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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相抑鬱散文

欄目: 散文 / 發佈於: / 人氣:1.35W

我的眼睛上有一塊石英錶,時間在那裏流逝。每一秒、每一分時間的流逝所帶來的東西於我而言都太少,這令我愈發感到急迫。誰知道我從山腳登上山頂,指針走了多少圈呢。誰知道書本自第一頁翻到最後一頁,又滴滴答答了多少個文字呢。我還不知道談一句情、説一句愛,待得落日西沉餘暉漸冥,這塊表的發條又鬆了多少呢。時時刻刻都得上緊發條,眼睛最好總是不要閉上。可這沒長腳的時間在流逝,從未停止過:我慶幸我記住了這一點;可就單純個體來説,一生似乎沒有多長:在這裏,克隆是沒有意義的。據説,人活到140歲就一定會患阿爾茨海默病。那時候人就會喪失記憶,變得不能認知,空長了一張嘴巴,自理能力也會退卻;儘管生命沒有立即以死亡的形式歸於時間之外,但已形同死人,生物學生命也極短促了。140年不長,而我從來沒聽説過活到140歲的人,100歲已經被稱為人瑞。

單相抑鬱散文

這些思考使得我抑鬱,然而好在還沒到躁狂的地步。一本書裏説,比爾斯處於癲狂狀態之下,會產生劇烈的寫信衝動。他有一次寫了一封100英尺的信,他還能接連不斷地寫上幾個小時,每小時的單詞量為1800。我很好奇的是,他在那樣的狀態下寫出的東西是否如正常之時一樣有邏輯或者邏輯更強,是否結構更精密或者顯得散亂;文辭修飾如何?語言音調如何?癲狂的時候有沒有可能無意中創造出一種全新的文字模式,衝破固有的傳統。我認為,在那樣的高密度地書寫之下,腦袋思考、組織的速度也必須跟得上動筆的速度才有可能寫出合理的話語,否則語句與語句之間就會出現斷裂,彷彿思維跳躍呈現了無規律性,甚至會出現語言空白;當然並不排除直覺性書寫,如某些聲稱有天授意的做道場的道士。

説到腦袋,讓我想起人類的起源裏説的“在人類進化過程中,骨盆的開口增大以適應腦子的增大”的話。這是一個有趣的觀點,因為它把腦袋和屁股聯繫起來了。所以當我説,這個人在腦袋裏想了一些東西,最後以放了一個屁結束,這句話就顯得很合理。腦袋和骨盆結構之間有所制約,腦袋不能太大,骨盆的開口也有一定的限度。那麼娶一個骨盆開口較大的妻子就有可能生一個智力較高的孩子。因為腦袋大小與智力也是有關的。

我無法知道我上面的話的偏見程度有多深,當我想這個的時候,就加劇了我的抑鬱。人是容易產生偏見的,也可以説總是會產生偏見的,就像總是要吃飯一樣。書看得越多,心裏的偏見也越多。我掌握了許多信息,可我也心存了許多偏見。有些偏見你意識不到,有些偏見我故意避開,而有些偏見他根本就不承認那是偏見。從另一點看,掌握信息的目的之一是為了消除偏見;偏見來源於獲得信息不充分。比如,書裏介紹説杜威的美學思想是:藝術即經驗。這句話會產生巨大的偏見,雖然它就是書的題目。當我聽説藝術即經驗時,我想杜威可真武斷。在這裏有一些問題需要弄清楚。什麼是藝術?藝術就是經驗,經驗就是藝術的本質。可什麼是經驗?為什麼説藝術即經驗?當杜威説藝術即經驗時,這二者之間是你包含我抑或我包含你?顯然按照“藝術即經驗”的表述,只能得出是經驗包含藝術,也就是説有一部分經驗是藝術表現,或者説藝術表現的對象是經驗,所以它們又是對象與手段的關係;另外當説對象和手段的時候,這兩個詞也需要有明確的説明。事實上,藝術即經驗的原意是作為經驗的藝術。假如僅僅説藝術即經驗,這絲毫沒有説服力。但當我看完《藝術即經驗》之後,卻又深深地為杜威的論述折服,覺得他所講的非常有道理,起碼在文學這一塊上符合我自己對文學的經驗,不管是閲讀或寫作。我也説過,瞭解更多,偏見也更多;我某種程度上消除了對杜威的偏見,又從他的書裏產生了對別人的偏見。他批判別人的美學哲學,他的觀點無形中影響到我——這種影響啟示我要進一步閲讀他批判過的人的著作。我那樣做了,接着會又有一個消除-產生的循環。這個循環永遠——竟我所生——都沒有停止的一天;如果它停止了,説明我固定了偏見,我變得冥頑不靈了。那將是個可怕的結局;偏見像癌細胞,癌細胞蔓延、侵蝕,但出來一個我就要對抗一個,假若停止了對抗,我將迅速死亡是在逆料之內的。

在美國對待黑人的歷史上,從北方人看到一個觀點,從南方人看到另一個觀點;從《湯姆叔叔的小屋》看到一個觀點,從《飄》看到另一個觀點;從法拉肯看到一個觀點,從馬丁.路德.金看到另一個觀點。有一些觀點是可以分辨對錯的。而另一些觀點只是事物的側面,我們不好説誰對誰錯。對數學和戰爭的關係,也可以得出兩個截然而反的態度,並且這兩個態度一樣堅決、固執,不容轉圜。庫默爾有點急不可耐,大學畢業,就利用自己的數學知識研究炮彈的彈道曲線問題,他教出的一些學生在普法戰爭中表現出色。而另一個人,同樣是數學家,亞歷山大?格羅登迪克一聽到他工作的機構是由北大西洋公約組織資助的,便辭職“回鄉務農,過自食其力的生活”去了,當他進一步瞭解到數學研究總這樣那樣受到軍方資助後,乾脆就不研究數學了;他是個堅定的無政府主義者、和平主義者,但我想,他還是個理想主義者。我沒法弄清楚他們誰對了、誰錯了,也許都對了,也許都錯了。

看見鏡子裏的自己,我也明白,我同樣是個偏見製造者。折中之路其實最難走,人閉上眼睛永遠會走歪,最好的走鋼絲者也不能保證沒有失腳的時候。偏見並非一個大峽谷,它是一片荊棘地,會令人受傷,但不會那麼容易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