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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裏人的冬天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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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了,沒有風,雪花漫天飛舞,不急不緩,如絮、亦如棉,把整個城市籠罩在雪霧裏。沒有北風的雪天很美,雪花悠然的地飄着,城市在慢慢變白,灰茫茫的霧簾,鎖住眺望的視線,城市景物淹沒在雪中。在東北,雪是這個季節的主角,沒有雪,冬天就沒了風骨。今年冬天雪也是比往年多,小雪節氣剛到,雪又應景地來了,鋪天蓋地地來了。入冬後的幾場雪,都很温婉,穩穩當當,撲簌簌地降落,安靜的能聽到雪落得聲音。

山裏人的冬天散文

走在這樣的雪天裏,總會勾起一些回憶,也許是觸景生情,一些經年往事,總會在腦海中浮現。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來到這座城市二十六年了,時過境遷,二十多年後的今天,故鄉的冬天還如舊時模樣嗎?記得山裏冬天格外的冷,入冬後大雪就會接二連三地下不停,直到大雪封山,萬徑人蹤滅。

同在東北大地,也許因地域所處經緯度的差異,氣候變化就不一樣。

我現在所居住的地方,要比故鄉的氣候稍暖一些。或許因此原因,山裏的雪天就沒有城裏的雪天含蓄,每一次降臨都來勢洶洶。灰濛濛的天,像一下子與地面拉近了距離,呼嘯的北風在曠野中,似脱韁的野馬,對着所有阻攔它的障礙物,發出一聲聲怒吼。北風捲着棉花般得大雪片,橫衝直撞,肆意亂飛,遠山隱沒在白茫茫的雪霧裏。大地村莊,開始變白,人走在雪地裏,睜不開眼,雪打在臉上很疼,涼的刺骨,像針扎一樣。風大雪狂,山裏人,下雪天,都不出門,也不上山打柴,坐在熱炕上,享受這份難得的安閒。

下雪天的村莊是沉寂的,村路上沒有行人,看家的狗兒趴在窩裏不出來,家家關門閉户。男人們有的躺在自家熱炕上睡大覺,農人一年到頭,閒的時候太少了,難得天老爺給個機會休息。有的找幾個情投意合的,聚在一起,打撲克、下象棋、或是坐着熱炕頭上,聊聊春種秋收的莊稼事,農民的話題永遠離不開土地,土地是維持生計的根本,離了根本,農民也就失去了農民的意義。這都是年紀稍大一些的人。

而女人們在這樣的雪天裏,年輕的女孩子,聚到一起,織毛衣,繡鞋墊,説着心事。山裏的女孩子,都盼着能走出去,不再耕田種地,穿得漂漂亮亮的,像城裏的女人一樣,唯一能改變命運的就是能嫁到城裏。媳婦們在家裏扒玉米,縫縫補補。她們已為人妻、為人母,所有夢想在現實中破滅,已經認命了,只能踏踏實實地過好自己的日子。小孩子屋裏屋外地忙乎,鐵鍬、掃把,仍在院子裏,堆起的雪人,東倒西歪,渾身沾滿了雪,手套濕透了,棉鞋裏灌滿了雪,大人喊都喊不回來。直到孩子的媽發怒,凍得鼻涕流到嘴裏的孩子,才會不情願地,乖乖回屋,脱了鞋趴在熱炕頭。

也有手巧、手勤的男人,趕上大雪天,坐在家裏的火爐旁,編土籃,(平時用的筐)土籃可以賣給煤窯,兩隻土籃能換五塊錢,一個冬天也能換幾百塊錢,這對於上世紀八十年代的山裏人,是一筆可觀的收入。這些錢積攢下,用來購買下一年的種子化肥,山裏人不管做什麼,到頭來還是圍繞着土地打轉轉。山裏的土地,水土流失嚴重,平地只佔所有土地的十分之一都不到,那些山坡地,一年年被雨水沖刷的,土少石頭多。總所周知,沒有肥沃的土地,長不出好莊稼。春種、夏鋤、秋收,這三季,面朝黃土背朝天地忙下來,收穫的糧食,除去人的口糧和畜禽的飼料,幾乎沒有多少可以變賣。所以,冬天裏,村裏人都在想法設法賺點錢,為來年開春多打算。

雪後的早晨,萬籟寂靜,幾聲狗叫在村子的上空迴盪。整個村子彷彿被大雪掩埋一樣,山白了、路白了、家家户户的院落白了,一座座低矮的草房,戴上了白帽,像一個個大蘑菇,星羅棋佈地散落在村莊裏,只有黃土牆還保持着本色。一扇木門被父親推的吱嘎、吱嘎作響,大黃狗,聽見門聲,在狗窩裏抻伸懶腰,搖着尾巴,鑽出來。小花貓優雅地走在雪地上,印出一朵一朵梅花。父親掃雪,挑水,我在屋裏做早飯,大雪過後的天空格外高遠,空氣也格外清新、通透。

白色屋頂,有裊裊炊煙升起,讓銀裝素裹的村莊,有了煙火氣。雪地上吱嘎的腳步聲,是村裏人擔着一挑子水踏出的聲響。幾十年如一日流淌不息的老井,冒着白霧一樣的水氣,彰顯出一種不老的情懷。再大的雪、再寒冷的`天,也凝滯不了泉水的噴發。這眼冬暖夏涼的泉水,滋養着世代村民,自從這個山溝裏有人煙那天起,那眼泉就已存在,它見證了一村人的悲歡離合,見證一個村子的繁榮與衰敗。擔回家的水倒在水缸裏,水缸讓父親在冰天雪地往返五趟,才能滿足它,父親頭頂的棉帽掛了白霜,跟着父親的大黃狗的鬍子也掛了霜。

冬天裏,村子裏那些年輕的壯小夥,身體壯實,有力氣,冬天去離家十幾裏外的私營小煤窯做採煤工,那些小煤窯,都是用人力採煤、往井上面運煤,在井下用土籃挑,井口上有人用滑車再把一個個裝滿煤塊土籃拉上來,這是一份既辛苦又危險的活計,村裏得小夥子,都是在井下采煤、挑煤,私營老闆為了降低成本多賺錢,井下安全設備不健全,安全問題被忽略,所以時常會有礦難發生。老人經常説,下煤窯的活不能幹,那是吃着陽間飯,幹着陰間活,四塊石頭夾着一塊肉,一不小心就丟了性命。村裏的年輕後生有幾個,把生命斷送在了黑洞洞的煤井裏,可憐的父母,白髮人送了黑髮人,這個冬天給逝者的家人留下無盡的悲傷。

即便有死傷,可村裏人還是一如既往地去冒險,人都有僥倖心理,也是因為生活的困境所致。

年輕人後生,家裏沒錢,就娶不上媳婦,娶不上媳婦,就會被人看不起,在一些世俗理念的迫使下,人就會鋌而走險。這就是山裏人的生存環境,人在貧窮的環境裏,為了更好地生存別無選擇,大的社會背景下,人是改變不了環境的,只能去順應。每天去煤窯上工,要往返三十幾裏地。寒冬數九,天剛放亮,後生們背起母親給裝好的飯盒出發了,零下三十幾度的天,他們穿着笨重的破軍大衣,腳上的膠皮烏拉,在雪地上踏出咯吱、咯吱的響聲。狗皮帽子,用不多時,就掛滿了霜雪,就連眼睫毛都變白了。傍晚回來,衣服被汗水沁透,迎着冷風,可想而知,那是個什麼滋味。一冬天裏可以賺幾千塊錢,他們很的滿足。這樣能幹的後生,會討女孩子喜歡,所以,好娶媳婦。

冬天還是山裏人上山打柴的季節,冬天要把來年一年的燒柴都備下,越多越好。

打柴的任務,大都落在了女孩子和那些年齡稍大的男人身上。靠山吃山,一村人的燒柴,全部來自山上的樹木。雖然林業政策不讓亂砍盜伐,可天高皇帝遠的山裏人,不理會什麼林業法則,只知道,山上成才的樹木,可以用來蓋房屋、可以做棺木、還可以拉到煤窯去賣錢。拋出這些用途,就只能做燒柴。公社的林業站偶爾也會進山檢查,也起不到什麼實質性的作用,家家的大柴垛拔地而起,足夠燒上兩年。

我記得當時我帶着妹妹上山打柴,三九天,把十二三歲的妹妹凍的坐在雪地上哭,我還説她完蛋,現在想想,妹妹多可憐,大冷天手腳都凍僵了,那種滋味,成年人都難以忍受,何況一個孩子。可又有什麼法子,山裏的孩子,沒有嬌氣的條件。

每天吃完早飯,背上斧子和鋸,趕上牛爬犁,和村裏同齡的夥伴們直奔大山。山裏的雪大,山上雪深的地方能沒腰,鋸倒的樹木,用斧子簡單修理一下枝丫,從林子裏拖到林外的山道上。雪深,樹重,走一步退半步,一會更夫就汗流浹背。渴了吃幾把雪,累了坐在伐倒的樹上歇一會,然後繼續。下午一兩點鐘下山,裝好爬犁,吆喝一聲,老黃牛,瞪起眼珠子,拉起那一爬犁柴,呼哧、呼哧,按原路返回。就這樣日復一日,家裏的柴垛越來越長,越來越高。

進了臘月門,天氣會更加冷,老人常説,最冷不過臘月,最熱不過三伏,這都是一輩一輩山裏人總結出的氣候規律。農民種地,是要靠天吃飯,老天爺要是風調雨順,那就是個好年景。所以那些經歷過歲月滄桑的老人的話,是有一定道理的。過完臘七、臘八,家家都開始忙年,這個時候,是女人們忙碌的時候,攤煎餅、烙粘火勺。煎餅要備足一個正月吃的。甜香的紅豆餡用大黃米麪包起來,拍成小圓餅,用鍋烙出來,糯軟,筋道,很好吃。一忙就是半個多月。至今還很懷念,那個忙年的過程,雖説有些累,但心裏是美滋滋的。

臘月十五以後,家家户户開始殺年豬,肥頭大耳的肥豬,被抬出豬圈,鐵鍋裏的水在沸騰……殺豬人,提着鋒利的殺豬刀,在一幾個男人的協助下,一刀下去,生長了一年多的肥豬當場斃命,退毛、開膛,個把小時,骨肉分離。屋裏的幾個女人忙着做飯,一鍋豬肉燉酸菜,能夠半村子人吃的。殺豬這天,左鄰右舍,平時走得近的鄰里,都會請來,酒足飯飽,各自回家安歇。剩下的殺豬菜,吩咐孩子,挨家地送過去,這是山人的風俗,一家殺豬,全村吃肉。留下過年的豬肉,放在倉房的大木桶裏,用雪覆蓋上,這樣,肉可以保鮮,那是老天賜給的天然冰箱,冰箱裏還有,大煎餅、粘火勺、大饅頭……備下的年貨都可以放在裏面。

年前還要,掃房子、做豆腐、蒸饅頭,一個臘月,都是在準備吃食。過年了,新桃換了舊符,新春伊始,萬象更新,熱熱鬧鬧的年過完正月十五,就算結束。春天的在遙遠的南方一路往北,這時候村裏人趁着雪還沒有融化,把柴垛封了頂,再把積攢了一年農家肥,用牛爬犁,全部運到自己的承包田裏,為春種做鋪墊。

雪在日漸温暖的風裏消退,春風化雨,大地復甦,朝陽的山坡上,露出星星點點的綠,冬天退出了季節的舞台,山裏人算是清閒的日子也過完。冬天走了,春天來了,就這樣,年復一年,山裏人在周而復始的輪迴裏,堅守者大山、耕耘着貧瘠的土地,過着清貧的日子,且又無怨無悔,自得其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