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站首頁 文學常識 簡歷 公文文書 文學名著 實用文 人生哲理 作文 熱點話題作文
當前位置:文萃咖 > 文學鑑賞 > 散文

背影的優美散文

欄目: 散文 / 發佈於: / 人氣:1.64W

一縷柔和的光透過窗户映到桌上,褐色的桌面,因為一道光的滋潤而光鮮温暖起來。冬天正在窗外肆意流淌,院子裏堆積的雪,於風中揮舞起一痕一痕顏色零亂的軌跡,而陽光卻刺破這些糾纏的風塵,斜歪着頭用目光撫慰着我面前的桌子。

背影的優美散文

我爬在桌面上,爬在一片褐色的亮光裏,手下是一隻或粉紅,或淡白,或淺藍,或鵝黃的鞋墊。我拿着父親畫圖紙用的三角尺,用一支圓珠筆在鞋墊上劃下那個線條簡單的字,筆在布上的聲音,是癢的,像有東西細細地撓了你一下,你忍不住在心裏會顫抖起來。這似乎分明其實卻糾結無端的字,便在這種癢癢的不舒服中出現在我的觸覺和知覺中。那個筆畫簡單,形狀坦然的字,不過隨手的兩畫而已,當我可以隨意而真切地寫出這個字的時候,已經是另一個季節了。可是,在當時,我並不知道那個字該如何寫成,我只知道借三角尺的斜邊畫下有規則的線條,那個由許多線條組成的字,我們叫它:勾拉“卍”字。鞋墊上畫成的圖案一道道斜着上揚,每一道之間的空隙不過是針角有限的距離,而在這些距離之間,便是從圓珠筆流瀉出來的油墨的濃色。很難解釋,圓珠筆為什麼在一張布上的痕跡要濃稠厚重過一頁紙,我常會在愣神的當兒,生出這樣的疑問,但青春中,有誰會有恆長隱忍的耐心呢?那樣濃郁而稠密的墨,跟褐色的桌面一起閃着光,星星點點,斷斷續續,卻又連綿不斷的光,在冬天的下午,給我原本簡單而無聊的生涯,塗上一層暖彩。這色彩顯然與彩布不同,但卻也繽紛,它與我“熬”的姿態有天壤之別,它是積極的,變幻而又多姿的,而我是停滯的,委頓甚而衰弱的。

院門常常被人推開,不用抬頭,也知道有人拿了糊好的鞋墊過來,臉上的欣喜和渴望多過予我的奉稱。其實,我何需這些讚許呢,我不過想要一份把我的空白吸收乾淨的時間,她們並不曉得,我對她們的感謝要超過本身機械的忙碌和勞累。

我爬在桌面上,以一種匍匐的姿勢,一種把目光所及的全部自我都收納起來的姿勢,把一張毫無表情的後背裸露出來的姿勢,撂給時間。日光斜移,移至背後時,光線變的寡白模糊,桌面恢復了它沉悶凝重的暗,風開始大起來,握筆的手,復又冰冷遲鈍,褐色的桌面上,這些漸漸冷寂起來的時間還原堆積成冬天本來的樣子,温暖和明亮次第消失,物體本有的僵硬乾燥、稜角分明的質地張揚起來,甚至那些鞋墊的色彩也漸淺淡輕薄起來。冬天就該是重的,沉的,陷入的,所有淺的色調都將使它本身輕飄虛假起來。我對着桌上這些虛假的色彩,看到自己口中呵出來的熱氣,跟漸至的黃昏一起被夜色掩藏。

我以怎樣狐疑的目光注視過時光的輕漫,又以怎樣牴觸的情緒與時光對抗過,經過這麼多年斷斷續續的流淌,早忘的一乾二淨了。那個冬天留給我的,只有那些下午的光,和我畫着的那個字。那個字,在那麼多鞋墊上畫過,可是,卻從沒有真正地完成過,它的邊緣下,是無限伸展的極處,而它的中心,卻不在任何一個鞋墊的腳心,每付鞋墊,每塊布上,不過是一些影影綽綽的線條,它無法代表一個字的核心力量。

及至晚上,爐火旺盛,跟母親坐在一起,用針角寫字,也是鞋墊,父親的,母親的,妹妹的,我的,很多雙很多雙的.密密麻麻的針角,重重迭迭地壘起來。眼睛常會有淚流出來,不是傷情,不過是盯的太久後的自然反應。我總會到暗處去,擦掉那些温熱的液體,然後笑着回到母親身邊,她沒有察覺,她在燈下備課,一大張一大張的白紙,被她塗得滿滿的,她的餘光裏,看到的只是我的背影,年輕的,活力的,跟她想象同一。那個冬天,連我也看不見自己的臉,看不見自己的臂,看不見腳步,我只看到一張影,一張年輕的,清寡的,沉默的,蜷縮的影子。

春天來臨,流行了一個冬天的圖案不知不覺嘎然而止,沒有人預料這樣的停頓是理所當然的,也沒有人覺得這樣的停頓有無倉促慌張的道理,比起生活本身,人們幻想中的吉祥如意也是短促的,暫時的,她們更願意用自己的眼睛、身體,去成就這些幻覺裏的事。桌子上的光線越來越稀薄,越來越恍惚,窗外梨樹上站了一樹的鳥影,從早晨一直嘻鬧到下午,我常常去看它們,抬頭,低頭,好象被一種東西控制般不自如,只有鳴聲是婉轉多姿的,那些細微的變化,隨着光線和氣候而漸生出來的喜悦和失望,都在這些鳴聲中釋放出來了。只是,它們無法替代一種消息的發生和結束,也無法替代一個人的願望。

我開始走得很遠,遠到一個陌生的城市裏,偎在迴音壁上,一遍一遍地呼喊一個人的名字,聲波涉及之處,杳無答案,沒有誰可能應和,因為,沒有人站到迴音壁的另一端,傾聽我的呼喚。某些時候,我希望我的聲波可以穿透時光的牆壁,到達願望達及之所,但,時光只是一個容器,它容納所有的生命,卻無法傳遞生命與生命之間的訊息。我只能在時光中,看到許多的背影,自己的,別人的,植物的,事物的,童年的,少年的,青年的,那些背影並沒有任何表情,它們存在的無動於衷,光陰的迴音壁無法傳遞出我對它們呼喊、想念或者憎恨的聲波。或許,是我的聲波太孱弱,不足以喊動它們,可是,我也沒看見誰的聲音可以喊動它們,它們永遠是向前的,以一張沉默的背影向着不斷後退的我。

我離開那個彎曲的牆壁,它綠色的苔蘚像嘴脣裏一點點呵出的氣體,那麼多嘴脣的呼喊,都不能撼動它的心腸,那麼多氣浪聲波,都不能温暖它的軀體,它彎曲的多麼冷酷。我的腳開始疼起來,我趔趄着走向另一個景點。那是個叫祭天台的地方,近晚的光景,圓形的枱面上已空無一人,疼痛讓我無法站立,我倒在那個圓台上,我看見自己就是那個字,那個叫做“卍”的那個字,那個我拿尺子仔細勾畫了一個冬天的字。我像極了它的樣子,規整的,牽連的,糾結的,跌到的樣子。我的腳下突然生出無端的痛覺,好象自己踩到了自己,入骨的痛楚,讓我忍不住落淚。

春天的氣息,一點一點地從泛黃的草叢中散發出來,我的面前空無一人,甚至隨便一張背影。但我知道,我的面前是許多許多的背影,他們藏在了時間裏面,他們就在我的前後左右,他們的氣息,跟草的氣息一起漫入我的鼻管,我落在春天的淚,被他們收拾乾淨,了無跡象。我把鞋墊從腳底拉出來,那個代表吉祥的字,那個我所熟悉,那個我以為永遠也寫畫不完全的、無邊無際的卍字,它的每一個筆畫都被截斷,張牙舞爪地上揚下跌,根根直立,橫七豎八地穿刺着我的皮肉,淺白的布上,紅的針角,若隱隱約約的血色,那便是我自己的血,我跌倒後裸露出來的骨肉。

風吹來,我面前幾千年的建築、幾千年的時間,在蒼茫暮色裏逐漸模糊,而渺小如我,如我念念難忘的憂傷,如我空蕩蕩地虛度,隨着眾多的背影,被龐大的時間包裹成暮色裏的一個陳色的小點,越來越窒息,越來越無力,越來越模糊。時間吞吐着萬物的生命,而這些若有若無,若即若離的背影,便是它殘餘下的骸骨。

Tags:散文 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