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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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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地諺雲:“落雪落雨狗歡喜,麻雀肚裏一包氣。”説是這麼説,但雪從天降時,從沒見狗怎麼歡喜,麻雀在竹園樹林裏嘰嘰喳喳,一定是叫苦。若是雪下的時間久了,你就可以見到白茫茫天地間飛來飛去覓食的麻雀,累了落地,在雪上面蹦着啄雪,偶爾有幾隻會發出低低的呻吟。是餓得叫不動了?是災難來了反而淡定了?

下雪散文

雪再落下去,那些麻雀就膽子大了:平時老遠見人就飛,現在躲到門口窗台,轟它,飛不遠又落下,就又飛回;走田埂上能捉到半死的揀到全死的麻雀,甚至還能弄到鵓鴣、稻雞母(蘇州一帶稱“斑鳩”)之類;一些孩子更是掃塊地鋪上柴支起竹篩,專等餓急了的麻雀,夜裏則竹杆挑了網兜去船舫草棚抓夜宿的。大人們就更厲害,他們會十個八個的結了伴,夜裏拿了大網一個村一個村的走,見到竹園就把它網圍了,再到裏面去驅趕。一夜辛苦,滿載而歸。到明天你就會看到這麼一幅畫:大人孩子圍着個運谷的藤笆,一邊説笑一邊褪麻雀毛,麻雀毛落在藤笆裏,鬆鬆的,小絨毛還輕輕的飄起來,象外面的雪花,比麻雀的魂還輕,輕輕的沾到了大人和孩子的衣服上。開飯了,隨着母親們温柔的叫聲,孩子們笑逐顏開,雪裏蕻鹹菜炒麻雀的香味瀰漫着,手爐裏煨的蠶豆爆了,灶膛裏烘的山芋熟了。外面西北風捲羊雪花,寒流滾滾;家裏孩子們偎着父母爺爺奶奶,聽鬼故事,聽憨女婿故事!生活多麼温馨安寧啊。

但不知怎的,寫到這我心裏很涼!我想起了前不久看到的一個視頻,稱童年是殘酷的,而且我還想,殘酷的又豈止是童年。

雪帶給孩子們如此快樂,難怪下雪了他們會歡;下雨他們會罵,雨夾雪而下時會罵;待到雨停雪珠下時,他們會祈求;終於鵝毛大雪飄飄而下時,他們就歡呼起來,伸了手接,仰了臉感受。大人見了説:“落雪落雨狗歡喜,麻雀肚裏一包氣。”雪下不下在他們是無所謂的,反正是今天不下明下,冬天還怕雪不下,他們才不象孩子那般沒耐心。

——六十年風水輪流轉嗎?是的。但,要知道有的東西就是六百年、六千年、六千萬年也不會轉的,怎麼輪到我們才幾年就轉了呢?

比如下雪。

才飄了一會兒,地上有的地方薄薄的積了點,不管是大人還是孩子都歡呼起來,地方電視台的支持人聯線“前方記者”。於是我看到那前方記者以世界上最高興的語氣給我們報道下雪,什麼瓊枝玉葉瑞雪飛舞,什麼銀霜遍地銀裝素裹,都用上了。可才多大點雪啊。還看到“前方記者“把話簡給路人,路人拿着向大家描述他此時的高興,那表情遠比我小時吃甘蔗要高興一百倍。我想要一夜北風緊,雪落吳地靜無聲,明天孩子們起來,一開門就能見到老天爺化一夜功夫,為他們鋪了厚厚一地驚喜,他們會歡叫着堆雪人,到學校和同學打雪仗。還有麻雀……

誰知呢,出得門去,兜頭潑來春天似的温暖陽光。路兩旁樹上麻雀三聲兩聲。現在它們身價高了,不但不是四害,還是國家二級保護。這公務員是地位越高人越多,麻雀反其道,到它成了一級保護,或者到那一天外國的什麼頓什麼京總統來我國,而我國外交部門把麻雀作為友誼使者相送時,那它就不會來為我們唱歌了。邊走邊胡想,看到幾隻憂鬱的狗,説話就到了單位。

辦公室裏,同事都婉惜這雪沒下成。一同事的話讓我驚訝:“知道吧,這麼點雪還是人工搞的呢。”我不信。

打開電腦看博客,博友們都在寫這昨夜上天的恩賜,他們的驚喜感染了我。誰説網絡是虛擬的呢,嗯?

今天我偶然闖進了一個西安網友的博客。他興高采烈的在説下雪,説長安(他用的是古稱)終於下雪了。我就想起沒幾年前我去西安,我朋友告訴我,西安一到冬天就厚厚的雪,一腳下去沒膝深,所以,冬天他們那農村的人基本不出門。

“你們蘇州看不到大雪吧?”我朋友的語氣裏充滿了同情。

“才不,蘇州可是四季分明,春花秋月冬雪夏荷,要不怎麼是天堂。”我趁機為家鄉打廣告。不過不是現時流行的虛假廣告,是實實在在的。

那西安博友的博文一波三折:勘勘的要下雪了,沒下;又一次,還沒下;這回終於下了。2010年古城長安的第一場雪。我這回看着沒高興,還歎氣。

那西安的網友最後説,不管怎麼樣,總算雪來了,但聽到有人説那雪不是天然是人工的,他就一下子高興全無。他不知道和他同歎的還有一個他不認識的我,在看他的博文想同事的話。我這回沒高興是對了。

我那西安的朋友:咱們同歎,為你的“沒膝”,為我的“處子的肌膚”?

刀郎,2002年的第一場雪比以往時候來的更晚一些。你説一下2010年,是不是就這麼算了,2020年會怎麼樣:還有冰雪讓“你”的萬種柔情融化?還需要甜言密語改變季節?

讓時間倒退兩年,2008年的那場雪啊,比以往時候來得更猛更猛,八九十歲的老人也説從來沒見過,鋪天蓋地的下,沒日沒夜地下。巴望下雪的孩子到後來也怕了,巴望它停下來了!連續幾年的暖冬,老天你這是玩異軍突起還是別的什麼,一下癱瘓了中國的南方。全國人民從志成城,抗雪救災。報紙電台,全是這方面的'報道。毫無疑問,我們取得了巨大的勝利。

章太炎夫人湯國梨詩中説:“不是陽澄湖蟹好,此生何必住蘇州。”放假就往鄉下跑,白天和夥伴一起在這湖邊玩,夜裏枕着陽澄湖波濤睡的我,引用這詩可沒有一點驕傲。我聽老人説,原先湖邊人家的規矩,螃蟹和螺絲是不能放桌上招待客人的,現在陽澄湖蟹什麼身價!這樣説吧,那曹劌要生在現在,他不會説“肉食者謀之”,他會説“蟹食者謀之”的。別的就自己想去!我記得是上世紀八十年代末的一年,那年蟹不知怎麼的特別多,一斤不到二毛錢,把漁民和湖邊農民樂得。但第二年就少得難見,一直這樣幾年我才明白:這蟹原是和我們告別來着,我們卻不知道。

我的意思是,2008年南方大雪,會不會也是和我們告別來着。一個是以讓我們笑的形式,一個是以讓我們哭的形式?

造化弄人!人弄造化!

説明一下,現在陽澄湖蟹又多了。那是有人工培育技術大推廣以後的事。只要稍有腦子你就可以想想:那蟹是洄游性甲殼類動物,每年春天到長江口孵育,然後回到長江三角洲星羅棋佈的湖河港汊。陽澄湖水甜底硬草豐,出產的蟹為最好。但是現在,哪條河流是沒被腰宰了的?你蟹縱然是橫行,縱然是鐵甲長戈,你能洄游?你能洄游,好,那哪個湖裏有清清的水供養你?

湖邊獨立,依然是湖面淼淼,依然是湖風忽忽,但你卻聽不到波浪嘩嘩。湖面被分割成一塊塊,再大的風都欣不起浪。一潭死寂,思緒萬千——

駕最後的那支風帆,隨西沉的太陽一起消失在湖的深處,那個人,是誰?

在湖岸曲線玲瓏、芳草萋萋裏,腳踏細軟的沙土貝殼曬太陽的,那個人,是誰?

……

往後:在西風裏,接住了天上飄向人間的最後一朵雪花的,那個人,又會是誰?

雪停風止,天卻變得乾冷,日頭黃白無力。孩子們堆的雪人在場頭神氣,農人們為趕雀而立在田間的芻狗卻頂着雪,凍僵了一般。天上地下,琉璃世界。

氣温回升,中午時分,屋檐滴嗒,開始融雪了。檐下和院子裏的雪早被掃淨,獨留雪人和他周圍的雪陪他。太陽西移,屋檐滴嗒聲變慢慢變小,融化的雪水細細的長長的掛下來,把原本就是細長岑寂的日子在滴嗒聲里拉得更細更長,襯的更寂,炊煙飄起來了,月亮升起來了。月光照在屋檐下長長的冰稜上,照在琉璃在田野上。麥子和豆苗和小草在雪下面聽風。

終於冷訊後的小陽春天氣來了。婦女們掇了凳子聚一起曬太陽,邊説話邊做女紅;屋頂融雪之水歡快而下,黛青的瓦露出來了;檐下水淺淺的積起來,雪人周圍的雪也沒了,剩下雪人一個孤家寡人;而田野裏,褐色的泥土也露出來,芻狗衣帶飄飄的,神氣瀟灑起來了。冬天的風吹着,春天的消息就在冬天的風裏隱約。

但是,麻雀的災難還沒過去,夜來的時候,我上面説過的要再演,直到春天真的來臨。

田埂上的雪是早融的。所以,麥田裏的雪一大片一大片在陽光下曬雪幹(雪霽後因氣温低,雪在陽光下未融。蘇州人稱之為“曬雪幹”)時,受不了蝸居單調的年輕人就來到田野,看雪水洗過後的娟娟麥苗,嚼雪水浸過了的甜甜草根,各種顏色的衣服在遠望還是滿眼白色的田野,要多美就是多美。

有那麼一個姑娘,紅色的風衣站在藍天下的雪野裏,對幾支枯葦一動不動站着,風把她的長髮和衣袂吹起。我一直忘不了那幅畫,我肯定她當時知道我在看着她。可她卻説不知道,要知道早就走遠遠的了,“誰希罕讓你看!”

雪啊!

週末不上班,睡覺睡到自然醒。暖冬的陽光透過窗紗照到臉上,讓人睜不開眼。聽到鳥的呢喃,看去,是幾隻小麻雀躲在防盜窗格上,安靜而又親暱,時不時輕輕的發幾聲,時不時啄一啄自己的羽毛。突然,心裏響起梵唄,眼淚就從眼睛流來了——

啊,往昔所造諸惡業,皆由無始貪嗔痴,從身語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懺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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