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晨，樹上清脆的鳥鳴把我喚醒，嘰嘰喳喳地，像是幾個調皮的小夥伴在嘻戲打鬧，時而大聲吆喝，時而竊竊私語。它們可能是在談論夏天的不辭而別，也可能悄悄説着秋的如期而至。
推開窗，遙遠的天邊，暗灰色的雲彩像鑲嵌着淡淡的金邊，陽光在雲朵的背後，半眯半睜着眼睛。天空好像穿了一件薄薄的防曬衫，隔熱讓温度更舒適；防曬讓紫外線不強烈。
來到户外，藍球場上音樂響起。“多少人曾愛慕你年輕時的容顏，可知誰願承受歲月無情的變遷，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來了又還，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邊……”水木年華的一首《一生有你》緩緩響起，跳晨操的時尚奶奶們，跟隨節拍翩翩起舞，或聳肩、或低頭、或扭腰，或舒展，時而前進後退，時而左走右跨，時而原地轉圈，舞裙和雙手隨着舞蹈節拍，畫出一個接一個優美的圓，順時針一個，反時針一個，圓心始終不變。
二、
早餐後，陪父母回老家。可能是太早了，傳達室門口無人，我耐心地等待門衞。
“按一下喇叭！”爸爸説，“門口值班的，聽見了就會過來。”
“不按，清晨汽車鳴笛太刺耳！別吵醒睡覺的人。”我回頭安慰爸爸，“老爸，您就耐心地等一會兒吧！”
等待，就是一個過程；等待，像衝擊前的緩和；等待，像暴發前的藴釀；等待，像點燃引線後，煙花為在黑暗的夜空中綻放瞬間的絢爛，衝出禁錮前稍作停頓。人生中就有無數的等待，等待最重要的並不是結果，而是在這一等待過程中體會和享受。
門衞到後把門打開，我從車窗口微笑着對門衞行注目禮，他馬上立正回禮。
路旁停着幾台公交車，一台正在原地調頭，360°的旋轉，車身畫出一道優美的弧線。車身兩側，是房地產和傢俱城的廣告，車頭和車尾，除了滾動式的線路提示之外，就是裝飾公司和休閒中心的廣告。車輛每天戴着面具穿過大街小巷，我想，即便是穿行在最繁華的鬧市，也難以消除它心中的落寞，它一定在想：“何時才能用我自己真實的臉來面對世人？何時才能找回真實的自我？”
三、
九點左右，我們回到老家——農林坳，門前就是曬穀場，旁邊是一口水塘，小時候的印象裏，水塘很大。因為修路把曬穀場加寬成村級公路，佔去了部分，現在變小了許多。就算現在水塘還完整，以我現在的閲歷和目光，那也只能算是一口小小的水塘。可小時候，我心中的這片水域，卻似海洋一樣寬廣，包容着我所有的心事。歡樂時，我會來到水塘邊，對着倒影開心地笑；傷悲時，我會躲到水塘邊，偷偷地抹去眼淚，掬一捧水，洗一把臉，把所有的不愉快都洗進水塘裏。
塘邊有一棵高大的柞樹，四季常青，象巨大的綠傘與農林坳隔塘相望。柞樹是鎮村之寶，它有一百多年的歷史，三個成年人才能合抱樹幹，雖然中間空心，但空心只是把樹分成南北兩個樹冠，像是張開的左膀右臂，對着人們以擁抱的姿態。每到春天，村裏老人們看着柞樹抽出嫩綠的新枝，就預測，今年村裏人丁興旺的是南邊還是北邊。
樹上的葉片呈橢圓形，大自然畫家用濃綠的水粉，把葉片塗得青幽幽的發亮，綠葉叢中掛着幾片紅葉，像是幾顆紅瑪瑙鑲嵌在綠寶石中，非常醒目。柞樹下，幾條樹根像青筋暴露的手臂，深深地摳在泥土中，是捨不得放手？還是難以自拔？地面上有幾片飄零的殘葉，緊緊挨在樹根旁，表現出對大樹無限的依戀。是在説我麼？是不是向我暗示，落葉歸根？
四、
村莊右邊，一條小溪斜穿而過，清凌凌的河水，像是一條脈搏滋潤着小村，河水的跳動，就是脈搏在跳動，河水嘩啦啦地流着，日夜不停，就像村莊跳動的心臟，永不停竭。
鵝卵石，穿着七彩的衣裳，羞答答地躺在河水中，像文靜的淑女，靜靜地等待愛她的人來欣賞。河水時不時地眨巴着眼睛，一個漩渦轉瞬消失，像小溪迅速拋出一個媚眼，又迅速假裝不在意。小溪的心思極細膩，安靜甜怡，想像着心儀人的模樣，想像着那些甜蜜的話語，心河悄悄泛起漣漪。
黃土築成的河岸，像勇士威武霸氣，而對心愛的小溪卻柔腸百轉，温柔地將它摟在懷裏、捂在心口。岸邊的小花，是河岸親手為小溪戴上的蝴蝶結，無論四季如何變遷，無論戴上的蝴蝶結，顏色、形狀如何變遷，小溪總是最清新、最靚麗，永不落伍、永不俗氣。
河岸像一條絲巾，斜着圍在村莊脖子上，寬窄不一，呈現出不對稱的美。細看那清清淺淺的河岸，還留着許多的足印，有我的，有他的，有我們的！
河岸最寬的地方，藏着我們美好的記憶，因為記憶深刻美好，再發酵膨脹，所以那兒顯得更平坦、更寬敞。
隊裏有了第一台電視機，就是我家的。山區信號差，在家裏播放電視，沒有圖像全是雪花點，聽到的聲音也嘈雜。後來發現河堤這最寬的地方信號很好，聲音圖像都清晰，以後每天，電視機都被搬到這兒。《陳真》、《霍元甲》、《射鵰英雄傳》等等，全是在那兒上映，每天的觀眾有幾十個。
這塊風水寶地，記錄了鄉村的變化；見證了我們的成長，我們也把頑皮的足跡，踩在它的心坎裏。你若問它還記不記得？河岸一定會微笑着點頭，肯定地回答你！
五、
我們回鄉的目的就是勘察地點，準備建房。宅基地就在村落後方的山腳，基腳的高度，剛好高出村裏的房檐，像把整個村莊，摟抱在胸前。一叢絲竹如垂柳倒掛，飄逸得極像一頭柔亮的秀髮，村莊和新宅緊緊相依偎，耳鬢廝磨。
村子南北兩邊各有一條小路通達，曲折向上地延伸到宅基。因為無人踩踏，路旁花草葳蕤。是否？我們在外漂泊的時間太久，心裏通往回家的小徑也已荒蕪？南北兩條小徑，像一個巨形環，圍繞着整個小村。人生路也是像這條小徑，百轉千回，兜兜轉轉之後，永遠也離不圓心。
看着故鄉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我的心事如這草木一樣瘋長，我的靈魂融化在這山水之間！至此，建房籌備委員會成立，我被任命為總指揮，將在9月8號屋基動工。
文萃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