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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殤的優美散文

欄目: 散文 / 發佈於: / 人氣:2.76W

小區裏的一棵櫻花樹死了,是死於去年冬天,冬眠之後就再也沒有醒過來,當週圍的同伴開始抽枝展葉時,它依然裸露着佈滿滄桑的身軀。

樹殤的優美散文

在這樣嘈雜忙碌的時代,沒有人去在意一棵樹的死活,我也是在繁花似錦的時節,才看見它如同素描一樣的骨骼,站立在一片熱鬧的爭豔中,就像一個標本。那深褐色的枝幹一下子映入眼簾時,內心被深深的震了一下,有一種情愫困住了自己,既説不出,又咽不下,死去,總是讓人感到刺痛。

在冬天的冷漠裏,所有的樹木都是枯乾的,沒有了生命的跡象。只是,有的樹木是外表死去了,內心裏依然活着,血脈裏有着勃勃的生機,只等待着春天的一觸即發;有的樹木則是連內心也一起死去了,死在了徹骨的深寒裏,沒有人知道它曾經有過怎樣的掙扎,也沒有人關注它是什麼時候死去的,由內而外的死亡,總是這樣悄無聲息。我站下來,靜靜的看着它,腦海裏出現的是它曾經不顧一切的怒放。

為一棵樹的死去而悲傷,確實有點百無聊賴,那些回憶,就像是蟄伏在身體裏的炸彈,一旦引發,瞬間就爆炸開來。就在這一瞬間讓我想起四婆為了那棵死去的棗樹,曾經放聲的痛哭。聲音這東西真的很神奇,竟然能穿過那麼多的歲月毫無減弱,再次回想起來,還是有着聲嘶力竭的穿透力。

棗樹沒有故事,故事是生長在四婆的院子裏,那棵棗樹也長在四婆的院子裏,所以,故事裏就有了棗樹。

在我記事的時候,它已經是一棵頂着很大樹冠的大樹,每年都結很多的棗子,站在牆外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每當走過牆邊的衚衕,我們這樣的小孩都會低頭尋找,看看有沒有被風吹落到牆外的,刮過大風的時候,就能撿到一些落在牆隅,草垛旁的棗子,那種甘甜,沾嘴就讓人念念不忘,四婆家的棗子,在我心裏是最甜最甜的。

四婆,就是四奶奶,她家輩分高,管她叫奶奶的人很多,叫着叫着,大家都非常默契的喊她四婆了。四婆的丈夫是個殘疾軍人,長的魁梧高 大,標準的山東大漢,抗日時右腳受了傷,走起路來一瘸一瘸的,不能幹重活,平時在生產隊裏看個場院喂個牲口什麼的,隊長也一樣給他記工分。四婆長的挺俊秀,因為不能生孩子,被第一個丈夫休了,那時候,老四家裏很窮,人又是殘疾,老大不小了還是光棍一條,經人撮合,兩個人就開始一起過日子。 四婆過門後一直沒有生育,老四也接受了這個事實,兩個人你疼我愛,日子雖然清苦,倒也温暖融洽。

1962年的時候,村裏來了一個駐點的幹部,這個幹部雖然是城裏人,但是家裏孩子多,微薄的工資和稀少的糧票讓孩子們連飯都吃不飽,孩子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吃飽飯就是生活目標,可是,在那個年代,孩子多的家庭,吃飽飯談何容易。這個幹部在村裏住的久了,就熟悉了村裏各家各户的生活情況,看到四婆和丈夫在生產隊裏掙不少工分,還有着殘疾軍人的補貼,家裏又沒有孩子拖累着,生活上比別人家寬鬆富裕很多。又見四婆這人個性爽朗,善良樸實,丈夫憨厚老實,待人真誠,這個幹部就動了心,想把自己的小女兒送給四婆撫養。

可憐天下父母心,為了孩子能吃上飽飯,那個幹部就找機會和四婆商量:“你們家裏沒有孩子,兩個大人也挺孤單的,我家孩子那麼多,可以送一個給你做女兒,等你們老了,也有個人在跟前指使不是?”

並且拿來女兒的照片給四婆看,小女孩當時四歲,黑白的照片上那雙大大的眼睛,乾淨而清秀,四婆一看就喜歡上了,鄉下哪裏能見到這樣乾淨可愛的女孩呢。

喜歡歸喜歡,四婆並沒有馬上答應,擔心孩子已經記事了,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了,養大了再回到親生父母身邊,自己豈不是白忙一場。那個幹部看出了四婆的心事,就指天指地的發了誓:“你就放心吧,孩子給了你們我放心,今生今世絕不會和孩子有一丁點的來往。”四婆看到這個幹部是真心實意的想把女兒送給自己,這才正兒八經的答應了,等那個幹部要回城時,就把女兒送到四婆家。

四婆非常疼愛這個孩子,給她改名字叫秋月。從此,四婆和丈夫就像得了心肝寶貝,捨不得吃,捨不得穿,秋月成了村裏唯一吃細面穿花衣服的女孩子,和她一起玩耍的孩子饞的眼巴巴的,心裏不止一次的想“要是有個富裕的'人家收養我多好,就不用穿補丁摞補丁的衣服,也不用吃掉渣渣的玉米麪窩頭了。”就連做個幸福的夢,也是吃上了和秋月一樣的細餅子,穿上了和秋月一樣的花布衣服。

四婆家的房子是老式的草坯房,前面有着方格窗櫺的小窗子,後面就是泥坯牆,即便是陽光普照,房子裏也是昏暗昏暗的,村裏有不少人家翻蓋房子,四婆家一直都是住着老房子,她和丈夫所有的收入都花在了秋月身上。在那個貧困的年代裏秋月度過了一個比別人家的孩子幸福很多的童年。四婆是捨不得説一聲,捨不得罵一句,更捨不得讓秋月幹一點出力的活。

一年又一年,秋月長成了大姑娘,中考那年,秋月沒有考上,按常規,就到生產隊裏幹農活了,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讓吃不得苦的秋月痛不欲生,看到村裏有人出去幹臨時工,秋月就哭鼻子流淚的讓四婆也給她找個地方上班,説什麼也不去地裏參加勞動。其實,四婆心裏早就心疼的不行,看着長的水靈靈的姑娘,每天累得腰痠腿疼,四婆急的跟什麼似的,一想到秋月要和自己一樣在泥土地裏爬一輩子,四婆就心疼的流淚了,心裏千思量萬思量後,就和丈夫商量:“要不讓孩子認親回城裏吧,再留在身邊,會害她一輩子。”

把孩子養大了,再給別人送回去,丈夫一萬個不接受,也捨不得。四婆和丈夫吵過幾次後, 就一個人跑進城裏去找到秋月的生父,和他商量讓秋月回城的事。生父一開始也是不忍心:“你們辛辛苦苦把孩子養大了,就是你們的孩子,怎麼好意思要回來呢。”

四婆説:“我們也是捨不得,只是,不能讓孩子跟着我們受苦了。”

生父拗不過,就在城裏給秋月找了一份臨時工作,等過幾年,再想辦法轉正。

秋月上班後就很少回家,每次回家也只是給四婆買點禮物,放下,説幾句話,當天就趕回去,從來不在那個小黑屋裏過夜。儘管這樣,每次秋月回家,四婆也都歡喜的就像是過年。秋月慢慢的變成了城裏人,穿着時尚,熱衷於打扮,每次她回家,都像是省親的貴人,看這兒髒,看那兒也髒,那條破落的衚衕,還像見到小時候的她那樣親暱,厚厚的塵土總是熱情的爬上她時尚的高跟鞋,讓秋月越來越無法忍受。

我們在牆外拾棗子的時候,秋月已經在城裏結婚了,更是一年也不見得回家一次。每年,四婆都把棗子攢起來,晾乾,再縫個布包盛了,只要村子裏有人進城,四婆就抱了棗子送過去,捎給秋月,然後眼巴巴的在家等那人回來,問問秋月有沒有捎回什麼話,如果捎話的人説,秋月説還是家裏的棗子好吃,單位裏的人和家裏的姐妹都愛吃,四婆就笑的跟撿了金元寶一樣。

四婆哭棗樹的時候,是個暮春的中午,四婆的哭聲突然間的響起來,在靜默的村子裏傳出去老遠,大家不知道緣由,噼裏啪啦從家裏跑過去觀看。那時候我已經上了初中,不再對她的棗子垂涎了,所以,棗樹什麼時候死的,一點也沒有發覺。那棵棗樹幹乾巴巴的豎立在院子裏,從表面看不出是不是死了,只是該發芽的時節沒有長出新葉來。四婆就坐在棗樹底下,仰着臉捶打着樹幹,只是哭:“你怎麼就死了呢,你怎麼就死了呢”。丈夫在她身邊怎麼拉也拉不起來,眼淚和鼻涕順着四婆的臉往下淌,那張溝壑縱橫的臉,比棗樹的皮還要蒼老許多,那雙捶打棗樹的手,就像棗樹伸向天空的枝椏一樣乾枯,一聲聲的撕心裂肺,撕破了暮春裏的所有暖意,讓整個天空都有了一份悲涼。

在棗樹死去的那年,四婆也逝去了,就像那棵被伐去的棗樹,從村子裏徹底的消失了。簡單的葬禮上,大家沒有看到秋月的身影。哭樹,四婆是唯一的人,我不去猜測,四婆哭的是不是那棵棗樹,只是想,那棵棗樹肯定是厭倦了這種無休止的付出。每一棵樹都是有心的,只是,人卻不一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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