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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靈的震撼生命的脆弱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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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經歷的一場生死,讓我對生命的意義,早已有了一種很淡然的看法。苦難對於我來説,也並不陌生。可當我從五月的天府之國的土地上,一步步從災難邊緣走向災難中心的時候,心靈的震撼卻使我對生命有了另一種深刻的認識。

心靈的震撼生命的脆弱的散文

那個令舉國哀傷的時刻,我僥倖又一次逃脱了生命的劫難。我出差外地,雖離汶川也不遠,但畢竟離開了災難的旋渦。災難降臨時,我和朋友從他的房子逃出來的時候,已經感覺到地質災害的可怕,但遠遠還沒到恐怖的程度。只是覺得那種地下湧動的聲音,無比異樣,水泥地面的跳動和地面的傾斜,讓人無法想像大自然的力量是多麼的強大。短短的幾分鐘,小城的街道上湧動的全是驚慌的人羣,無數人拿着手機,想告知問候他們關心的親朋,可平時無比高傲的移動聯通,卻在大自然的偉力面前委屈地低下了頭,人們只有拿着手機搖頭歎息。

有朋友事後問我,那個時刻,我第一個想到的人是誰,我絲毫沒有猶豫地回答,兒子在那個時候是我最牽掛的人。他幼小的心靈還不懂得什麼是地震,什麼是災難。我和朋友立即跳上車,各自去學校看望孩子。小城的交通在瞬間完全癱瘓,因為街道上已經全是驚恐和焦慮的人羣。這個時候,我已經明白大自然的力量會給人類帶來怎樣的心靈恐慌。不斷也有消息傳來,這個學校死了多少,那個學校傷了多少。我們只好丟下車,徒步走到了學校。學校裏全是孩子的哭泣聲,但秩序還沒有混亂,房子也完好無損,老師們必須見到孩子的家長,還要簽字才能讓孩子離開,朋友都不行。兒子的膽子很大,他一個人在那兒玩,見到我還描述着剛才地震的情形。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我本能地和部隊聯繫,多年的軍旅生涯讓我知道,這個時候,部隊肯定要出去救災。可電話一個也打不通,考慮到明天還有學習的任務,只好收拾好行李,靜下心來,等待單位的通知。

在小城的幾個小時,各種傳言滿天飛,但我並沒有見到滿目瘡痍、片地廢墟,大自然的巨大破壞力在那個時候對我並沒有形成直觀的印象。從電視中知道這場大地震的中心離我們也不過90公里之遠,但我們除了感受到通信中斷以外,並沒有見到其他的破壞景象,所以我們都不能對這個大地震有多麼深刻的判斷。後來知道温總理在地震發生之後短短的幾個小時就飛臨四川,在明白我們的最高政府處理危機時有着超強應變能力的時候,也漸漸明白這場災難遠遠沒有我們想象中那麼簡單。

一個不眠之夜之後,我接到了單位通知。經過了一番艱難的旅行,和一路驚慌的人羣一起,我和另外一個同事回到了單位。第一眼便讓我觸目驚心,無比堅實的大門竟然搖搖欲墜,再進入營區,辦公大樓傷痕累累,一幢營房的一整面牆體全部不見了,戰士們睡的高低牀清晰可見,大食堂裏狼籍一片。有同事過來告訴我説我的房子垮了,這個時候我已經相信他不是開玩笑了。操場上已經搭起了帳篷。在簡單地和同事們聊了一下後,我悄悄地回到宿舍那幢樓。看着倒塌的廢墟,我根本不敢爬上去,只有遠遠地看着,心裏心疼着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和數碼相機,那是我的全部家當,然後搖着頭走開了。後來有戰士告訴我,我睡的牀上橫着一根大梁,才慶幸自己又只是在死神面前走了一趟。按自己的習慣,地震發生時,正是我午間休息的時間。

這個時候,我也無暇顧及自己的慶幸,我很明白將有更為艱鉅的任務等着我。從九一年的安徽三河鎮,到九八年的長江奮戰,再到今年的雪災,大大小小的抗災救災,我已經歷了了十多次,我很清楚老百姓這時候最需要的是什麼,也很明白這身綠色在這個特定時候的特殊意義。對那些樸實的老百姓來説,這身軍裝就是他們的定心丸。

在我回到營區的時候,部隊已經在第一時間(災後20分鐘)趕赴災區。穿上僅有的一套軍裝,我和我的兵們一起,走向了我們的戰場。

我是從災區的邊緣一步步走向災難的深淵,那種一步一步加劇的心靈震撼,讓我這一生也不會忘記。很想用筆記錄下我們奔波的足跡,也很想用我擅長的文字來記錄一點這段歷史的慘痛,可我沒時間,也沒有心思去記錄。

在洛水和鎣華中學的廢墟上,我沒有用我的手去刨開無情冰冷的建築殘渣,我的任務是不斷地發現和聆聽生命的呼救,好讓我的兵去盡最大的努力營救他們。然而人類的雙手再精巧,也比不過大自然的破壞。我只好面對一個個生命的呼救聲由強變弱,直至了無聲息。説句實話,在整個的營救過程中,我沒有流過一滴淚,並不是我鐵石心腸,而是軍人內在的東西,讓我們明白,一個真正的軍人,一個真正的指揮員,在這個時候需要你提供的不是眼淚,而是冷靜的指揮。然而,噹一聲聲童稚清脆的聲音真誠地呼喚着你,“叔叔,快來救我!”,而你卻無能無力的時候,一種強烈的罪惡感必然在你的心中久久不能離去,這種罪惡感可能比忍住眼淚更能折磨人。

一個長得洋娃娃般的漂亮女孩,我分明已經看見她秀美的面容,和長長的秀髮,還有她渴望的眼神,可我就是沒有能力把她拖出來,眼睜睜地看着她卡在那兒,眼睜睜地看着她從我們的視野中消失。這個時候,我除了憤怒地用拳頭砸向冰冷的斷壁殘垣,來渲瀉心中的悲哀和罪惡,還能做什麼?

到達鎣華的時候,我並不知道自己將要在這個原本風景秀麗的小鎮要呆很長的時間,我也不知道自己將和這片陌生的土地結下深厚的感情,只是面對更為災難性的場景,讓我進一步對這次大地震造成的災難有了更為直觀的認識,心靈的震撼也更為強烈。

鎣華中學的慘狀絲毫不比洛水中學差到哪兒去,整個綜合樓的學生區整體垮塌。我們的先頭部隊已經從廢墟中救出了16條鮮活的生命,我到的時候,已基本上聽不到生命的呼救,唯一的倖存者,也是到第二天的零晨兩點才救了出來,其他的我見到的是70具冰冷的屍體。學校的門口,擠滿了悲傷絕望的學生家長,每當一具屍體被抬出被確認以後,學校中響起的便是撕心裂肺的哭泣聲。

15號的上午,生命探測儀準確地告訴我們,救援行動已經沒有意義,廢墟下已經沒有一絲一毫的生命跡象。我們的任務便不情願地轉移到從廢墟中挖掘遇難孩子遺體的工作中。當挖掘機巨大的轟鳴聲響起的時候,我看到了讓我淚光盈盈的一幕。一位50左右的大校大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一開始我還以為她是喝多了酒呢,聽到她的哭泣聲才明白,作為一個早為人母的女性,她為這些孩子的生命而惋惜,作為一個現場的指揮人員,她為自己不能救這些孩子而自責,“我堅持不住了,都是些孩子啊,都是些孩子啊!”。我沒有去勸她,只是用充滿崇敬地眼光注視着她。那一時刻,女性身上特有的母性和軍人強烈的責任意識完美地結合在她身上,這個身材不高的軍中女大校,在我的眼中是那麼的高大。那一時刻,我甚至質問自己為什麼不是一個女性,要是那樣,我就可以盡情的渲瀉自己內心的痛楚。就在寫下這段文字的時候,我依然熱淚盈眶。女大校的痛哭,完整地體現了所有救災一線官兵內心真實的心理過程,我們無法迴避一個現實:在大自然的災害面前,生命是那麼的脆弱,那麼的渺小!軍人的肩膀無法承擔百姓對我們更多的期盼,因為我們也只是普普通通的人。

接下來,便是70條原本鮮活的生命,告別了他們如花的歲月,冰冷地躺在我們面前。

面對那一條條幼小的生命,我不敢直視他們對於生命的渴望,每個孩子的手都是向前伸着,向上頂着,他們以為自己的手能爬出這場災難,以為自己的手能頂住這場災難,然而,在大自然面前,人的生命真的那麼渺小,他們的小手又能拯救什麼?他們被大自然無情地吞噬了…

而我的戰士們,他們的年齡,比這些遇難的孩子可能大不了幾歲,他們的心理又是怎樣的一種煎熬?可能對於他們來説,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多讓他們可能很害怕的屍體,但他們身上的軍裝,讓他們必須具備起和常人不一樣的心理。所以,他們沒有懼怕,沒有怨言,有的只是用一種沉痛的心情,去幹着他們原本不希望乾的工作。我在想,這個時候,軍人的價值,軍人的品性,軍人的堅強,應該就在他們的骨子裏了。他們身上的軍裝,沒有白穿!

後面的工作,基本上轉入安定百姓生活。對於遇難者來説,我們現在所做的工作可能已經沒有多大的意義,可對於活着的人來説,卻有着不同尋常的意義。我是一個軍人,不是一個狂熱的政客,但我始終認為,在這場罕見的自然災害面前,我們的政府的確表現了他優良的一面,我們的民族,也的確表現了團結、善良、崇高的內在本質。但面對那麼多的難民,我想到的不僅僅是這些。在一線看到的一切,讓我深切地感覺到,要讓災區真的新生,真的太難。

有一幕讓我終生難忘。

災後的鎣華鎮,在一兩天之內可以説是人去樓空。地震對他們心理的打擊是無比巨大的,特別是兩個化工廠的氨氣泄露,讓老百姓恐懼到極點。當我們頂着濃濃的煙霧逆人流而上的時候,他們除了尊敬,也有不少人勸我們回去,他們知道上面的危險。我們除了感謝,無話可以説,我們必須執行命令,這個時候生死對於我們來説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完成我們的使命。後來才知道,我們這支逆流而上的小分隊,對於當地的百姓是怎樣的一種鼓舞,有許多人跟着我們,重返鎣華鎮。

學校的工作一結束,我們就地轉入當地的救災工作。這時的鎣華鎮,已是車水馬龍,軍人,警察,志願者,政府人員,到處都是,運部隊的、運救災物資的,加上醫療、消防用車,還有大型工程機械,小小的鎣華鎮,真有點不堪重負的味道。鎮上最多的還是當地的百姓,他們已經陸續從各地趕了回來。鎮政府的組織工作只能説是在進行,但相當零亂,這也是客觀條件造成的,美麗富饒的天府之國,恐怕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災難,他們沒有經驗。而且受災的多是山區,道路條件有限,過境的路只有一條,前面還有災區,小小的集鎮給人的感覺是太亂了。

大量的瓶裝水和乾糧已經運了進來,這兒一堆,那兒一堆,只有少量的政府人員在組織發放。我每天都從那兒過,天天為政府的這種零亂和低效率而擔心。一個很炎熱的中午,我和我的兵們從救援現場回來,鎮上的災民救助點正在組織發放食品和飲用水,人很多,我們只好放棄隊形,零星通過。我一個人走在最後,看着混亂的人羣和他們抱走的食品,心裏在想,有政府的這種關愛和組織,災區的老百姓應該是幸福的。然而就在我默默想着這些的時候,我看到了令我揪心的'一幕:在遠離嘈雜人羣的地方,一位和我母親一般大的老大娘,揹着一個背籮,手上提着一個塑料袋,彎着腰,在路旁一個放垃圾的桶裏刨着什麼。一開始我以為她是在撿垃圾,沒有在意,等我把目光再次瞟向她的時候,卻發現她從桶裏拿了幾個饅頭,抖了抖上面的水跡,放在塑料袋中,而後坐在那兒,拿出一個就地吃了起來。這些饅頭,可能是民兵們沒吃完丟在那兒的。老人家飢餓的樣子,讓我剎那間震在那兒,淚水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這是我唯一一次在災區裏流下的淚水。

地震發生後,我一步一步從災難的邊緣走進災難的中心,看到的無不是讓人觸目驚心的慘狀,聽到的也都是悲愴之音,經歷過那麼多生死離別的場面,我都沒有流淚,然而這一刻,我真的忍不住了。

我猜想這位老大娘可能無兒無女,也可能是在這次大地震中失去了她所有的親人,一切都有可能。但讓我想不明白的是,就在離她幾米遠的地方,堆積着那麼多的水和吃的,她為什麼就不去領點?是不知道政府的救助?還是根本不相信政府?或者根本就沒人管?

我絲毫沒有抵毀我們政府的意思,我和眾多的中國人一樣,都為我們的政府在這次災難面前表現的那種快速、人性而感動。但是,當你身在災區的時候,你就會發現,政府的努力對更多的老百姓是有用的,但政府的這種關懷真的很難輻射到每一個災民的身上。抗災救人可能是軍隊很快能完成的,但幫助災區人民重建家園,讓黨和政府的關懷落實到每一個災區人民的身上,無論是對我們的政府,還是對我們的軍隊,實在是一件很難的事。災難留給災區人民的陰影太大了!幾米遠的距離,有時候可能葬送了我們所有的努力!特別是在災情剛剛發生後的幾天裏,當地政府得到的人力支援非常有限,即使得到了支援,支援的人們對於災區也還需要一個瞭解和熟悉的過程。所以説,只要你是一個災區的親歷者,你就會發現政府組織工作的零亂,你也會發現許多的問題。到處都在打亂戰,包括對部隊的運用,如果部隊的指揮員不主動靠上去,你的部隊就會處在不知道幹什麼的境地,畢竟大量的救援工作已經結束,剩下的只是幫災區百姓恢復生活的問題。

淚水中思考了這麼多問題,可我還必須解決我所看到的一切。那個時候我沒有考慮太多,沒有顧及身上的軍裝,衝動地扒開人羣,指着發物資的政府小夥子大吼,“給我兩箱水!給兩箱方便麪!”,小夥子一下子被吼蒙了,敢緊給我抱了過來。我也不説話,在周圍百姓異樣的眼光中衝了出來,把東西交給了大娘,並且告訴她這兒就可以領東西。老大娘惶恐地接過水和方便麪,臉上的感激之情不用言表。我沒有過多説什麼,默默離開了。

近十天的災區救援生活,我更多關注的可能不是廢墟上的慘狀,和一個個生命的離去,我不是一個記者,無須記錄真實的生靈塗炭。我只是用心靈去體會一種震撼,體會大自然巨大的破壞力,體會一種生命的脆弱。

災區的任務還在繼續,我們立刻將開赴新的戰場,完成我們新的使命。別了,鎣華鎮,別了,鎣華的父老鄉親,我們還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