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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中經典散文

欄目: 散文 / 發佈於: / 人氣:8.33K

病中經典散文

太陽終於出來了,儘管是在下午,小區對面的樓房依舊鍍了層檸檬色的光。生命是華貴的,那一刻,磚瓦都是飽滿的。

生了病,很漫長的病,記憶裏從沒病得如此之久之重之疲勞,戀着牀,戀着睡眠。窗外風聲、雨聲、市聲混沌着。雨下得纏綿,沒完沒了,早春模糊,像我的睡意。躺在牀上,想着新鮮的玉蘭是否開了,湖邊的柳是否垂了線,大自然那麼鮮嫩,乾淨得像個孩子,該來的終會來。

昨夜,還聽到窗外馬路上,一個小男生撕心裂肺地在哭,不知受了啥委屈,用了那麼大的氣力。須臾,又聽到一個大人急吼吼的聲音,想着成長真不易。醒來卻是安靜的,朝暾初上,白白的一個世界,仿若什麼都不曾發生,倒像是自個的一個夢。

病情反反覆覆,期間聽了一場課,赴了兩場友人的邀約,以為無礙,卻愈發重了。聽朋友的話,用深桶子泡了腿,發了汗,煮了紅糖薑茶,買了温度計。沒輸液,是懶得上醫院,走到半路都折了回來。那樣的嘈雜,費時費力,讓人着實難耐,一味的依賴抗生素也不好。

日子就這樣慢慢挨下去,一天天,竟有點恐慌,像一朵花的香氣,説沒就沒了。好久沒打字了,日子都薄了。有時候,甚至想還會不會再寫下去,淨是些廢話,自己都不願意聽,又説給誰。什麼時候能站在時間之外,寫一個故事,一個不為人知的故事,有關生命美學和低微內心的。那樣的吐納,像瑜伽,再自然不過。是自己收藏的一條河流,從這端到那端,白茫茫一眼無盡。而不是花朵,這是兩個概念,就像美和藝術從來都不一樣。美是天下的,而藝術註定是自己的,有“我”的介入,方為真趣。

花是美的,但不是藝術的,只有進入人的感情領域,窯變成自己的色澤,再一次呈現時,方是藝術。所以那個畫家死在了異鄉,他的畫多不成比例,變異孤獨,那是他的眼睛,深藏紙中,後面的屬性和標籤才是大眾的。藝術是緩慢的,精神上的教養,上帝解渴的聲音,那麼微弱,要説關乎別人,也是別人的藝術藝術了你。就像這個春天一定還幽居在某個路口,不打擾人,也不被打擾,來了就來了,走了就走了。

長時間囿於病榻,忽然懷念起那些健康的日子,活蹦亂跳的該有多好。

秋其來信了,這是她好久後的訊息。那一刻,有淚滑過,我知道她也病了,病的不是身,而是心,比我重。

她居山裏,那麼寂靜,像另外的一個我。那個尖頂鐵皮瓦的木屋,我曾在紙上見過,似一個紅色的童話,幽暗在一棵棵古杉裏。不遠處是一座天主教堂幾何樣的塔尖,很多個夜晚,秋其下晚自習獨自從那走過,寂靜的山路,只有她皮鞋的回聲。那幢木屋,起初是位傳教士的寓所,後來住了個武漢人,再後來成了她婆婆的婆婆的家。

老婆婆一百多歲了,經常坐在券廊的竹藤椅上和貓咪一起曬太陽。精神好時,會把貓咪塞進大圍裙兜裏,和秋其的孩子叮噹一起撫摸梳理貓毛,聽貓咪喵喵地叫。光陰的細紋落在那,秋其在老婆婆的身邊摘菜,晾曬衣物。四周安靜,只有牆壁的鬧鐘滴答滴答輕響。

老房子就這麼老着,和老婆婆和那些日久年深的木紋,窗前挽起的藤蔓,以及有着新鮮生命的叮噹。沒人知道它確切的歷史,老婆婆老了,有些事記不得了,秋其整理文獻時,也未曾發現任何蛛絲馬跡。秋其説這只是一個生命的巢穴,塵世的庇護所,無論作為有着怎樣歷史記憶的老別墅,還是簡陋的木板房,現在只是一幢普通山民的住宅,一幢保護和關懷她們簡單生命的房屋。狹窄的木門,鎖眼,窗櫺,有火,有煙在屋頂上嬉戲。

院子是安詳的,曬着一簸箕一簸箕從山裏摘的野茶,竹竿上挑着各種被太陽曬乾了的野蘑菇;鳶尾、含笑,潔白香濃的梔子,細細森森開了一院,和這座山中萬千植物樣,都是秋其深愛的。冬天來時,她把它們挪進屋,和家人一起取暖。

揹包客也會誤入這條小徑,舉着相機,詢問些植物的名稱或有關這座老別墅的身世。秋其會含笑告訴他,他攝下的那朵花叫含笑。他們不知道這個清秀美麗,長頭髮的女子是誰,不知道她叫秋其,不知道大山予以她純良温淨的性格,以及豐厚的內涵。她的心思,是座博物館,裏面盛滿了山川、河流、時間、人物、圖案、青草般的氣息。她是自然的,她的思緒像曲折的山道,柔韌的山風,綿長而悠遠。

秋其也在廊檐下掃落葉,收拾孩子的玩具,用筆記本記下一些零散的思維。那些樸素柔和充滿恩澤的文字可以激發我的靈感、表述,以及對生命的另一種體驗。所以她柔美的靈魂不單單隻屬於自己,那是山頂流下的清泉,每一個路過她湖泊的人,都會照見自己。

她説下雨時,那些雨點打在鐵皮瓦上,以三級跳的形式再跌落在一樓地板上;她説晴天,是從窗簾被染紅的那刻開始的,她摟着叮噹,那些美麗的線條穿過鬆軟的棉絮進入叮噹的身體,孩子熟睡着,小手掌裏還安靜地握着一片,而大山早已被喚醒。

她在她的書房裏給我寫信,那些小信像藍色的雪片飄入我的窗口。搬家時,我曾賣掉過書。她説:想哭!每一本書,都是靜靜圍繞自己膝頭的孩子,也都是我們轉過身去的昨天……”那一刻,四壁的紙張是温柔的,時間靜靜流淌在每個細節裏,她用眼睛深情地撫摸着,它們都是她的孩子,她給它們以安全的臂彎,引領着到達一個光輝的所在。那些哲人都是我們回身的親人!

就像在一座大山面前,她是那麼莊嚴,是女兒也是母親!

她在信裏説:“真正愛山敬畏山的,是山林的土著和她的山民。守山的山民走了,商人多了,山熱鬧了。今天散步走過戴笠別墅和西哈努克親王別墅,天下起毛毛雨,在那庭院裏站了一會兒,不知為何淚流滿面。顯然不是為了來去匆匆的著名政客和領袖。”

合上小信,我呆呆地望着窗外香樟還沒來得及換掉的葉子。知道她心疼什麼,為何落淚。我們迷戀的時間走了,生命裏的根鬚輕而易舉地就被折斷。那座山不再是過去的那座山,沒有等我,美好的影像只留存在曾經的紙上,秋其的文字裏。那座木屋也沒有等我,都將不復存在,這也是她半年來糾結低落的原因。她深愛着它們,每一片葉子,每一條溪水。

她説她收到了我的新書,帶了一本放在辦公桌上。左邊是普里什文的《鳥兒不驚的地方》、蘇子《東坡志林》,右邊是林文月《京都一年》、阿姜查《森林裏的一棵樹》。她説我會喜歡這些鄰居的,她把我和一切美好的事物放在一起,不管我是否慚愧。

她説裏面的文字她都熟悉,現在以一本書的形式出現,忽覺隆重。我題寫的幾個毛筆字也讓她感動,寫字是日課,一筆一畫且行且珍重。“隆重”多好呀!但那不是紙給的,是秋其。就像她一直想給一座大山以隆重和祝福,但辦不到。人都是輕的,塵世間的一根羽毛。

先生在朋友圈看到我生病的消息,發來祕方,囑我堅持泡腿,喝生薑紅糖水。先生還給我畫了畫像,我生平裏的第一張畫像。那麼像我,五觀神態及散發出來的氣息。油畫是漫長的,需一遍遍上色,幹了方能繼續。我不知道先生用了多久的時間,一個月還是半個月,總之,從這個冬天開始,就在醖釀。雪一直在下,天氣極寒,白白的一片,十多年沒有過的場景。只要稍停,先生就去畫室,打開電暖氣,安靜作畫。

?先生是位老人,每天看書,習字,擠公交,燒三餐飯,有時還拉着米袋子上樓,中間往往歇上幾歇。先生簡樸,一身布衣,隱匿在這座小城。我不想用任何形容詞來形容他,那些東西都很脆弱空洞,他身上的`仙氣是漫長而嚴肅的歲月給的,也是藝術的轉換。我曾開玩笑説,先生即便掉到灰堆裏,都有出塵之美。的確如此,有些東西是遮不住的,哪怕再大的苦難與疼痛。

先生輕盈,心裏只有藝術,畫着畫着就忘記了時間,那種狀態真好,松針落地,一片寂靜。“給內心世界以自由,打開一切閘門,你會大吃一驚的發現,在你的意識裏,關着遠遠多於思想情感和詩的力量。”先生就是這樣的人,是人世間留給這個古城最美的禮物。而畫像,是我病中,以致一生收到的最美最珍貴的禮物。

我從不未向先生索過畫,更別提畫畫像。就像我不喜歡別人向我索文樣,每個人的勞動都應是喜悦的,那是內心的光芒,不被浮雲遮蔽。我更喜歡距離,那是對他人的尊重和自我固守的自尊。先生用了穩重的咖啡色調,大公報做底,衣服的領子高而貼服。照我照片畫的,只是置換了年代,像一張老舊底片的翻拍,那是喚不回的記憶,對美和一個時代的追憶。

先生從來不運作自己的畫,他學生畫作的價格已然不菲。先生是安靜的,很多東西打動不了他。還藝術以初心,他一直這樣做,就像他十幾歲時撿煙頭,那時的煙頭沒過濾嘴,煙絲燒不盡,拾得多了,可換分分錢,好久才能買一本美術方面的書籍和文學上的著作。《金薔薇》就是這樣來的,如老沙梅樣,他打首飾,先生買書。他們都在淘金,都很純粹,現在依舊是,所以我敬愛這種人生。

前幾天我出去買菜,天是陰的,風搖動着香樟的樹梢,並不覺得冷。是春天的風,懨懨的,綠是老綠,並沒些許新意。梧葉還沒掉光,焦脆地掛在光禿的樹杆上,風一吹,嘩嘩作響,似乾花。這樣的寂寞真好,如貼上去的簡筆,只是一個輪廓,沒太多的意象和心事,離冬不遠,離春也不近,就那麼清寂着。

一棵樹總是美的,春天時鮮嫩,毛茸茸,有粉的聲音一層層發生,耳膜是鼓的。紗簾外新煮了茶,白軟軟的,洗透了的香。春就是這樣,飄忽着,一片葉子往往比一朵花更温和,更長久,更像春天。即便到了秋,通體黃透,一大片一大片往下掉,也是別緻的。在路上,被風簌簌地刮過來又刮過去,那麼惆悵。每晚散步,捲到腳邊,俯身拾起一片,帶回去放在飄窗上,夜便殷實起來。

季節,只不過是隨手擰亮的一盞燈,時光是矮的,籠着伏案的人,那層暗桔色,柔和而考究。安靜裏,多少人睡去,又有多少人安靜地醒着。

風揚起大衣的擺,慢慢地走着,並不急着到菜場。身邊的門面都熟悉,生意並不好,冷冷清清。沒戴眼鏡,世界是模糊的,看不清任何人,這樣倒好,仿若路上只有自己,街道也就變成了一個人的街道,那麼空曠,如在曠野。

很羨慕那些不知疲倦的車,沒有歸期似地一直往前開。心裏想着要是不買菜就好了,便可節省下時間做些喜愛之事。

菜場裏沒人等,熙熙攘攘淨是些陌生的面孔,只有一次看見自己的爹媽提着袋子站在那選菜,袋子裏裝有香葱,綠綠的。我抱了一枝梅,夾了疊宣紙,遠遠望過去,老太太穿了件鮮亮的襖子,戴了頂帽子,半指手套,低着頭,很乾淨的樣子。帽子是我買的,一眼的喜氣,安穩得像年畫。生命奇妙,俗人俗事的光環,親切到到哪都能碰見。

還有一個賣鱔魚的,臉上有條疤,紅赤赤的,是個女人,四十來歲,也賣螃蟹、黃顙和財魚。我每次去都找她買。她沒門面,只在路口進去不遠處就地擺個攤,兩個盆子,一塊板子便是全部的家當。她麻利,笑得也輕盈,一邊低頭做事,一邊應答着,偶爾抬頭,也是明媚的。她收拾魚,回身從摩托車龍頭上扯下袋子,撩起旁邊盆子裏的水洗手,在圍裙上擦一把,接錢數錢找錢,動作像流水。陽光暖暖的,照着簡陋的菜場和她的臉,那麼好。她不醜,挺好看的。

關鍵是她對我好,鱔魚賣別人35元一斤,賣我28。28是我還下來的價格,也就成了慣例,不管年節,她就這麼賣着。即便飯館成盆成盆的要,也比我的貴。她不關秤,高高的,還價也不反感,嘴裏笑着説賣不起,卻一如既往收着老價錢。她賣的是野鱔,真正的黃鱔,個頭肥大,炒出來鮮嫩,肉翹翹的。

有一次,我買了她的螃蟹,是公子,又跑到裏面稱泥鰍。販子問多少錢,咋不買她的,也是個女的。我詢了價,她説58,我説我買的價格你賣不起,她問多少,我報了價。她説下次來,我也這個價給你,可知菜場的水有多深。一個男人過來,並不還價,提着便走,這點女人總是顯得瑣碎小氣。

每次去,依舊尋巷口的女人,有時候走過去,又倒回來,重新找一遍。她若不在,便很失落,向旁邊攤位打聽,賣花的告訴我,她家裏最近有事。能有什麼事呢?心裏不免嘀咕起來,是不是兒子要結婚了?這一想,自己倒笑了,純屬杜撰,於她知之甚少,有沒有兒子,真不知道。也會想她是不是病了,水那麼深,天那麼冷,那雙手泡得那麼白。又想她臉上的傷咋來的,年輕時是否有過噩夢,現在過得好不好,愛人待她若何,一連串的問題。

總之。我開始惦記她,在這個菜場,從沒這樣惦記一個人,就像這個午後,我在鍵盤上想她,並寫下有關她的文字。有一次,等了她一個月,要還她十元錢。見時,竟有點小興奮。她説,不急的,你,我還不放心!

有個買芋頭的老太太也好,七十多歲,胖胖的,低頭坐在一個小木凳上修芋頭,那麼專心,花白的頭髮搭在前額。市場鬧哄哄的,獨她靜,像尊佛。她修的速度趕不上賣的速度,五元一斤,恆温,年節不變。只要碰見,也準會買。回家改刀,放點葱薑蒜粒,伴點紅辣醬,上籠一蒸,白白的一盤。有時只稍許點點鹽,清淡着,像剛長出樣

昨天短信提醒,雲櫃裏有快遞,過十分鐘又提醒超時或出現異常已被派送員取出。停下手裏的筆,跑到門房找了找,無果;又冒雨去雲櫃輸了密碼,提示這個號沒待取件。遂疑惑起來,越發想知道是個什麼物件,給快遞公司打了電話,折騰幾個來回。快遞小哥説還在雲櫃裏,拿出來,又放了進去,雲櫃最近總有點小問題,實在不行,明天他過來取。

沒想到深夜十一時許,剛熄燈,有電話進來。拿起“喂”了一聲,對方竟踟躕起來,説是不是睡了。我問是誰,他報了身份,説把件取了出來,在樓下等。望了一眼窗外,枝搖葉顫,雨點噼啪,忙穿着睡褲跳下牀,打着赤腳,想找件襖子穿。一想還病着,涼不得,遂向客廳捂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愛人喊,煩他下去一趟。

想着,這個小哥真有意思,這麼晚了,又是風又是雨的,還記掛着。

另一個快遞小哥也有意思。前幾天,買了一條手繪的裙子,打開一看,遠不是那麼回事,質量草率得要命。沒上樓,轉身直接塞給他,煩他幫忙寄回去。快遞小哥説,那你得和對方説好,我説不會,才學網購。他説那也得打個電話。一摸沒帶,他把自己的遞給我,溝通後,我把手機還他,另給了十元錢。小哥回去,給我發來短信,説,他已原單寄回,不用快遞費,把錢退我。

用平板看了幾部電影,日本老片子,過去式場景,侷促的小站,暴風雪的夜晚。小人物小故事,罪犯警察,人情人性,那麼純潔安寧,又那麼温和動人,一點都不躁。女人安穩,如雪夜裏的小店,不需要太明亮,卻是暖暖的。不禁歎息,日本的女人真不錯,心裏安詳,植了香氣,有教養,沒被打劫過。

每天堅持臨兩篇字,給老師交作業,老師在那邊等着呢。

寫到這,忽然覺得老南門外的櫻花是不是要開了,若開了多好,雪一樣一層層落下,紛紛揚揚的,整個春天就下下來了,巷子裏也就染上淡淡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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