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教室裏,一塊黑板擦猶如一隻憤怒的小鳥在空中劃出一條拋物線,然後精準地落在我的額頭上。板擦上散落的紛紛揚揚的粉塵,如同我和杜立在那白駒過隙的歲月裏的點點滴滴,一陣微風襲來倏然而逝……
二
杜立是我從小玩到大的摯友,我們之間的友誼較之管鮑之交有過之而無不及。童年時期我們一起光着屁股調皮搗蛋,少年時期我們一起手拉着手上學,青年時期也就是現在,我們一起追喜歡的女生。
杜立者,素有“青面獸”的綽號,因為他的脾氣與《水滸傳》中的好漢“青面獸”楊志十分相似,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禮讓三分;人再犯我,還以一針;人還犯我,斬草除根。杜立也是個典型的“蘇聯式理科男”,理科成績好得令人髮指,心生妒忌,看過他歷年來大考小考理科成績的同學紛紛表示,他極有可能是牛頓的私生子,並由諾貝爾撫養長大。但是他的文科成績卻爛得慘不忍睹,令人心生惻隱,看過他歷年來文科成績的同學又都會感到上帝原來是公平的,當他給你打開所有的窗户時必定會把門關上,你最終還是得爬着出來。
三
期中考試的成績出來了,杜立一聽此消息第一個跑進語文老師的辦公室查看試卷的分數。他每次考完語文都很自信,總是覺得自己的語文成績已經跌入谷底怎麼着也該進步了,但每次看完成績他又會產生自焚的衝動。
杜立拿着試卷哭喪着臉回來了,我似乎已經預料到結果。但仍小心翼翼地問道:“成績怎麼樣?是……是幾十呀?”突然間杜立的臉色180度大轉變,滿臉的興奮勁,讓我回想起當年北京申奧成功時億萬中國人的臉。他把試卷往桌子上猛地一拍,説:“哈哈!老子鹹魚翻身了!比上次整整多考了一倍!一倍呀!知道這是什麼概念嗎?質的飛躍呀!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我要當班裏第一了!”我拿起桌子上的試卷鋪開來看了看,疑惑地問道:“不對呀!我記得你上次考的是35分不是10分呀!你這20分的分數應該是比上次少考了三分之一才對呀!”説完我把試卷舉到杜立面前。“什麼情況?我明明看到的是70分怎麼變成20了?”杜立疑惑不已。我把試卷再次對摺對他解釋道:“根據我的推理應該是這麼個情況。2字最下面的那一橫和0一起折到試卷的另一面,你分兩面看分數就會誤以為是70而不是20。”
我知道這是一個不爭而又殘酷的事實,但我必須告訴他。因為他總得面對事實。杜立聽完我的一番解釋後,整個人一下子癱坐在板凳上,表情呆滯,面色蒼白,兩眼無神,只有那雙眼珠子間或轉一下還表明他是個活物。不久,杜立又表現出一副醍醐灌頂的樣子,一拍大腿説道:“怪不得老師給我卷子時還問我今年多大了,我剛才還費解呢!現在是明白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説道:“是呀!再這麼下去,你的年齡就是你的分數了啊!”杜立抓狂。説:“早知道我就聽我媽的了!”我好奇地問道:“你媽跟你説什麼了?”他回答:“我不知道呀,我不是沒聽嘛!”説完還向我翻了個白眼。
杜立翻過試卷又抱怨道:“媽的!作文又是零分!人品也忒差了點!”我拿過試卷瀏覽了一下,説:“不是你人品差,是你寫的內容有問題。”杜立反駁道:“那當然,我的人品怎麼可能有問題,我是説閲卷老師人品有問題!那我文章又怎麼有問題了?”我回答:“思想不健康,措辭不恰當,漢字寫得跟火星文似的,錯別字還不少。你看,‘浮現’都能寫成‘淫見’。不得零分才怪呢!”杜立憤怒了:“思想怎麼就不健康了!我不就是批判一下應試教育以示不滿,呼籲一下社會真正需要的是人才而不是全才!為正處於水深火熱之中的莘莘學子伸張正義,順便憐憫一下勞苦功高卻收入甚微的教師嘛!閲卷老師應該和我產生共鳴,給我高分才對呀!”我不屑地説:“切,你腦子是被門擠了還是被驢踢了抑或是進水短路了?總之你是腦殘了,還產生共鳴,充其量就是你寫得亢奮,老師看得憤憤,你們倆產生共憤!”杜立惱火了,嚷嚷道:“你這是扭曲事實民意!”我也氣憤地還他一句:“你這是冥頑不靈!語文老師教了你就是他職業生涯的一大敗筆!”……
這是我與杜立第一次在班裏公開發生爭執。
四
朋友之間發生爭執要比夫妻之間發生爭執容易化解得多,夫妻尚且能“牀頭打架牀尾和”,朋友更是能一笑泯恩仇。但問題是。一旦爭執牽扯到女生,尤其是雙方都喜歡的女生,那問題就嚴重了,正所謂一山不容二虎!故曰:自古紅顏多禍水呀!
在我與那位鄰班女生的邂逅中,唯一的缺憾就是主人公是三個人:我、杜立和她。我是比較理性的男生,我懂得外表漂亮的女生不一定適合自己,所以一見鍾情很少發生,但一見傾心倒是常有的事。杜立則不然,感性的他立刻墜入紅塵不能自拔。
果不其然,經過我的多方打探,那位看似貌若天仙的女生有着一顆陰險的心。“常玩弄追求者於股掌之中。普遍撒網重點培養之道絕對融會貫通。”一位受害者如是説。
“杜立,你覺得那女生怎麼樣?你是不是有意……”我問道。
“那絕對是百分之百的審美呀!你不是也對她有意……”
“我絕對沒有半點追求她的意思,她根本就不適合我們倆。”
“錯!是不適合你!再説了,適不適合我你怎麼知道,我覺得適合就行!”
“你是被她漂亮的外表迷惑了,她其實一點都不美。”
“你放屁!人家明明身材勻稱、性感,怎麼可能不美!”
“膚淺!瞧你那點原始審美!外在美就是美嗎?人品你懂不懂?人品呀!”
“你人品才有問題!挑撥離間。自己想坐享漁翁之利抱得美人歸吧你!”
“你能再狹隘一點嗎?且不説她內在美不美,就你那點資本。別飛蛾撲火了你!”
“飛蛾撲火?哼!就算是飛蛾撲火,我也要化作灰燼更護蠟!我願意!滾蛋!讓道!”杜立要走。
當時我心裏有種類似恨鐵不成鋼的憤然,拽住他胳膊,一巴掌打在他臉上,教訓道:“我看你是鬼迷心竅了,那麼多年的兄弟情義,我能看着你玩火自焚嗎?”
杜立徹底惱了。指着我鼻子吼道:“你這兄弟我寧可不要!”説完便甩手離去。
他這句絕情的話如一把尖鋭的冰錐穿透我的胸膛,讓我傷心無比。我一氣之下,拿起桌子上的眼鏡盒砸向走到講台前的他,正中腦門!我嚇了一跳,沒想到會砸得那麼準。杜立也毫不留情,拿起講台上的`板擦向我砸來……
五
我終於不得不承認女人真是可怕的動物。一個小女生就足以讓我和杜立之間多年的深厚友情在短短几分鐘之內化為烏有。其實別説我和杜立僅僅是兄弟之情,哪怕我和杜立是父子之情。照樣可以因她而破裂。看看社會上那些對妻子百依百順卻不贍養父母的不孝子,那些為追女友揮霍父母血汗錢的敗家子,一個個“血淋淋”的事實無不凸顯着女人的可怕。
光陰荏苒,離我和杜立徹底鬧翻已過去一年多了,雖然杜立最終憑藉瘋狂的攻勢贏得了那位鄰班女生的芳心,但自那件事之後我和杜立就再也沒有了交集。過去的一年多裏,我們一直形同陌路。如今我們即將畢業,然後各奔東西開始我們曾經一起憧憬過、幻想過的大學生活。
“我們要上同一所大學,我們要選同樣的專業,我們還要住在同一間宿舍裏……”曾經的諾言再次縈繞在我的耳畔。我們一起光着屁股嬉戲,一起手拉着手上學,一起為女生爭風吃醋……過往的點點滴滴浮現在我的眼前。如今冷戰了這麼長時間我才終於懂得,朋友之間的爭執也是一件快樂、幸福的事。
遺憾總是留給不主動的人,一年多前,杜立通過近乎瘋狂的主動追求,最終俘獲了女孩的芳心,那麼現在的我。是不是應該學會主動,去挽回杜立和我之間的兄弟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