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有個傳説,得《筆勢》者得“天下”,因此鍾繇不惜當了“盜墓賊”,掘了韋誕的墓盜走了《筆勢》,從此精摩苦練,終成一代宗師。
這事無論真假,至少揭示了一種現象,習書者渴望書法祕訣,就像習武之人希望得到武林祕籍,夢想有一天江湖能成為他一個人的江湖。
顏魯公真卿就是這樣一位“書林”幸運兒。
唐天寶元年十月,年輕的顏真卿被授予醴泉縣尉,這在別人看來難得的機遇,在他卻是一種束縛,於是第二年他便辭去官職,到國都長安專門拜張旭為師。張旭因為曾擔任金吾長史,統管御林軍,因此世人皆尊稱他為張長史。
此時的張長史已久負盛名,登門求教的人數不勝數,但那些人都是平庸之輩,何須費神費力?因此,每每有人來討教,他只以自己的作品相贈,從不多説一個字。作為這許多人中的'一個,顏真卿,有什麼了不得?
不過長史很快發現,這個叫顏真卿的小夥子十分恭謹勤勉,倒也難得,不過,想在書法上有所造詣,要能耐得住寂寞,還必須有很高的悟性,顏真卿到底能堅持多久呢?是可造之材呢,還是隻知下死功夫的庸才?長史一直讓他坐了兩年的“冷板凳”。
天寶五年,顏真卿被認命為長安縣尉,他再次辭官師從張長史。有了兩年多的觀察,長史欣喜地看到,這個年輕人不僅勤奮過人,悟性過人,且為了書法能兩度辭官,足可見他的執着,長史決定把書法“祕訣”給予顏真卿,只是長史在等一個機緣,來為顏真卿道破習書“天機”。
終於等到了這一天,顏真卿誠懇地對長史説:“承蒙您的教誨,我日夜勤奮練習,書法長進不少。可是,如果能獲得筆法要訣,一定會終生研究學習,達到書法的妙境。”長史一言不發,往左右瞧了瞧,見四下無人,便徑直走到自己的小廳,顏真卿也趕忙尾隨而至。在那一個平常的日子那個平常的小廳裏,師徒開啟了一場意義非凡的對話:
“所謂的橫你知道嗎?”
“所謂的豎你知道嗎?”
“所謂的間你知道嗎?”
“所謂的曲折你知道嗎?”
……
張長史一連拋出十二個“你知道嗎”,顏真卿根據自己的理解流利作答。張長史驚喜不已:這小夥子果然是“志士高人”,理解準確,穎悟力異常!長史一邊點頭,不禁一連説了十二個“然”。
顏真卿問到:“請問長史,學好書法的奧妙有哪些,怎樣才能取得與古人那樣的成就呢?”
這問題讓長史興奮:有這樣的書法志向,説明他的眼界已越過當代書壇,看到了書法的本源,他在努力尋求突破!長史越來越興奮,一口氣從執筆、識法、佈置、紙筆選擇、變化規矩等五方面做了一一解讀。
“請問長史,執筆的理論您能跟我説説嗎?”
長史又從自己如何從陸彥遠、禇遂良那裏學習筆法,如何自己領悟談起,告訴顏真卿,用筆要如錐畫沙,藏起筆鋒,筆畫才能沉着,要力透紙背。真草用筆,點畫要簡淨勁媚,這是書法之道,這些都做到了,就可以與古人一樣了。
顏真卿的心在狂跳,這可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啊!長史在裴儆家住了好幾年,裴儆向他請教,他以“勤奮”和“自悟”搪塞,可自己竟得到這樣的教誨,可見長史對自己的偏愛!他如獲至寶,回去後便立刻提筆,把這場對話的內容組織成文,希望傳之後世,這就是著名的《述張長史筆法十二意》。
事實證明,張旭眼力果然毒辣,經他點撥的人不計其數,但顏真卿是那極個別得到祕訣的人,最終又成為這個別人中開宗立派的“獨一個”,這“獨一個”的書法成為那個時代的標杆,成為後世取法的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