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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名家抒情散文

欄目: 抒情作文 / 發佈於: / 人氣:2.86W

無論在學習、工作或是生活中,大家或多或少都接觸過散文吧?散文的特點是通過對現實生活中某些片段或事件的描述,表達作者的觀點、感情。那麼問題來了,怎樣才能完成一篇優秀的散文呢?下面是小編為大家收集的中國名家抒情散文,僅供參考,歡迎大家閲讀。

中國名家抒情散文

第1篇:中國人之聰明——林語堂

聰明系與糊塗相對面言。鄭板橋曰:“難得糊塗”,“聰明難,由聰明轉入糊塗為尤難”,此絕對聰明語,有中國人之精微處世哲學在焉。俗語曰:“聰明反為聰明誤”,亦同此意。陳眉公曰:“惟有知足人,鼾鼾睡到曉,惟有偷閒人,憨憨直到老”,亦絕頂聰明語也。故在中國,聰明與糊塗複合為一,而聰明之用處,除裝糊塗外,別無足取。

中國人為世界最聰明之一民族,似不必多方引證。能發明麻將牌戲及九龍圈者,大概可稱為聰明的民族。中國留學生每在歐美大學考試,名列前茅,是一明證。或謂此係由於天擇,實非確論,蓋留學者未必皆出類拔萃之輩,出洋多由家庭關係而已。以中國農工與西方同級者相比,亦不見弱於西方民族。此尚系題外問題。

惟中國人之聰明有西方所絕不可及而最足稱異者,即以聰明抹殺聰明之聰明。聰明糊塗合一之論,極聰明之論也。僅見之吾國,而未見之西方。此種崇拜糊塗主義,即道家思想,發源於老莊。老莊固古今天下第一等聰明人,道德經五千言亦世界第一等聰明哲學。然聰明至此,已近老猾鉅奸之哲學,不為天下先,則永遠打不倒,蓋老猾鉅奸之哲學無疑。蓋中國人之聰明達到極頂處,轉而見出聰明之害,乃退而守愚藏拙以全其身。又因聰明絕頂,看破一切,知“為”與“不為”無別,與其為而無效,何如不為以養吾生。只因此一着,中國文明乃由動轉入靜,主退,主守,主安分,主知足,而成為重持久不重進取,重和讓不重戰爭之文明。

此種道理,自亦有其佳處。世上進化,誠不易言。熙熙攘攘,果何為者。何若“退一步想”知足常樂以求一心之安。此種觀念貫入常人腦中時,則和讓成為社會之美德。若“有福莫享盡,有勢莫使盡”,亦極精微之道也。

惟吾恐中國人雖聰明,善裝糊塗,而終反為此種聰明所誤。中國之積弱,即系聰明太過所致。世上究系糊塗者佔便宜,抑系聰明者佔便宜,抑系由聰明轉人糊塗者佔便宜,實未易言。熱河之敗,敗於糊塗也。惟以聰明的糊塗觀法,熱河之失,何足重輕?此拾得和尚所謂“且過幾年,你再看他”之觀法。錦州之退。聰明所誤也。使糊塗的白種人處於同樣境地,雖明知兵力不敵,亦必背城借一,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與日人一戰。夫玉碎瓦全,糊塗語也。以張學良之聰明,乃不為之。然則聰明是耶,糊塗是耶,中國人聰明耶,白種人聰明耶,吾誠不敢言。

吾所知者,中國人既發明以聰明裝糊塗之聰明的用處,乃亦常受此種絕頂聰明之虧。凡事過善於計算個人利害而自保,卻難得一糊塗人肯勇敢任事,而國事乃不可為。吾讀朱文公《政訓》,見一節雲:

今世士大夫,惟以苟且逐旋挨事過去為事。捱得過時且過。上下相咻以勿生,不要理會事。且恁鶻突,才理會得分明,便做官不得。有人少負能聲,及少輕挫抑,則自悔其太惺惺了了,一切刻方為圓,隨俗苟且,自道是年高見識長進……風俗如此,可畏可畏!

可見宋人已有此種毛病,不但“今世士大夫”然也。夫“刻方為圓”,不傷人感情,不辨是非,與世浮沉,而成一老猾鉅奸,為個人計,固莫善於此,而為社會國家計,聰明乎?糊塗乎?則未易言。在中國多—見識長進人時,便是世上少一做事人時;多一聰明同胞時,便是國事走入一步黑甜鄉時,舉國皆鼾鼾睡到曉,憨憨直到老。舉國皆認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之聖賢,而獨無一失計之糊塗漢子。舉國皆不吃眼前虧之好漢,而獨無一肯吃虧之弱者,是國家之幸乎?是國家之幸乎?

然則中國人雖絕頂聰明,歸根結蒂,仍是聰明反為聰明誤。嗚呼,吾焉得一位糊塗大漢而崇拜之。

第2篇:廬山——餘秋雨

找到廬山不是專門去旅遊,是與一大羣文人一起去開會的,時間是1979年夏天。那裏召開的,是一個全國規模的文藝理論討論會。

廬山本是夏天開會的好地方,但據我所知,那裏好像從來沒有開過文人大會。原因説起來太複雜,不管怎樣,現在總算有了第一回。

但是,回過去看,廬山本來倒是文人的天地。在未上廬山之時我就有一些零碎的印象,好像是中國早期最偉大的文人之一司馬遷“南登廬山”並記之於《史記》之後,這座山就開始了它的文化旅程。在兩晉南北朝時期,它的文化濃度之高,幾乎要鶴立於全國名山中了。那時,佛學宗師慧遠和道學宗師陸修靜曾先後在廬山弘揚教義,他們駐足的東林寺和簡寂觀便成了此後中國文化的兩個重要的精神棲息點。這兩人中間,慧遠的文學氣息頗重,他的五言詩《遊廬山》寫得不錯,而那篇600多字的《廬山記》則是我更為喜愛的山水文學佳品。但是,使得這一僧一道突然與廬山一起變得文采斐然的,還有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在差不多的時候廬山還擁有過陶淵明和謝靈運。陶淵明的歸隱行跡、山水情懷和千古詩句都與廬山密不可分,謝靈運的名氣趕不上陶淵明,卻也算得上我國文學史上五言山水詩的鼻祖。這兩位大詩人把廬山的山水作了高品位的詩化墊基,再加上那一僧一道,整個廬山就堂而皇之地進入了中國文化史。

後來的人們似乎一直着迷於慧遠、陶淵明、謝靈運、陸修靜共處廬山的那種文化氣氛,設想出他們幾個人在一起的各種情景。由頭也是有一點的,例如陶淵明應該是認識慧遠的,但他與慧遠的幾個徒弟關係不好,對慧遠本人的思想也頗多牴牾,因此交情不深。倒是謝靈運與慧遠有過一段親切的交往,其時慧遠年近八旬,而謝靈運還不到而立之年,兩人相差了50來歲,雖然忘年而交,令人感動,畢竟難於貼心,難於綿延。這些由頭,到了後人嘴裏,全都渾然一體了。例如唐代的佛學史乘中已記述謝靈運與慧遠一起結社,而事實上慧遠結社之時激才6歲。流傳特別廣遠的故事是慧遠、陶淵明、陸修靜三人過從甚密,一次陶、陸兩人來東林寺訪慧遠,慧遠歷來送客不過門前虎溪,這次言談忘情,竟送過了虎溪,這就使後山的老虎看得不習慣了,吼叫起來,三人會意而笑,那就是中國古代極有名的佳話“虎溪三笑”。為此,李白、黃庭堅等詩人還特意寫過詩,蘇東坡還畫過《三笑圖贊》,我在鄭振譯着《插圖本中國文學史》中,也見到過一幅採自“程氏墨苑”的《虎溪三笑》圖。但究其實,陸修靜來廬山的時候,陶淵明已去世34年,而慧遠更已逝去45年。

我深知,道出這個故事的虛假性非常煞風景。到底是李白、蘇東坡他們高明,不僅興高采烈地為這個傳説增彩添色,而且自己也已影影綽綽地臍身在裏邊。文人總未免孤獨,願意找個山水勝處躲避起來;但文化的本性是溝通和被理解,因此又企盼着高層次的文化知音能有一種聚會,哪怕是跨越時空也在所不惜,而廬山正是這種企盼中的聚會的理想地點。

因此,廬山可以證明,中國文人的孤獨不是一種脾性,而是一種無奈。即便是對於隱逸之聖陶淵明,中國文人也願意他有兩個在文化層次上比較接近的朋友交往交往,發出朗笑陣陣。有了這麼一些傳説,廬山與其説是文人的隱潛處,不如説是歷代文人渴望超拔俗世而達到跨時空溝通的寄託點。於是李白、白居易、歐陽修、蘇東坡、陸游、唐寅等等文化藝術家紛來沓至,周敦頤和朱熹則先後在山崖雲霧之間投入了哲學的沉思和講述。如果把時態歸併一下,廬山實在是一個鴻儒雲集、智能飽和的聖地了。

我是坐着汽車上廬山的。在去九江的長江輪上聽一位熟悉廬山的小姐説,上廬山千萬不能坐車,一坐車就沒味,得一級一級爬石階上去才有意思。她一邊詳盡地告訴我石階的所在,一邊又開導我:“爬石階當然要比坐車花時間花力氣,但這石階也是現代修的,古人上山連這麼一條好路都沒有呢。”她的話當然有道理,可是船到九江時天已擦黑,我又有一個裝着不少書籍的行李包,只略作遲疑我就向汽車站走去。廬山的車道修得很好,只見汽車一層層繞上去,氣温一層層冷下來,沒多久,枯嶺到了。枯嶺早已儼然成為一座小城,只逛蕩一會兒就會忘了這竟然是在山頂。但終究又會醒過神來,覺得如此快捷地上一趟廬山,下榻在一個規模不小的賓館裏,實在有點對不起古人。是啊,連船上不相識的小姐都拿着古人來誘惑我,而我還是貪圖了方便。一方便,也就丟棄了它對人們的阻難,也就隨之丟棄了它對世俗的超拔,那還能構得成跨時空的精神溝通麼?

古代文人上廬山,自然十分艱苦。他們只憑着兩條腿,爬山涉溪、攀藤跳溝。當時的山,道路依稀,食物匾乏,文人學士都不強壯,真不知如何在山上苦熬苦捱。

周作人、林語堂先生曾刊印過清代嘉慶年間一位叫舒白香的文人遊廬山的日記,可以讓我們瞭解當時的一些情況。且抄幾段:

朝晴涼適,可着小棉。瓶中米尚支數日,而菜已竭,所謂饉也。西輔戲採南瓜葉及野莧,煮食甚甘,予乃飯兩碗,且笑謂與南瓜相識半生矣,不知其葉中乃有至味。

冷,而竟日。晨餐時菜羹亦竭,唯食炒烏豆下飯,宗慧仍以湯匙進。問安用此,曰,勺豆入口逸於着。予不禁噴飯而笑,謂此匙自賦形受役以來但知其才以不漏汁水為長耳,孰謂其遭際之窮至於如此。

宗慧試採養麥葉煮作菜羹,竟可食,柔美過匏葉,但微苦耳。苟非入山既深,又斷蔬經旬,豈能識此種風味。

這就是中國古代文人遊廬山的實際生活。道如此困境而不後悔、不告退,還自得其樂地開着文縐縐的玩笑。在遊廬山的文人中,舒白香還不算最苦的,他至少還有學生和僕人跟隨着,侍候着他,與他説笑。

舒白香在廬山逗留了100天,住過好幾處寺廟。寺僧先是懷疑他是“大官人”,後來又懷疑他是“大商賈”,直到最後寫出《天池賦》貼在寺壁上,僧人才知道他原來是個知名文人。這件事情可以證明,舒白香遊廬山時那種雖不免艱苦卻還有點派頭的舉止,與僧人們習見的遊山文人很不相同;當時的廬山遊客中,最有派頭的已數“大官人”和“大商賈”,但他們當時遊山也很不輕鬆,因此,廬山的行旅總的説來是十分寥落的。

舒白香上廬山是19世紀初年。直到19世紀晚期,情況沒有太大改變。我藏有一部佛學名著《名山遊訪記》,着者高鶴年是一位跋涉天下的佛教旅行家,他在1893年初春上廬山時,看見各處著名佛寺都還在,但“各寺只有一二人居,皆苦行僧”。至於牯嶺,還“荊棘少人行”。但是,僅僅過了19年,當他1912年再一次上廬山時,景象就大不一樣了。牯嶺已是:

沿山洋房數百幢,華街亦有數百家,……嶺上為西人避暑之地,設有教堂布教,並設醫院,利濟貧民。此間夏令時,寒暑表較九江低二十度,故至地道暑者甚眾,昔日山林,今為廛市。

據此可以推斷,廬山的文化形象是在本世紀初年發生重大變化的,變化的契機是“西人避暑”,而結果則是以西方文明為先導的熱鬧。散落在各處山間的寺院依然香火不斷,但操縱它們興衰的重要槓桿已是牯嶺的別墅、商市、街道。總的説來,這兒已不是中國文人的世界。

唐代錢起詠廬山詩云:“只疑雲霧窟,猶有六朝僧。”但如今雲霧飄散開去,露出來的卻是一個個中外“大官人”、“大商賈”的面影。

當然也還是有不少文人來玩玩的。本世紀20年代有一位詩人就在廬山住過一個半月,但他每天聽到的,已不是山風蟲鳴,而是石工築路造房的號子聲。他從這號子裏聽出了石工的痛苦,寫了一首十分奇特的《廬山石工歌》,想把號子傳達給讀者。讀着徐志摩的這首詩不難感悟到,這號子喚來了達官貴人們的一座座別墅,這號子在驅逐着詩人和他的同行們下山。

過不了幾年,又有一位文人在山上住了幾天便急急下來。他剛剛被一個巨大的政治旋渦放逐,但廬山並不是避身之所,他很快發現這裏也是一個風聲鶴喚的焦點。他下山了,到了上海,又到東京,寫了一篇《從牯嶺到東京》,不久,“茅盾”這個名字便出現於中國文壇。

此後,越來越多的政治活動、外交談判、軍事決定產生於廬山。密密層層的雲霧,藏進了中國現代史的神祕經緯。

難道,廬山和文人就此失去了緣分?廬山沒有了文人本來也不太要緊,卻少了一種韻味,少了一種風情,就像一所廟宇沒有晨鐘暮鼓,就像一位少女沒有流盼的眼神。沒有文人,山水也在,卻不會有山水的詩情畫意,不會有山水的人文意義。

天底下的名山名水大多是文人鼓吹出來的,但鼓吹得過於響亮了就會遲早引來世俗的擁擠,把文人所吟詠的景緻和情懷擾亂,於是山水與文人原先的對應關係不見了,文人也就不再擁有此山此水。看來,這是文人難於逃脱的悲哀。

我們這幫子開會的文人一有空閒就隨着摩肩接踵的旅遊者遊覽廬山各個風景點,東林寺、秀峯、錦繡谷、天橋、仙人洞、小天池、白鹿洞書院、黃龍潭、五老峯……一一看過去,眼前有古人留下的詩。腳下有平整光潔的路,耳邊有此起彼伏的叫賣,輕輕便便,順順當當。在這種情況下,沒有可能以自身的文化感悟與山水構成寧靜的往還、深摯的默契,只好讓文人全都蜕脱成遊人。

就在這種不無疲頓的情況下突然聽到有一個去處,路遙而景美,連李白都沒有去過,一下子把我們全都激動起來了。那便是三疊泉。趁一天休會,結伴上路。

早就聽説那是一條極累人的路,但勞累對於1979年的中國文藝理論家們都還不太在意,擺脱劫難不久,對承受辛苦的自信心還有充分的貯留。

話雖這麼説,這條路也實在是夠折騰人的了。一次次地上山,又一次次地下山,山又高,路又窄,氣力似乎已經耗盡,後來完全是麻木地抬腿放腿、抬腿放腿。山峯無窮無盡地一個個排列過去,內心已無數次地產生了此行的後悔,終於連後悔的力氣也沒有了,只得在默不作聲中磕磕絆絆地行進。就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突然與古代文人產生過對深切的認同。是的,凡是他們之中的傑出人物,總不會以輕慢浮滑的態度來面對天地造化,他們不相信人類已經可以盛氣凌人地來君臨山水,因此總是以極度的虔誠、極度的勞累把自己的生命與山水熔鑄在一起,讀他們的山水詩常常可以感到一種生命脈流的搏動。在走向三疊泉的竭盡全部精力的漫漫山道上,我終於產生了熔鑄感,生命差不多已交付給這座山了,一切就由它看着辦吧。

不知何時,驚人的景象和聲響已出現在眼前。從高及雲端的山頂上,一幅巨大的銀簾奔湧而下,氣勢之雄,恰似長江黃河倒掛。但是,猛地一下,它撞到了半山的巨巖,轟然震耳,濺水成霧。它怒吼一聲,更加狂暴地衝將下來,沒想到半道上又撞到了第二道石嶂。它再也壓抑不住,狂呼亂跳一陣,拼將老命再度衝下,這時它已成了一支浩浩蕩蕩的亡命徒的隊伍,決意要與山崖作一次最後的衝殺。它挾帶着雷霆竄下去了,下面,是深不可測的峽谷,究竟衝殺得如何,看不見了。它的最後歸宿如何,無人知曉,但它絕對不會消亡,因為我們已經看到,哪怕接二連三地阻遏它、撞擊它,它都沒有吐出一聲嗚咽,只有怒吼,只有咆哮。

我們這些人的身心全都震撼了。急雨般的飛水噴在我們身上,誰也沒有逃開,反都抬起頭來仰望,沒有感歎,沒有議論,默默地站立着,袒示着濕淋淋的生命。

終於,我們找到了一種對應,一種在現代已經很少的對應。

記得宋代哲學家朱熹很想一睹三疊泉風采而不得,曾在一封信中寫道:“聞五老峯下新泉三疊,頗為奇勝,計此生無由得至其下。”他請兩位畫家把它畫下,帶給他看,看到畫幅時他不斷摩索,聲聲慨歎。這位年邁的哲學家也許已從畫幅中看出了一點遠超一般山水奇景的東西,否則何來聲聲慨歎?但我敢説,沒有親臨其境,再有悟性的哲人也揣想不出一個生命意義上的它。

在古代,把三疊泉真正看仔細又記仔細了的還是那位不疲倦的旅行家徐霞客,可惜他太忙碌,到哪兒都難於靜定,不能要求他產生太深的感悟。

我不知道在不斷開發廬山的過程中會不會有一天能開通到達三疊泉的汽車路或吊山索道,能構築起可以像徐霞客那樣觀察這個神奇瀑布全貌的現代觀景台。但毫無疑問,到了那時,我們今天好不容易找到的感悟和對應也將失去。“文章憎命達”,文人似乎註定要與苦旅連在一起。

1990年夏天,廬山舉行文化博覽會,主辦單位發來請柬要我去講學。

我因事未能成行。但一展請柬,彷彿看到了牯嶺更為熱鬧的街市,山間更為擁擠的人羣。凝神片刻,耳邊又響起三疊泉的轟鳴。

不久聽去了回來的朋友説,文化博覽會是一個吸引遊客的舉動,所邀學者的名字都張貼成了海報,聽課者就是願意走進來聽聽的過往遊人。

文人以一種更奇特的方式出現在廬山上了,地位似乎也不低,但至少我還難於適應。也許廬山又走上了一段新的旅程?也許它能在熙熙攘攘中構建出一種完全出乎我們意想之外的文化與名勝的對應?

一陣雲霧又飄到了我的眼底。

第3篇:臘梅——餘秋雨

人真是奇怪,蝸居斗室時,滿腦都是縱橫千里的遐想,而當我在寫各地名山大川遊歷記的時候,倒反而常常有一些靜定的小點在眼前隱約,也許是一位偶然路遇的老人,也許是一隻老是停在我身邊趕也趕不走的小鳥,也許是一個讓我打了一次瞌睡的草垛。有時也未必是旅途中遇到的,而是走到哪兒都會浮現出來的記憶亮點,一閃一閃的,使飄飄忽忽的人生線絡落下了幾個針腳。

是的,如果説人生是一條一劃而過的線,那末,具有留存價值的只能是一些點。

把那些枯萎的長線頭省略掉吧,只記着那幾個點,實在也夠富足的了。

為此,我要在我的遊記集中破例寫一枝花。它是一枝臘梅,地處不遠,就在上海西郊的一個病院裏。

它就是我在茫茫行程中經常明滅於心間的一個寧靜光點。

步履再矯健的人也會有生病的時候,住醫院對一個旅行者來説可能是心理反差最大的.一件事。要體力沒體力,要空間沒空間,在侷促和無奈中等待着,不知何時能跨出人生的下一站。

看來天道酬勤,也罰勤。你們往常的腳步太灑潑了,就驅趕到這個小院裏停駐一些時日,一張一弛。不管你願意不願意,習慣不習慣。

那次我住的醫院原是一位外國富商的私人宅邸,院子裏樹木不少,可惜已是冬天,都凋零了。平日看慣了山水秀色,兩眼全是飢渴,成天在樹叢間尋找綠色。但是,看到的只是土褐色的交錯,只是一簇簇相同式樣的病房服在反覆轉圈,越看心越煩。病人偶爾停步攀談幾句,三句不離病,出於禮貌又不敢互相多問。只有兩個病人一有機會就高聲談笑,護士説,他們得的是絕症。他們的開朗很受人尊敬,但誰都知道,這裏有一種很下力氣的精神支撐。他們的談笑很少有人傾聽,因為大家拿不出那麼多安慰的反應、勉強的笑聲。常常是護士陪着他們散步,大家遠遠地看着背影。

病人都喜歡早睡早起,天矇矇亮,院子裏已擠滿了人。大家趕緊在那裏做深呼吸,動動手腳,生怕天亮透,看清那光禿禿的樹枝和病懨懨的面容。只有這時,一切都將醒未醒,空氣又冷又清爽,張口開鼻,搶得一角影影綽綽的清晨。

一天又一天,就這麼過去了。突然有一天清晨,大家都覺得空氣中有點異樣,驚恐四顧,發現院子一角已簇擁着一羣人。連忙走過去,踮腳一看,人羣中間是一枝臘梅,淡淡的晨曦映着剛長出的嫩黃花瓣。趕近過去的人還在口中唸叨着它的名字,一到它身邊都不再作聲,一種高雅淡潔的清香已把大家全都懾住。故意吸口氣去嗅,聞不到什麼,不嗅時卻滿鼻都是,一下子染透身心。

花,僅僅是一枝剛開的花,但在這兒,是沙漠駝鈴,是荒山涼亭,是久旱見雨,是久雨放晴。病友們看了一會,慢慢側身,把位置讓給擠在後面的人,自己在院子裏踱了兩圈,又在這兒停下,在人羣背後耐心等待。從此,病院散步,全成了一圈一圈以臘梅為中心的圓弧線。

住院病人多少都有一點神經質。天地狹小,身心脆弱,想住了什麼事怎麼也排遣不開。聽人説,許多住院病人都會與熱情姣好的護士產生一點情感牽連,這不能全然責怪病人們逢場作戲,而是一種脆弱心態的自然投射。待他們出院,身心恢復正常,一切也就成為過眼煙雲。

現在,所有病人的情感都投射在臘梅上了,帶着一種超常的執迷。與我同病房的兩個病友,一早醒來就説聞到了臘梅的香氣,有一位甚至説他簡直是被香氣薰醒的,而事實上我們的病房離臘梅不近,至少隔着四五十米。

依我看來,這枝臘梅確也當得起病人們的執迷。各種雜樹亂枝在它身邊讓開了,它大模大樣地站在一片空地間,讓人們可以看清它的全部姿態。枝幹虯曲蒼勁,黑黑地纏滿了歲月的皺紋,光看這枝於,好象早就枯死,只在這裏伸展着一個悲槍的歷史造型。實在難於想象,就在這樣的枝幹頂端,猛地一下湧出了那麼多鮮活的生命。花瓣黃得不夾一絲混濁,輕得沒有質地,只剩片片色影,嬌怯而透明。整個院子不再有其他色彩,好像葉落枝黃地鬧了一個秋天,天寒地凍地鬧了一個冬天,全是在為這枝臘梅鋪墊。梅瓣在寒風中微微顫動,這種顫動能把整個鉛藍色的天空搖撼。病人們不再厭惡冬天,在臘梅跟前,大家全部懂了,天底下的至色至香,只能與清寒相伴隨。這裏的美學概念只剩下一個詞:冷豔。

它每天都要增加幾朵,於是,計算花朵和花蕾,成了各個病房的一件大事。爭論是經常發生的,爭執不下了就一起到花枝前仔細數點。這種情況有時發生在夜裏,病人們甚至會披衣起牀,在寒夜月色下把頭埋在花枝間。月光下的臘梅尤顯聖潔,四周暗暗的,唯有晶瑩的花瓣與明月遙遙相對。清香和夜氣一拌和,濃入心魄。

有一天早晨起來,天氣奇寒,推窗一看,大雪紛飛,整個院子一片銀白。臘梅變得更醒目了,裊裊婷婷地兀自站立着,被銀白世界烘托成仙風道骨,氣韻翩然。幾個年輕的病人要冒雪趕去觀看,被護士們阻止了。護士低聲説,都是病人,哪能受得住這般風寒?還不快回!

站在底樓檐廊和二摟陽台上的病人,都柔情柔意地看着臘梅。有人説,這麼大的雪一定打落了好些花瓣;有人不同意,説大雪只會催開更多的蓓蕾。這番爭論終於感動了一位護士,她自告奮勇要冒雪去數點。這位護士年輕苗條,剛邁出去,一身白衣便消融在大雪之間。她步履輕巧地走到臘梅前,捋了捋頭髮,便低頭仰頭細數起來。她一定學過一點舞蹈,數花時的身段讓人聯想到《天女散花》。最後,她終於直起身來向大樓微微一笑,衝着大雪報出一個數字,惹得樓上樓下的病人全都歡呼起來。數字證明,承受了一夜大雪,臘梅反而增加了許多朵,沒有凋殘。

這個月底,醫院讓病人評選優秀護士,這位冒雪數花的護士得了全票。

過不了幾天,突然下起了大雨,上海的冬天一般不下這麼大的雨,所有的病人又一下子擁到了檐廊、陽台前。誰都明白,我們的臘梅這下真的遭了難。幾個眼尖的,分明已看到花枝地下的片片花瓣。雨越來越大,有些花瓣已衝到檐下,病人們憂愁滿面地仰頭看天,聲聲惋歎。就在這時,一個清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去架傘!”

這是另一位護士的聲音,冒雪數梅的護士今天沒上班。這位護士雖然身材頎長,卻還有點孩子氣,手上夾把紅綢傘,眸子四下一轉。人們像遇到救星一樣,默默看着她,忘記了道謝。有一位病人突然阻止了她,説紅傘太刺眼,與臘梅不太搭配。護士噘嘴一笑,轉身回到辦公室,拿出來一把黃綢傘。病人中又有人反對,説黃色對黃色會把臘梅蓋住。好在護士們用的傘色彩繁多,最後終於挑定了一把紫綢傘。

護士穿着乳白色雨靴,打着紫傘來到花前,拿一根繩子把傘捆紮在枝幹上。等她捆好,另一位護士打着傘前去接應,兩個姑娘互摟着肩膀回來。

春天來了,臘梅終於凋謝。病人一批批出院了,出院前都到臘梅樹前看一會兒。

各種樹木都綻出了綠芽,地上的青草也開始抖擻起來,病人的面色和眼神都漸漸明朗。不久,這兒有許多鮮花都要開放,蜜蜂和蝴蝶也會穿牆進來。

病房最難捱的是冬天,冬天,我們有過一枝臘梅。

這時,臘梅又萎謝躲避了,斑駁蒼老,若枯枝然。

幾個病人在打賭:“今年冬天,我要死纏活纏闖進來,再看一回臘梅!”

護士説:“你們不會再回來了,我們也不希望健康人來胡調。健康了,趕路是正經。這臘梅,只開給病人看。”

説罷,微微紅了點臉。

第4篇:雪

李白句:“燕山雪華大如席”。這話靠不住,詩人誇張,猶“白髮三千丈”之類。據科學的報導,雪花的結成視當時當地的氣温狀況而異,最大者直徑三至四時。大如席,豈不一片雪花就可以把整個人蓋住?雪,是越下得大越好,只要是不成災。雨雪霏霏,象空中撒鹽,象柳絮飛舞,緩緩然下,真是有趣,沒有人不喜歡。有人喜雨,有人苦雨,不曾聽説誰厭惡雪。就是在冰天雪地的地方,愛斯基摩人也還利用雪塊砌成圓頂小屋,住進去暖和得很。

一片雪花含有無數的結晶,一粒結晶又有好多好多的面,每個面都反射着光,所以雪才顯着那樣的潔白。我年輕時候聽説從前有烹雪論茗的故事,一時好奇,便到院裏就新降的積雪掬起表面的一層,放在瓶裏融成水,煮沸,走七步,用小宜興壺,沏大紅袍,倒在小茶盅裏,細細品啜之,舉起喝乾了的杯子就鼻端猛嗅三兩下——我一點也不覺得兩腋生風,反而覺得舌本閒強。我再檢視那剩餘的雪水,好象有用礬打的必要!空氣污染,雪亦不能保持其清白。有一年,我在汴洛道上行役,途中車壞,時值大雪,前不巴村後不着店,飢腸轆轆,乃就路邊草棚買食,主人饗我以掛麪,我大喜過望。但是煮麪無水,主人取洗臉盆,舀路旁積雪,以混沌沌的雪水下面。雖説飢者易為食,這樣的清湯掛麪也不是頂容易下嚥的。從此我對於雪,覺得只可遠觀,不可褻玩。蘇武飢吞氈渴飲雪,那另當別論。

雪的可愛處在於它的廣被大地,覆蓋一切,沒有差別。冬夜擁被而眠,覺寒氣襲人,蜷縮不敢動,凌晨張開眼皮,窗櫺窗簾隙處有強光閃映大異往日,起來推窗一看,——啊!白茫茫一片銀世界。竹枝松葉頂着一堆堆的白雪,杈芽老樹也都鑲了銀邊。朱門與蓬户同樣的蒙受它的沾被,雕欄玉砌與甕牖桑樞沒有差別待遇。地面上的坑穴窪溜,冰面上的枯枝斷梗,路面上的殘芻敗屑,全都罩在天公拋下的一件鶴氅之下。雪就是這樣的大公無私,裝點了美好的事物,也遮掩了一切的蕪穢,雖然不能遮掩太久。

雪最有益於人之處是在農事方面,我們靠天吃飯,自古以來就看上天的臉色,“天上同雲,雨雪雰雰。……既沾既足,生我百般。”俗語所説“瑞雪兆豐年”,即今冬積雪,明年將豐之謂。不必“天大雪,至於牛目”,盈尺就可成為足夠的宿澤。還有人説雪宜麥而闢蝗,因為蝗遺子於地,雪深一尺則入地一丈,連蟲害都包治了。我自我也有過一點類似的經驗,堂前有芍藥兩欄,書房檐下有玉簪一畦,冬日幾場大雪掃積起來,堆在花欄花圃上面,不但可以使花根保暖,而且來春雪融成了天然的潤溉,大地回蘇的時候果然新苗怒發,長得十分茁壯,花團錦簇。我當時覺得比堆雪人更有意義。

據説有一位詩人吟過一首詠雪的詩:“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出門一啊喝,天下大一統。”俗話説“官大好吟詩”,何況一位梟雄在夤緣際會躊躇滿志的時候?這首詩不是沒有一點巧思,只是趣味粗獷得可笑,這大概和出身與氣質有關。相傳法國皇帝路易十四寫了一首三節聊韻詩,自鳴得意,徵求詩人批評家布窪婁的意見,布窪婁説:“陛下無所不能,陛下欲做一首歪詩,果然做成功了。”我們這位梟雄的詠雪,也應該算是很出色的一首歪詩。

第5篇:乞丐——朱自清

“外國也有乞丐”,是的;但他們的丐道或丐術不大一樣。近些年在上海常見的,馬路旁水門汀上用粉筆寫着一大堆困難情形,求人幫助,粉筆字一邊就坐着那寫字的人,——北平也見過這種乞丐,但路旁沒有水門汀,便只能寫在紙上或布上——卻和外國乞丐相像;這辦法不知是“來路貨”呢,還是“此心同,此理同”呢?

倫敦乞丐在路旁畫畫的多,寫字的卻少。只在特拉伐加方場附近見過一個長鬚老者(外國長鬚的不多),在水門汀上端坐着,面前幾行潦草的白粉字。説自己是大學出身,現在一寒至此,大學又有何用,這幾句牢騷話似乎頗打動了一些來來往往的人,加上老者那炯炯的雙眼,不露半星兒可憐相,也教人有點肅然。他右首放着一隻小提箱,打開了,預備人往裏扔錢。那地方本是四通八達的鬧市,扔錢的果然不少。箱子內外都撒的銅子兒(便士);別的乞丐卻似乎沒有這麼好的運氣。

畫畫的大半用各色粉筆,也有用顏料的。見到的有三種花樣。或雙鈎ToLive(求生)二字,每一個字母約一英尺見方,在雙鈎的輪廓裏精細地作畫。字母整齊勻淨,通體一筆不苟。或雙鈎GoodLuck(好運)二字,也有隻用Luck(運氣)一字的。——“求生”是自道;“好運”“運氣”是為過客頌禱之辭。或畫着四五方風景,每方大小也在一英尺左右。通常畫者坐在畫的一頭,那一頭將他那舊帽子翻過來放着,銅子兒就扔在裏面。

這些畫丐有些在藝術學校受過正式訓練,有些平日愛畫兩筆,算是“玩藝兒”。到沒了落兒,便只好在水門汀上動起手來了。一九三二年五月十日,這些人還來了一回展覽會。那天的晚報(TheEveningNews)上選印了幾幅,有兩幅是彩繡的。繡的人諢名“牛津街開特爾老大”,拳亂時做水手,來過中國,他還記得那時情形。這兩幅畫繡在帆布(畫布)上,每幅下了八萬針。他繡過英王愛德華像,據説頗為當今王后所賞識;那是他生平最得意的時候。現在卻只在牛津街上浪蕩着。

晚報上還記着一個人。他在雜戲館(Halls)幹過三十五年,名字常大書在海報上。三年前還領了一個雜戲班子游行各處,他扮演主要的角色。英倫三島的城市都到過;大陸上到過百來處,美國也到過十來處。也認識賈波林。可是時運不濟,“老倫敦”卻沒一個子兒。他想起從前朋友們説過靜物寫生多麼有意思,自己也曾學着玩兒;到了此時,説不得只好憑着這點“玩藝兒”在泰晤士河長堤上混混了。但是他怕認得他的人太多,老是背向着路中,用大帽檐遮了臉兒。他説在水門汀上作畫頗不容易;最怕下雨,幾分鐘的雨也許毀了整天的工作。他説總想有朝一日再到戲台上去。

畫丐外有樂丐。牛津街見過一個,開着話匣子,似乎是坐在三輪自行車上;記得頗有些堂哉皇也的神氣。復活節星期五在冷街中卻見過一羣,似乎一人推着風琴,一人按着,一人高唱《頌聖歌》——那推琴的也和着。這羣人樣子卻就狼狽了。據説話匣子等等都是賃來;他們大概總有得賺的。另一條冷街上見過一個男的帶着兩個女的,穿著得像剛從垃圾堆裏出來似的。一個女的還抹着胭脂,簡直是一塊塊紅土!男的奏樂,女的亂七八糟的跳舞,在剛下完雨泥滑滑的馬路上。這種女乞丐像很少。又見過一個拉小提琴的人,似乎很年輕,很文雅,向着步道上的過客站着。右手本來抱着個小猴兒;拉琴時先把它抱在左肩頭蹲着。拉了沒幾弓子,猴兒尿了;他只若無其事,讓衣服上淋淋漓漓的。

牛津街上還見過一個,那真狼狽不堪。他大概賃話匣子等等的力量都沒有;只找了塊板兒,三四尺長,五六寸寬,上面安上條弦子,用只玻璃水杯將弦子繃起來。把板兒放在街沿下,便蹲着,兩隻手穿梭般彈奏着。那是明燈初上的時候,步道上人川流不息;一雙雙腳從他身邊匆匆的跨過去,看見他的似乎不多。街上汽車聲腳步聲談話聲混成一片,他那獨弦的細聲細氣,怕也不容易讓人聽見。可是他還是埋着頭彈他那一手。

幾年前一個朋友還見過背誦迭更斯小説的。大家正在戲園門口排着班等買票;這個人在旁背起《塊肉餘生述》來,一邊念,一邊還做着。這該能夠多找幾個子兒,因為比那些話匣子等等該有趣些。

警察禁止空手空口的乞丐,乞丐便都得變做賣藝人。若是無藝可賣,手裏也得拿點東西,如火柴皮鞋帶之類。路角落裏常有男人或女人拿着這類東西默默站着,臉上大都是黯淡的。其實賣藝,賣物,大半也是幌子;不過到底教人知道自尊些,不許不做事白討錢。只有瞎子,可以白討錢。他們站着或坐着;胸前有時掛一面紙牌子,寫着“盲人”。又有一種人,在乞丐非乞丐之間。有一回找一家雜耍場不着,請教路角上一個老者。他殷勤領着走,一面説剛失業,沒錢花,要我幫個忙兒。給了五個便士(約閤中國三毛錢),算是酬勞,他還爭呢。其實只有二三百步路罷了。跟着走,訴苦,白討錢的,只遇着一次;那裏街燈很暗,沒有警察,路上人也少,我又是外國人,他所以厚了臉皮,放了膽子——他自然不是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