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溶溶，楊子與薇薇緊緊依偎在如茵草地上講着故事。
楊子在薇薇耳畔輕言細語：
“據説蝸牛的生命只有100天。有一隻蝸牛男孩為了他暗戀的蝸牛女孩，義無反顧地做了幾十次反覆衝刺後，終於爬上了離紫瑪瑙般晶瑩美麗的葡萄串最近的藤蔓。”
“因為蝸牛女孩曾漫不經心地對他説：我想要一顆葡萄。”
“那已經是第99天了。蝸牛男孩快要觸摸到夢想的時候，驀然驚覺頭頂只剩下一片片葉子在陽光下閃爍碧綠——第100天的清晨，正好主人收穫了那一串串蘸着朝露的、熟透了的葡萄。”
“那是一個輝煌而悽美的黃昏，鍥而不捨的蝸牛男孩用生命結束了追逐，悄然落地消失了……”
如水的月光下，楊子的眼裏分明泛着淚光。
薇薇給楊子遞上一瓶營養快線：“故事這麼長，講渴了吧？”説話時禁不住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露出一臉的`倦容。
楊子説：“不渴不渴，去唱卡拉OK吧？”然後不由分説拉起薇薇就跑。
楊子的手掌很粗糙，來廣東做了七年的鞋子，手上老繭都長了好幾層，現在終於晉升為課長。
薇薇是製鞋車間的質檢員，一個來自雲貴高原的漂亮女孩。
薇薇邊跑邊氣喘吁吁地説：“喂，等一等，你知道我最討厭哪類男人嗎？”
東莞主山市場邊有個名叫“緣來是你”的休閒屋，有一套陳舊的日本音響，有薰得黑黑的羊肉串，有飲料和啤酒，有兩個沉沉的無線話筒，還有一些歇斯底里喧泄釋放的流浪的人。
楊子問：“薇薇，要點什麼歌，你剛剛説什麼？”
薇薇認認真真地回答：我最討厭手掌粗糙、襪子很髒的男生，我絕對不跟這樣沒有品位的男孩談戀愛！”
楊子豎起耳朵聽着薇薇一字一頓的話，一聲不吭。眼前浮現出自己在四川美院讀大三時，面色枯黃的母親臨終前將手上的銀鐲子交給他時的情景。
母親那雙削瘦的手緊抓着楊子的手，把一隻銀鐲壓在他的掌心裏：“找個合適的女娃戴上吧，喜歡就千萬不要錯過。”
那精雕細鏤着龍鳳花紋的鐲子，在薇薇的手上得體而炫目。
楊子深深愛着薇薇，甚至可以為她付出所有。
聽薇薇一遍又一遍地唱着JAY的《七里香》《東風破》《千里之外》，楊子覺得格外親切和幸福。
楊子不僅右手畫得一手好畫，左手還能握話筒、彈吉它，在美院曾是紅極一時的十佳歌手。
而昔日的榮光及打工生涯的苦難，楊子從未説給薇薇聽。他隱隱覺得，與薇薇之間總隔着一道難以逾越的高牆。
夜闌人靜，歌吧的人漸漸散去。楊子説：再過幾分鐘就23：00點啦，薇薇，別唱了，去吃點東西休息吧。
薇薇搖頭，用楊子的手機撥打家裏從前的男朋友的號碼。
楊子説：明天去郵局取工資給你買手機好不好？你喜歡金立還是諾基亞？
薇薇嗤之以鼻：你買得起，我還不養不起呢！哦，我胃不舒服，你在這兒等我，我出去一下，聽話！
楊子呆坐在燭光搖曳的角落，聽着那首名叫《為什麼相愛的人不能在一起》的網絡歌曲在風中恣意地煽情，內心升起一種深深的寂寥與苦澀……
大年初一的午夜，商業街冷冷清清，隱約傳來稀稀落落的鞭炮聲。薇薇丟下楊子疑惑而深情的眼光，疾疾小跑回了工廠。
趴在乾淨的休閒花園的草坪上，風拽動樹枝上紅紅的燈籠——那是家鄉隨處可見、芳香襲人的桂花樹。似有雁陣悽悽鳴叫着盤旋而過……
有誰在此時可以躲過月亮的思念呢？不多久，淚花就濕透了薇薇的眼睛。
大年初二和經理、主任在“客滿堂”聚完餐，楊子習慣性地在報攤買了份《廣州日報》，副刊裏有一篇很憂鬱的故事：一個高考落榜南下打工的女孩，痴迷而執着地等待考上上海交大的男友。女孩三年苦等，不顧一切的結局卻是男孩和大學相戀三個月的小師妹結了婚。標題是藝術成朵朵淚花狀的《要不要我做伴娘》，署名是自己最親愛的薇薇……
一生執着而不倦悔的努力，並不都會有你所期待的好結果。比如蝸牛或楊子，也比如薇薇。
文萃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