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家養着一條泰迪犬，其貌不揚，棕紅一毛一色，似乎永遠也洗不乾淨，我們取名“妞妞”，妞妞懷孕後，便送到父親家寄養。不久，妞妞生下四隻小狗，滿月後，弟弟把小狗裝在紙箱裏帶走了。妞妞各個房間到處亂竄，很淒厲地叫喚着，父親説，它是在尋找它的狗娃呢。我們給妞妞喂點心，她銜着點心這兒聞聞，那兒嗅嗅，它是想把點心餵給她的孩子呢。
看着心酸，動物尚且如此，而一向高貴的人類呢？某作家離婚時，女兒尚未出世，女兒四十歲時，給他寫信，他才如夢初醒地説：我是你的父親。多麼好的記憶啊，他還記得有個女兒。只是，四十年缺失的父愛，僅憑這輕飄飄的一句，就能彌補嗎？温文爾雅的英帥哥，對兒子十四年的不聞不問，只淡淡的一句“不想影響孩子和繼父的關係”，便作了完美的詮釋。虧他説得出口，這般的`鎮定自若毫無懼色，難道就不怕閃了舌頭爛了牙嗎？
曾經聽人説起過一個女孩，很小的時候，父母離異，她跟着父親。離婚後，那男人轉身便娶了新婦，繼而生了幼子，速度之快，可謂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大好的青春，是一天也不能虛度的啊。至此，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哪裏還容得下她，女孩被安排跟着奶奶生活。就這樣，形成了三國鼎立的局面，爸爸一個家，媽媽一個家，女孩和奶奶一個家，看起來，女孩有三個家，其實，沒有家。
不久，那男人忽然醒悟了，後悔當初沒要撫養費，實在是便宜了前妻。我猜想，這是新婦的主意吧，男人一紙訴狀，以追索撫養費為由，將前妻告上法庭。女孩的母親，一位捲髮飄逸風韻十足的女人，據説，還麻藝精湛。在法庭上，女人輕啟朱一脣，款款道來：我每個月都去學校看了女兒，為她買過衣服和零食，難道這不算盡到了撫養義務嗎？
就在開庭的第二天，我在理髮廳遇到這位母親，她此刻神采飛揚，正與同伴聊得熱火朝天，誇耀着昨晚戰果輝煌，整了幾個大胡，以及金頂、黑摸之類我完全聽不懂的麻壇術語。看着她腥紅的嘴脣、誇張的眼影，我着實不能理解，為什麼不把孩子要過來呢，就算是辛苦一些，就算是對方不給撫養費，又算得了什麼？終究是自己的骨肉啊，想想都會心疼的，麻將再親，親得過女兒嗎？
上個月，承辦了一起宣告失蹤的案件，一位顫巍巍的老婦人領着眉目清秀的小女孩，走進辦公室。聽老婦人的陳述，女孩的父親是老婦人的養子，從十六歲開始，便成了監獄的常客，通常是出來半年後再進去，如此往復，已習以為常了。前些年，養子帶着一個女人回家，説是他的媳婦，不久，生下這個女孩，女孩半歲時，養子和媳婦便外出闖世界了。如今，女孩八歲了，養子和媳婦從未回來看過她一眼，也沒有打過一個電話，音訊全無。老婦説女孩很懂事，放學後常常先幫家裏做農活，晚上再去做作業，成績總是班上第一名，老師們都很喜歡她。老婦説我年歲大了，恐怕沒有能力撫養她了，特意到法院來宣告養子失蹤，這樣民政部門就可以為女孩發睏難補助，讓孩子能順順當當把書唸完。
老婦陳述時，女孩一直安靜地坐在一旁，也不言語，看着女孩清澈明亮的眼睛，我有些心酸，真的是出身無法選擇嗎？筆錄做完後，我讓女孩等一會，回家去清了一大堆女兒的舊衣服送給她，希望這個孩子，在此後的人生中，多一些順暢，少一些磨難。
都説父愛重如山，母愛深似海。可是，我仍然困惑着，父愛與母愛，到底是不是一種本能呢？
文萃咖
