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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未央優美散文

欄目: 散文 / 發佈於: / 人氣:5.56K

很多年以後,開始不再記得一些事情,包括,你存在過的名字,原諒我想美在你最璀璨的年華,因為我想,美的本身是一種距離感,它需要成全,而不是佔有。

宿未央優美散文

——題記

<一>

列車持續發出的金屬撞擊聲讓耳朵有了微微失聰感,車廂裏的氣味濃郁而渾濁,每隔一個小時會有列車員走過擁擠的過道,友善提醒那些疲累睡去的乘客,很多人在這樣的響動中轉醒,看一眼四下,然後皺着眉頭再次閉上眼睛。

是凌晨三點的時刻,列車行駛在山巒間,猶如潛行在深海里的魚。

開始這段旅程前,我撥通清則的電話,告訴他我這次的目的地。他那時大概正從機場出來,巨大的引擎聲幾乎淹沒了他的回答,只聽清他後面話,“三月這麼快就過完了麼?”

煙花三月,月尾的風總是格外悠長,拉着初春時節清澈的雲層“招搖”過湛藍的天幕,時光從頭頂呼嘯而過,你走之後……你走之後,回憶沉重,風起無雨,午後陽光搖晃不定,我請假從公司離開,還是義無反顧地在同一個時間點,匆匆收拾了行李,坐上了這趟有你存在過的列車,每一次同行的都是陌生面容,沒人問起過我的過往,又為這段過往在這條路上往返過幾回。

七生,你還記得這樣子的四月麼?我們帶着如同孩童的期待“撞進”這座古城,在這裏邂逅了一場突如其來的雨,你站在屋檐下説我若揹你走完那段回去的石板路,就心甘情願嫁給我。而我後來才知道,你特地用這樣的方式來為我遮雨,你在我背上幾乎被雨水濕透。那天晚上你高燒,春雷翻滾過雲層,你説你怕,我摟過你纖細的身體,把臉埋入你的長髮,哽咽出聲。

<二>

一首你聽過的歌,一件自己喜歡的襯衫,一個多年捨不得丟的揹包,與時間約好,便從容不迫的出發。經常在歲月裏駐足的人,血脈裏都有着不斷行走的渴望,哪怕到了懸崖必須勒馬。想起看到過的一段文字,流浪其實不是他的選擇,只是沒有了家,他不得不一直在世間走。這是內心明確沒有退路後的篤定,就像此刻穿梭在凌晨清冷空氣裏的這輛列車,目的'地在破曉前出現,在到達之前就沒有顧忌和猶豫。

而我立定心意用有生之年去追尋我們的腳步,斷了後路,深夜坐在從旅店老闆那裏借來的枱燈下寫寫停停,累了便披着毯子沉沉睡去,每一年都如此,老闆知道我的習慣,每年都為我留同樣的房間,又知曉我寡言,獨自出入,便再三叮囑自己不大的兩個孩子不要在樓道里吵鬧,三十出頭的年紀,一個婦人家,獨自撫養兩個孩子,含辛茹苦,品性善良而賢淑,旅店不大,卻每天能看到老闆默默打掃,細心認真,如同對待一件珍寶。“這是我丈夫留下來的唯一東西。”這是她告訴我的話,也是多年之後紮根在我內心深處開出“魂”的話,七生留給我的,是這樣一場旅途,寂寂矗立在生命中。我想我和老闆的心情一樣,守候而不動聲色,在歲月靜好中看護着自我的輪迴般。

<三>

這是你走之後的第四個年頭,我如約而至,在四月的第一天,看着晨光在山巒後泛起,喝掉最後一點咖啡,收拾本子和薄毯,擠過狹窄的過道洗乾淨杯子,聽到廣播裏面提醒到站的聲音,看一眼廢棄在另一側的舊站台,和四年前我放在錢包裏面的照片不同的是,站台旁邊那顆樹木,已經遮過斑駁的工廠牆面,還有牆面下,七生那張乾淨明媚的臉。

像所有遠行回家的孩子一樣,當我站在這座古城的青色石板上,聽見弄堂裏的鐘聲,柳邊深巷,花下重門,時間輾轉過去,都不曾有變。拖着行李沿巷子慢慢走,想起記憶中熟悉温暖的細節,開始刻意尋找某塊牆面留下的陌生字跡,讀出他們的心意,想象滿牆伸出細枝末節,纏繞,上升,從牆頭徒然開出潔白的花來。

老闆站在門口,像往年一樣,笑容清淡,頭髮盤起,是這座古城女子梳頭的傳統樣式。

“四月,房間還是以前那間,窗台也按照你信裏寫的,放上了你喜歡的盆栽。”她叫我名字的語氣像極了撫養我長大的外公,慈愛而清亮。每年寄來一些照片,多是她孩子成長的定格,她在信裏告訴我説,四月,你是個有靈性的人,只是落寞了些,孩子們都快長大即將出這個家門了,你呢,又什麼時候能“走出”這個“家”?

我明白她的意思,可是人生很多難處不都是這樣麼,不是不想,而是沒有了辦法。

房間格局擺設一點沒變,甚至去年我貼在牆面上提醒自己買毛巾的便條紙都未曾撕掉,我問老闆,“阿姨,這間房整年都沒其他客人入住麼?”

“每年客人倒是不少,不過這間房阿姨沒捨得給他們,因為我歡喜一對孩子。”

我知道她説的,是我和七生。

四年前,旅店深夜停電,突然陷下來的黑暗讓我在桌前不知所措,七生放下雜誌牽過我的手偷偷貼着矮牆一起爬出窗台,一路小跑過古城寂靜的巷陌,坐在一座寺廟長長的階梯上看着零星撐出的燭火,聽到誰家婦人遼遠的聲音尋找玩耍未歸的孩子。七生轉過頭來,笑着説:“哪一天我走丟了,你記得一定把我找回來呀。”我説:“佛祖在後面看着呢,放心吧。”七生轉頭看一眼身後的寺廟,突然笑着跳到我背上,“我累了,有點困,我們回去吧。”然後回去路上,她就真的在我背上睡着,像個孩子。

<四>

我放好簡單的幾件衣物,阿姨給我端來茶水,叮囑我冷一些再喝。四月的風輕搖起窗簾,一線陽光撞入房裏,靜謐無聲。我坐到那張紅木桌子前,看着外面高大樹木掙出的新芽,清明節的前幾天,陽光總是明媚慵懶,然後雨水天氣接踵而至,水汽氤氲着這座古城的亭台木檐,一切開始猶如行走在夢端。

在浴室衝完澡,擦拭完頭髮,持續數小時地書寫,偶爾凝神於房間裏一個木雕櫃子,櫃子上了鎖,沒被打開過,老闆似乎也沒有搬離它的意思,放在房間角落,沉澱在時間裏,給這間舊屋也添了幾分古樸。

晚上,走道總是響起阿姨密集的腳步,她的兩個孩子也跟在身後上上下下幫其他入住的客人分擔行李,忙完便找我到院子裏坐坐,拉一些家常,有時候又都不説話,只看兩個孩子在院子大樹後面躲躲藏藏地玩耍。我和七生以前也常來這院子,聽她在旁邊輕輕哼歌,又硬要我學她樣子跳舞,偷偷用手機拍下視頻,看完自己倚着樹幹笑得直不起腰,我狂翻她白眼,自己搶過來看,然後從此不再理會她要我學跳舞的要求。

<五>

第四天開始下雨,聲音點破清晨的夢,我從牀上醒來,頭開始痛,給自己倒好一杯開水,起身穿衣站在窗前,想起昨晚清則那通欲言又止的電話,其實我知道他終究沒有説出口的話是什麼,再開始這段旅程前就聽到消息,還有三天,在這個四月,七生將走入婚姻的殿堂,和另外一個男子。自從七生隨父母去了國外這麼多年,死死抓住回憶不放手的那個人是我,用整本整本日記懷念一個人的人也是我,聽她很多年前愛聽的歌的人還是我,因為一直都知道,感情有時候,真的只是一個人的事,與別人無關。

不過,在聽到七生將要結婚的那一刻,內心還是驚起波瀾的,只是我很快明白該做什麼,花整整一天做完大量表格來讓自己沒有多餘心思思考其他。

至此也知道出發前清則電話裏傳來的巨大引擎聲是怎麼回事,他飛往了那座不朽的城市,參加七生的婚禮,而我選擇依舊回來這裏,靜靜與時間對峙。

你走之後,你走之後。

我才知道,我食言了,七生,我最終還是沒有把你找回來。

<六>

離開古城前,阿姨給我準備了豐盛的早餐,而我每次會給她兩個孩子帶來禮物,看着他們興高采烈的樣子,內心也是開心。飯間聊一些古城所見所聞,飯後幫忙收拾碗筷,再到房裏收拾東西,整理牀單和被子。

“四月……”阿姨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門外。

我轉過身,看她默默把一把鑰匙放在桌上,“其實一直有件事覺得還是應該告訴你,再瞞你,怕是七年眨眼便又過去了。”

“嗯?”

“你打開那個櫃子就什麼都知道了。”

那個角落的木雕櫃子,放在那這麼多年,便是跟我有關麼?

鎖因為潮濕,一些鏤刻的紋理表面已結出鏽斑,我拿着阿姨送來的鑰匙,第一次打開這個以為不用多年的櫃子。

裏面竟是滿滿地數摞捆紮的信箋。

署名

七生

<七>

阿姨告訴我,其實每年,七生也會來這間房住上幾天,跟我一樣,只是我來的時節是初春,四月。她則是在初夏,七月。

然而真正讓我動容的是阿姨最後一句話。

————四月,你沒變,七生那孩子,也沒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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