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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諾為雪散文

欄目: 散文 / 發佈於: / 人氣:3W

一諾為雪,一諾白頭。二十五年前的那個承諾,我永生不會忘記;幾千個日日夜夜來的堅持,只為那割捨不斷的親情;苦痛不能使我退縮,風雨攔不住我前行的路;世人説我如此這般只為圖一時的虛名,是一個心機的女人;心中的信念一直不曾動搖,我所做無愧於天地,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我雖是一個平凡的農家女人,沒有太多的知識,大道理也不知道多少,一個小人物而已。但是我有自己的準則,明白什麼是該做的什麼是不該做的,曾經許下的承諾,我會用一生去實現,即使青絲轉白頭,那又何妨?我的一諾值不了千金,但我會傾盡所有去實現去完成。----劉蘭

一諾為雪散文

一個尋常的清晨,一個普普通通的山村,尋常的地方未必沒有感人的故事,普通卻不平凡。白色的炊煙在黑瓦房頂上飄散,一座紅色磚房的煙囱已經升起,比其他人家要早上些許時間。紅色的牆體被雨水侵蝕得有些發黑,有些地方都已經長起了青苔,窗户上的玻璃擦得錚亮,木質窗底被太陽曬得有些發灰。廚房內,一個約莫五十歲的中年婦女正在生火做早餐,紅黃色的火光映照在女人的有些蠟黃的臉龐上,歲月在其臉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跡。頭髮沒有往日那般秀麗,黑色的髮絲中夾雜着大量的白髮,身體也有些發福,和年輕時的她相差太多了。抬頭看了看牆上被油煙薰染過的日曆,婦女的眼中有些悵然也有些激動,臉上浮現出多年未有的紅暈。

忙碌了二十分鐘左右,婦女用圍裙擦了擦手,看了看滴答的時鐘,覺得時間差不多了,轉身走進有些破舊的卧房裏。

“媽,該起牀了,早餐已經做好了。”婦女對躺在牀上熟睡的老婦人輕柔道。

牀上的老婦人聽到婦女的話後,閉着的眼皮輕微地動了動,但是還是沒有立即睜開,過來一會兒,她的眼睛才完全睜開。露出渾濁的眼眸,眼珠子轉了轉,睡眼惺忪的她喉嚨動了動,發出沙啞蒼老的聲音,道:“蘭兒,辛苦你了,唉!現在真的是越來越沒精神,越來越貪睡了,人老了,不中用了。”説完想用乾枯瘦弱的手撐起她柔弱的軀體,但是這簡單的動作還是顯得有些吃力。

婦人看到老人如此,連忙走近彎腰伸出手輕輕地扶着,攙扶老人的手是那樣的小心那樣的輕柔,生怕一用力就會弄疼她,左手輕輕繞到其背後。在婦人的幫助下,老人坐起身來,背靠雕刻着梅花的牀頭陳舊木板上,神情有些呆滯,過了一會兒後才重重地呼了一口氣。

銀白色的長髮散亂地披在肩頭,看着這個陪在自己身邊幾十年始終不棄的兒媳,老人的眼中滿是慈愛。張了張有些乾枯的嘴脣,幾個還沒有掉光的牙齒孤零零地掛在牙牀上,雖然僅剩這幾顆牙,但老人還是努力地讓它們乾乾淨淨的,潔白的牙齒總會給人舒服的感覺。慈愛道:“蘭兒,你真是個好兒媳啊!我這些年來有你陪伴,是我的福分,唉,可惜了,這麼好的人卻要受這麼多的苦,命運弄人啊!唉!”

劉蘭站在牀旁沉默不語,有些失神,過了一分鐘左右才回過神,柔聲迴應道:“媽,都過去了,服侍你是我應該做的,孝道本就是自古流傳下來的美德,我只不過是做了一件正常人都會做的事情,該吃飯了,不然等下做好的早餐該涼了,涼了對身體不好。”

老人起身穿好衣服,仔仔細細地刷牙,劉蘭先打好一盤熱水放在旁邊。老人習慣刷牙時間長一點,刷完之後,將漱口杯和牙刷整齊地放在熟悉的位置。然後走到早已準備好熱水的臉盆旁,開始洗臉,洗完之後的毛巾,還沒等她要拿起來擰乾。劉蘭就已經搶着拿起擰乾了,掛在通風的地方。老人對此只能苦笑地搖搖頭,有些責怪道:“蘭兒,這種事情就不用替我做了吧,我還能動的,只是擰得沒你那麼幹而已。”

劉蘭笑得有些開心道:“媽,你這年紀就該多休養,生活中我能幫你做的就儘量幫你做了,沒什麼習不習慣的,只是你還不適應閒下來的感覺,過些天就好了。”

老人沒有多説什麼,只是給劉蘭一個開心的笑容。二人坐在座位上面對面地開始吃早餐,老人就喜歡嘮家常,討厭孤獨的感覺,劉蘭的婆婆也屬於這一類的人。扒了幾口飯後,老人停下了手中的筷子,有些緊張地看着劉蘭問道:“蘭兒,小冰和小英最近還好吧?你有打電話詢問他們的狀況嗎?”

“媽,你不用擔心,他們都是那麼大的孩子了,自己如果還不會照顧好自己,那就是白養這麼多年了,我昨天剛打電話給了小冰,他説他在外面一切安好,不要讓我掛念,也讓你要保重身體。至於小英她的情況也還好,都是不用我們掛念的孩子,她也讓我轉告你一定要注意身體,你的平安就是她在外面工作最大的動力。”劉蘭道,臉上浮現自豪與喜悦的笑容。

老人聽到兒媳的回答後也開心地笑了笑,“好,好,好。”連説了三個好字後臉上的笑容更盛,額頭的皺紋陷得更深。低頭繼續吃飯,像是自言自語道:“這兩個孩子真是長大了,當初在我手裏抱着的時候,還是隻會哭鬧的小嬰兒,沒想到一晃這麼多年就過去了,他們已經長大了,我卻行將朽木了,歲月不饒人啊!”

劉蘭聽到婆婆的話後,連忙安慰道:“媽,的確是時間無情,人總會慢慢長大再變老的,人各有命,像媽這麼健康的好人,怎麼可能行將朽木呢?怎麼説也得長命百歲啊!”

老人呵呵地笑着,道:“蘭兒,你這傻孩子,媽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真正該長命百歲的人是你,我這些年來在你身上看到太多常人沒有的優點,這麼多年來你一個人為了這個家付出了太多太多,我對不起你,拖累你了。”

劉蘭的神色有些哀傷,像是想起了什麼,低聲道:“媽,這些年過都過來了,你看咱現在不是過得好好的嗎?雖然不是富裕,但是我們知足,普普通通的人生,我們只要過得開心就好。”

老人的笑容收斂了起來,變得嚴謹起來,對劉蘭道:“兒媳,媽,這些年來一直有一個心結,二十五年來,你的所為我都看在眼裏,你是一個好孩子,是個優秀的孩子,可是你越優秀我就越覺得對不住你,你本來在二十五年前就可以去追尋屬於你的幸福,可是你為了我這個老婆子放棄了你的未來,選擇了一條沒有希望的道路,我何德何能?讓你陪我受這分罪啊!這些年,是我連累了你,如今我希望你去追尋你的幸福,媽會一直支持你。”

劉蘭已經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淚水從眼眶裏流下,帶着哭腔道:“媽,你不要再説了,我自己做的決定不會後悔,自從二十九年前嫁入你們餘家,我就已經是你們餘家的人了,你就是我媽,我就會孝順你一直到終老。當年老天無眼,大慶那麼淳樸忠厚的一個人,他有做錯什麼?一生本本分分,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可是蒼天瞎了眼,把他從你我的身邊帶走,留下一個殘破的家庭。那一刻我心如死灰,整個世界都失去了光明,我想過隨他一起離去。但是我有怎能放棄你和兩個懵懂的孩子呢?我對在天的大慶立許下一個承諾,我一定會把孩子撫養成人,婆婆我一定會好好孝順。這個承諾我一直不曾忘記,是它讓我有了活下去的信念,讓我有勇氣去面對現實的各種苦難。”

淚水已如斷線的珠子一般滴落,劉蘭早已泣不成聲,旁邊的婆婆也哭了起來,以眼淚來宣泄自己多年來壓抑在心中的愁苦。

往事如煙,北風吹過,迷霧散去之後得復清明;散過之後,又是一片新的煙霧。曾經散去的,只是表面上的散去,掩藏在內心的最深處,在那裏藏着一個人最深的祕密,一個不願讓人知道的痛苦祕密。當記憶回到曾經的那個點,散去的煙霧將重新凝聚,那個最深的祕密也會浮現出來,只是多年之後再看曾經,又會有何感想?

二十九年前,同樣是這個不起眼的小村莊。這一年二十一歲的她,身材苗條面容姣好,是村裏的漂亮女子。這一年的她將要嫁做人婦,成為別人的妻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新郎是一個與她年紀一樣的忠厚老實男子,當雙方家長安排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看到了這個憨厚的農家漢子,他只是有些呆呆地笑,有些不知所措。她被他的樣子逗樂了,本能告訴她這是一個能夠靠得住的男人,一個值得託付的人。

後來的交往漸漸加深了他們之間的感情,在一個選好的良辰吉日裏,大慶在他父母的陪伴下,帶上些聘禮來到她家裏定下了兩人的結婚日期。那時的她,心裏相當激動,一顆心噗噗地跳個不停,腦子裏都在想着未來兩人要如何才能變得富裕起來,不給父母丟人。

在寒冬間第一片雪花飄落在這小村莊的時候,大慶家點燃了早已備好的鞭炮,小小的鞭炮炸開,發出霹靂啪啦的聲音,白色的爆竹煙霧迅速升在空中。來參加婚禮的人臉上都露出喜悦的笑容,大慶不斷招呼着前來的親朋,穿着新衣的新郎此刻看起來很是帥氣。

此時的劉蘭,一身紅色的嫁衣,讓她顯得更加的美麗,女人一生中最美麗的時刻莫過於穿上嫁衣的天。她的心情很是期待與激動,在她的念頭中嫁衣一生只為一人穿,這是她這麼多年來最幸福的一天,喜悦開心是她最好的伴娘。

在親朋好友的見證下,大慶牽着她的手走進眾家的祠堂,眾人的目光讓她有些害羞,臉上浮現一絲紅暈。冰冷的雪花落在她裸露的肌膚上,卻感覺不到一絲的涼意,大慶的母親坐在前座笑得是合不攏嘴,旁邊的姑婆之類眼中除了羨慕還有一絲絲的嫉妒。拜完天地,二老再對拜完之後,她就正式成為餘家的人,有了屬於自己的家庭。

時間會改變一個人,同樣也會讓一個人看清另一個人。婚後的幾年時間,證明了當初她的直覺是正確的,大慶的確是一個可以值得託付的人。在那幾年裏,大慶從來沒有因為家庭的瑣事和她爭吵,雖然家庭貧困但是二人很是努力,不是富足但能攢下一些積蓄。二人也育有一女一兒,這樣的生活,在她的心裏要是一直這樣就好了,其樂融融。

美滿的婚姻是人人都渴望擁有的,但是真正能擁有又有幾個?命運開的玩笑,讓人悲痛欲絕。若天有情,人間白頭何許散;若地有眼,青鳥飛魚何凝思。

生活的平靜,在四年後的一個深秋,被徹底打破了。深秋的這天是這麼的普通,但是這一天對於劉蘭來説是多麼的刻骨銘心,之後的無數個夜她都會從夢中驚醒,一生苦難的開始,逆轉了原來的人生路,踏入完全沒有光明的路。

這天,大慶剛剛吃完早飯,準備去縣城裏找到收購稻穀的買家。現在自家農田裏的稻穀已經收割得差不多了,還剩幾塊田的稻穀沒收割。今年是一個豐收的年,收穫的稻穀除了自家吃的還有很多剩餘,大慶打算先去縣裏找私人收稻穀,這樣出的價格會更高一點。三歲的兒子此刻正纏着大慶,大慶樂呵呵地笑了一笑,伸出雙手抱起小冰,在其臉上親了一下。而後將其放到餘母手中,朝劉蘭揮揮手之後,朝村口走去。

劉蘭在後面關心道:“去縣裏記得注意安全,早點回來。”

大慶心裏一暖,大聲回道:“知道了,不用太掛念我,我會早點回來的。”聲音帶着一些自豪與喜悦。

劉蘭收拾好碗筷,將小孩留給自己的婆婆帶着,自己帶上草帽換上破舊的衣服走,走向還未收割的稻田。

金黃色的稻粒在田間讓人看得欣喜,稻的清香在農家人心裏是那樣的好聞,劉蘭心情格外地好,豐收年,對她們來説來之不易。彎下腰拿着禾鐮開始收割稻穀,不一會兒,額頭就滿是汗水了。

大慶坐車到達縣城之後,經過一番打探終於找到了收購稻穀的人,兩人協商了一番,定下了一個日期和兩人都接受的價格。商討完之後,大慶看了看錶,知道還有很多時間可以在這縣城裏逛逛。他走到商場,幫劉蘭還有他母親各買了一件新衣服,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嘿嘿一笑,雖然有很多補丁了,但是還是能穿的,能省下一點錢就省一點。就從賣男裝的地方直接穿過,走出商場之前也給兒子和女兒買了一些小玩具。

為何老天無情,本本分分為何要受如此苦難,世人只道是無常。

偉大、感動的背後總會有一場刻骨銘心的痛。

大慶提着一大包的物品下了大巴,心裏想着待會兒妻子和母親看到這新衣服肯定會很開心的,兒子女兒肯定也會很喜歡為他們買的玩具的,搖了搖給兒子準備的撥浪鼓,發出“撥浪撥浪”的聲音,大慶聽到這聲音後,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了起來。

厄運來得是那麼的突然,沒有一絲的徵兆。在大慶的身後,一輛滿載着黃沙的大卡車正急速地朝他駛來,一陣刺耳的急剎車聲從身後傳來。大慶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眼是他在人世間的最後一眼,映入眼中的是一輛沒控制住的綠漆大卡車朝他撞來,而後重重地拋向遠方。

此時正在田間割稻穀的劉蘭,突然一陣莫名的心怵,渾身的力氣彷彿都被抽光了,手中的禾鐮掉到泥土中都沒有發覺。手捂着胸口急促地呼吸着,恐懼瀰漫在她的內心。安慰自己:“沒事的,只是虛驚一場,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吧!不要胡思亂想,好好幹活。”休息了幾分鐘之後,劉蘭感覺好了一些,站起身來撿起禾鐮繼續收割稻穀。

遠處烏鴉呱呱地叫個不停,她心裏直叫晦氣。在她有心怵的感覺,過了十幾分鍾後,一個四十歲左右的農婦匆匆忙忙地朝劉蘭所在的田裏奔來,神色很是慌張與悲傷。劉蘭抬頭正好看見奔來者,她認識,這是大慶的嬸嬸。看到嬸嬸臉上的神色,劉蘭的心一下子像掉入了冰窖一般,整個人呆立在那裏,臉上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農婦邊跑邊衝劉蘭喊着,聲音裏滿是哭腔,悲聲道:“小蘭,不好了,大慶他出事了,你快和我一起去村路口吧!”

劉蘭只感覺大腦轟的一聲響,眼前的畫面一下子黑了起來,直接癱在田埂上。眼淚攔不住地流下,這一剎那,她感覺世界已經把她給拋棄掉了,終於明白為什麼那一刻會突然心怵了。自言自語道:“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上天要向我開這麼大的玩笑,大慶一直本本分分沒做過任何有違本心之事,為什麼!這是為什麼!啊!”

曾經夢想着夫妻二人努力打拼,建設好這個家,平平淡淡地過下去就可以了。但是現實卻是如此的殘酷如此的無情,一個如此簡單的夢想都不給機會讓人實現。

劉蘭此刻如瘋了一般,嘴裏一直叨嘮着為什麼,為什麼,雙眼此時也黯淡無光,沒有往昔的神采。農婦立即跑到劉蘭身邊,安慰道:“小蘭,發生這種事,誰也不願意去接受,但是咱得面對現實啊,孩子。”説完也是在一旁哭了起來。

深秋的風吹過,本應是涼爽的感覺,但是此刻吹在身上卻刺骨無比,兩人沉默了幾分鐘後,劉蘭突然起身向村路口疾跑而去,草帽被吹跑也不願去撿起,淚珠在身後隨之飛灑,原本秀麗的長髮現在卻十分散亂。

跑了八九分鐘,劉蘭來到了村路口,老遠的時候就看見一大羣人圍在一起指指點點,心中殘留的一絲僥倖也被破滅。斑駁的血跡灑落在水泥路上,一輛裝着沙子的綠漆大卡車停在不遠處。

她快速地擠進人羣,一塊白色的布蓋着一具軀體,白色的布匹已經被殷紅色的血液染紅了大片,如此的觸目驚心,此刻婆婆已在旁邊哭着,聲音沙啞得不能發出聲。

再也沒有什麼能支撐她站着了,兩腿一彎,直接跪倒在白布旁。雙眼哭得紅腫,一隻手想去揭開白布,不停地顫抖着沒有絲毫的力氣,手重重地摔在地上,劃開了一道口子,流着血也絲毫感覺不到。

旁邊的村民不停地安慰着,歎息。“唉,大慶這麼老實的人,怎麼説走就走了呢?唉!”

“是啊!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説沒了就沒了,昨天還和我有説有笑的,今天!唉!”

“現在受打擊最大的,莫過於餘嫂和小蘭她們二人了,餘嫂就這一個兒子啊,老餘在去年走了沒想到大慶,唉!命啊!”

“她們能撐下去嗎?天下間最悲情的事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了,這些天多照顧下餘嫂吧,別讓她做出什麼傻事來。”

心中萬念俱灰,這一切如果只是一個夢,那該多好,鼓起勇氣去接受這個現實。手還是不停地顫抖,但還是揭開了蓋着的白布。露出下面的軀體,雖然有些血肉模糊,但劉蘭還是認出這是屬於丈夫的遺體,緊緊地抱着大慶已經有些冰涼的軀體,眼淚已經流不出了,低聲哽咽着。

第一次見你還是相親的時候,那時候的你就只是一個憨憨的小夥,呆頭呆腦。但是你是一個老實本分的人,我看上你這一點,願意嫁給你和你在一起生活,生活苦點累點沒有關係,我們可以用自己的雙手開拓出一片天。只是為何你要一聲不吭地離我而去,留下我們孤苦的娘仨,你我自問無愧於天地,上天不公!賊老天!”

當劉蘭的手觸碰到大慶右手時,碰到了一件物品,拿出一看,是一個帶着大慶血的撥浪鼓。此時的她已説不出話來,心已千瘡百孔,濕熱的液體從眼眶流出,在那如瘋魔一般。

旁邊的村民突然大叫了起來:“不好了,你看小蘭的眼睛,血淚,快把她帶到別的地方不能讓她再受刺激了。”

眾人看去,劉蘭的臉上有兩道明顯的血痕,源頭在其雙眼。看上去是如此的悲痛欲絕,讓人心驚。幾個婦人也顧不了那麼多,連忙去拉還坐地上的劉蘭,但是無論她們怎麼用力,都無法拉動她,眾人只能商討別的辦法。

過了一會兒,劉蘭的父母也過來了,一同來的還有她弟弟。二老一見到這場景,立馬唉地哭了起來,老淚縱橫。她弟弟一見到姐姐這樣子,立刻跪在她旁邊,哭着勸道:“姐,姐夫出了不幸,我們都很難過,人各有命,都已經成事實了,你就接受吧!姐夫走了已經夠讓人難過了,你現在這個樣子,只會讓我們更加擔憂,你不為你自己考慮,那也得為小冰和小英考慮考慮吧,他們已經失去了父親,你再出什麼岔子,你讓他們怎麼過?他們還那麼小!”

劉蘭把頭落在弟弟的肩上,手不停地捶打着大地。眾人一番的安慰,讓哭泣的家屬不再那麼瘋狂,他們決定先把大慶的遺體放去祠堂,畢竟一直在馬路上是不敬的。

劉蘭被父母先帶回了家中,穩定住她的情緒。兩個孩子看到母親的悲悽,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也大哭了起來。劉蘭的弟弟連忙去哄這兩個外甥,劉蘭聽到這稚嫩的哭聲,心頭一顫,抱住兒子女兒又哭了起來,只是眼神不再那麼死寂,有了一點生氣。

後面的幾天裏,劉蘭和婆婆的情緒漸漸平復,也慢慢接受了這個殘酷的現實。劉蘭走到放置丈夫遺體的祠堂,幾年前在這留下來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可是現在卻是一生最悲痛的,前後的反差讓人唏噓。

劉蘭站在丈夫的遺體旁,輕聲低語着,一如之前大慶還活着時的那般温柔。自語道:“大慶,你放心地走吧!這未嘗不是一種解脱,孩紙你放心,我會將他們撫養成人,婆婆你也不用掛念,我會盡自己的孝道,人各有命,這是我對你的承諾,也是我活下去的支撐,你在天之靈請保佑我們吧,大慶!”

處理完大慶的後事,劉蘭繼續去田間忙活,婆婆呆在家裏照看兩個小孩。對於孩子詢問她:“父親在哪裏?”她只能撒一個謊:“他去了一個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在那裏他會一直關注我們。”

在大慶離去的一年後,劉蘭的父母突然來到了,劉蘭和婆婆馬上備好菜招待他們。飯桌上,她的母親突然説道:“親家,我們二老今天來你這裏是為了商討一件事,你覺得小蘭這孩子怎樣?”

劉蘭婆婆歎了口氣,彷彿已經知道這一天會來臨似的。回道:“親家母,我知道你們想説什麼,小蘭是個好孩子,或許當初嫁入我們餘家就是一個錯誤,你們要帶走小蘭讓她改嫁,我不會阻攔,但是小冰必須要留下給我,他是我老餘家最後的苗苗。”

劉蘭聽到婆婆與父母的對話,很是詫異,大聲道:“爸,媽,這種事情你應該詢問一下我的意見吧!我不會拋棄婆婆和孩子的,我若要改嫁,娶我的人必須將婆婆當母親一般對待,這樣我才會再嫁。”

“砰”的一聲,劉蘭的父親手用力地拍了下桌子,鬍子都翹了起來。怒道:“小蘭,我們都是為了你好啊!我們不想讓你繼續遭受這份罪,你還年輕,不要那麼的死心眼!再找個人嫁了,一切重新開始,你的路還很長,這樣不值得。”

劉蘭笑了笑,回道:“爸,我已經決定了,我不能這樣離開,我離開後婆婆就更難過下去了,只要有人能答應那個條件,我願意改嫁。”

劉蘭婆婆有些無奈地看了看她,臉上很是愧疚。劉蘭的父親很是生氣,飯都沒吃完就走了,留下一句話:“我希望你不要後悔,我們真是為你好。”

劉母也起身追趕丈夫,走的時候眼睛一直盯着劉蘭,唉地歎了口氣,搖搖頭就走了。

劉蘭看出了婆婆的不自然,安慰道:“婆婆,你不用擔心,我不會拋棄你的,我會陪你到終老,我們相依為命。”

婆婆唉地一聲:“你這孩紙,我成你的累贅了,是我連累你了,我是個苦命的人啊,老餘走了,大慶也離我而去了,我都不知道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緊緊握住婆婆的手,劉蘭道:“婆婆,你不是還有我還有小冰小英嗎?這就是我們活下去的動力,你不用太擔心。”

婆婆沒有説什麼,只是坐在石凳上不停地歎着氣,劉蘭則進屋哄孩子睡覺。

之後的時間,有不少的媒人來找劉蘭,但是都被那個要帶着婆婆一起出嫁的條件逼退了,沒有人願意多一個負擔。

婆媳二人生活中相處得很是融洽,沒有一絲的敵意,中國自古婆媳關係難處理,在她們身上卻體現不出。

秋去冬來,年復一年,劉蘭的容顏也開始變化,沒有以前的那般秀麗,變得普通起來,再也沒有媒人前來説婚嫁,倒也覺得清淨了不少。

一轉眼就是二十五年,如今婆婆再次提出改嫁之事。

劉蘭不再流淚,一個人朝後面的山坡之上,走到一座有些年月的墳前。墳前沒有一絲雜草,被人經常清除,看着這座墳,劉蘭再次流出淚來,手掌輕輕摩挲着墓碑。喃喃道:“大慶,我又來看你了,你知道嗎?這些年你在那邊過得還好嗎?孩紙我已經拉扯大了,如今他們已經成家了,我的負擔沒有那麼重了,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他們很是孝順,知道我這些年的不易,婆婆我也用心地照顧,沒有讓她受一絲的苦。”

“大慶,你可知你走後,我的處境有多艱難嗎?在深夜我常常夢見你,可是醒來卻只能一個人獨自落淚,那個路口我一輩子都不想看見,那個讓我心碎的地方。”

“有很多人想要追求我,我知道只是我長得好看而已,我生活艱苦但能抗下去,我對你許下過諾言,要侍奉婆婆到終老,來者都被我那個要求嚇退了,我和婆婆倒也得個清淨,當我容顏不再時,沒有人再來煩我了,我不能做個無義之人。”

“小冰那個孩子,很不乖,一直哭鬧要找你,我只能不斷撒着謊,讓他不過於太早知道真相,不利於他的成長,十歲那年,他和別人一起去偷瓜被抓到了,別人看他還小不追究。回到家中的時候,我拿小樹枝狠狠地打了他,樹枝都被打斷了,每打在他身上一下,我的心就痛一分,打完他後,我自己哭了很久。但是慈母多敗子,不打他不行,為了讓他走上正確的路,只能狠下心來。好在還是有用的,如今的他也許會感激我當初的嚴厲。”

“現在好累啊,孩子已經獨立了,家中就剩下我和婆婆了,總感覺心裏空蕩蕩的,好像少了什麼似的,也許是上天給我的考驗吧!”

“你説,當我孤家寡人了,我的兒媳會如我一般盡心盡力地照顧我嗎?應該不會吧?我在年輕人的眼裏可能很傻吧,呵呵。”

“村裏的人一直傳頌我的孝行,十里八鄉都知道我的名字。政府也資助我們家,讓我的負擔沒那麼重,也多虧鄉民了,沒有他們,我不可能走到今天。”

“婆婆讓我再找個人嫁了,她説很是對不起我,我知道她想讓我嫁的那人是誰,這些年我也很辛苦。都這個年紀了,不為圖什麼只為有個依靠,我不想成為一個孤家寡人,心好累。我想如果你知道,你也會贊同的吧!”

“曾經揹負着如山般的壓力,我一個人抗着,付出太多太多;如今撥開烏雲見天日,我也能去找下自己的幸福了。”

風在山間吹動,發出呼嘯聲,像是贊同一般。

回到家中,婆婆此時坐在凳子上着曬太陽,一個五十多歲的男子在旁邊和她交談着,有説有笑的。劉蘭走過去,對男子笑了笑。

婆婆開口道:“小蘭,田福今天過來找你商量一件事,你決定吧!我已經虧欠過你一次了,不能再對不起你了。”

男子抬起頭對劉蘭道:“小蘭,這些年你一個人承受了太多的苦難,如今一切都已過去,你也需要一個依靠來共度晚年,我想娶你,婆婆我會像照顧母親一般對待,不為別的,只為你的品德。”

劉蘭低頭看了看自己,身材已經臃腫,肚子上的肉,如穿了一個泳圈一般,已經是人老珠黃了,這個年紀還有什麼可圖的呢?都是為了一個精神的依靠相互扶持,田福的妻子去世多年,兩人有着相似的歷程。

劉蘭沒有立即答應,對田福説道:“我先考慮考慮,明天再回復你。”説完走進房屋,拿出手機撥打了兒子小冰的號碼,電話那頭小冰的聲音傳來:“喂,媽,出什麼事了?”

劉蘭沉默了一會,然後才説道:“兒子,媽問你一個事,我徵求一下你的意見。”

“有什麼問題就直接説出來吧!”

“我問你,如果媽現在再一次嫁人,你會怎麼看我?”

那頭的小冰一怔,隨後開心地笑了起來回道:“媽,你再嫁的話我是絕對支持的,我很開心,這麼多年來你為這個家付出了太多,也該找個依靠了,我先上班了,你注意好身體。”

劉蘭掛斷電話,呼了一口氣,像是做出了什麼決定一樣。走到外面,對田福説道:“你若不嫌棄我這老太婆,我答應你。”

田福笑了,坐在旁邊的婆婆也笑了,笑得很開心。

臨近春節的時候,外出工作的人都回來了。兩方的親戚都很支持他們,相似的命運,同時苦命的人,在重壓之下沒有退縮而是毅然而然地抗下,為了一個承諾,面對所有的困境,其中的心酸有多少人能夠懂得?這樣的人值得去尊敬去讚揚。

又是下雪的冬天,劉蘭再次穿上了紅色的嫁衣,沒有當年那般的美麗,儘管有些不合身,但眾人還是覺得新娘相當美麗。小冰和小英很是開心地看着母親,劉蘭的父母也來了,兩人已經老態十足,但還是衷心地為女兒高興,她自己此時也笑得很開心。

那年冬天,我一身紅裝,與你共組家庭,那時我曾想過與你一起到白頭,沒想到命運弄人,你我天人兩隔;如今,我再次穿上嫁衣,不為圖謀什麼,只為精神的一個依靠,承諾我已經完成,而我也已不復當年。青絲轉白頭,皺紋不知何時爬滿了額頭,眼角的尾紋也越來越多。但是我不抱怨,默默承受着,沒有什麼值不值得,既然是人生中要經歷的,那麼何不去接受何不去面對?苦難的身後,總會有收穫在等待;走過之後,回首過往,人生不過如此,平平淡淡也好,大富大貴也罷,重要的是過得開心就好!

來客為田福和劉蘭兩家人照了幾張全家福,老人圍在中間,最前面則是新郎新娘,後生站在旁邊,眾人都笑得很開心很自然,尤其是幾位老人,僅剩的幾顆牙齒都露在外面了。前方紅衣的劉蘭一臉幸福的表情,紅衣似火,映得她很是美麗。

如今已不再去奢求什麼,只想平平淡淡地過完最後的時光,與他一起偕老,讓餘生不再那麼的孤獨。

如有重來,我還是會堅持自己的選擇,堅持去實現那個承諾。

一諾為雪,一諾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