲音。洞裏有石虎,石龜,上天梯,海眼等等,無非是湊湊人的熱鬧而已。

還是騎騾子。回到長辛店的時候,兩條腿幾乎不是我的了。

一九三四,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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